楊牧雲笑笑,淡淡說了句,「你回去吧。」再不看她一眼,徑直朝前走去。
「喂,」鄭玉不淡定了,攆著他道︰「我大老遠的跟你來這里,你就這樣對我嗎?」
楊牧雲輕嘆一聲,「我離開東京時听你弟弟鄭皓說你又跟侯爺與夫人嘔氣,這可是真的?」
「這是我的家事,你為什麼要問這些?」鄭玉瞥了他一眼道。
「可這要與我有關的話,我就不得不問了,」楊牧雲凝視著她道︰「如果你希望我能再踏入你府上的話,就听我的話,回東京吧!」
「你是因為端午節上我阿娘的態度,才在離開東京時沒有登我家的門,是麼?」鄭玉抿了抿嘴唇問道。
楊牧雲默然。
「我對你的心從來都沒有變過,」鄭玉道︰「無論阿娘她再如何從中作梗,都不會改變我對你的心意。」
「可你一使性子便即不告而別,讓我更難與侯爺和夫人相見,」楊牧雲嘆道︰「不覺得使我尷尬嗎?」
「我不管,」鄭玉嬌巧的下巴一揚,「他們越不願我見你,我就偏偏和你一起。」
楊牧雲搖頭苦笑。
「你現在當然不把我放在心上了,」鄭玉瞪著他道︰「有那麼兩個美貌的女孩服侍你,你早就什麼都忘了。」
「你要這麼講,我也無話可說。」楊牧雲無奈道。
鄭玉瞪視了他片刻,上前緊緊的攬住他的手臂。
她的舉動把楊牧雲嚇了一跳,「你干什麼?」
「我不準你對她們有什麼非分之想,」鄭玉盯著他道︰「你是我的,誰也不能把你從我身邊奪走。」
「大小姐,」楊牧雲聞听眼皮一抖,「我又不是什麼物件,值得你這麼霸道嗎?」
鄭玉嘻嘻一笑,眸波流轉,「我就這麼霸道,你能奈我何?」
楊牧雲一怔,苦笑著搖了搖頭。
「牧雲,」鄭玉話音一轉,「昨晚幫你制住了那個姓陶的是誰?」
「我不知道。」楊牧雲沉吟一聲。
「那個人的武功很厲害呀!」鄭玉眨眨眼,「他不會無緣無故幫你吧?」
「如果你知道什麼,不妨告訴我,」楊牧雲對她說道︰「那個人我真一無所知。」
「她看起來好像是個女人。」鄭玉一笑。
「女人?」楊牧雲蹙起雙眉,「你怎麼知道?」
「是直覺,」鄭玉故作莫測高深,「一般女人的直覺都是很準的。」
前方,蠻兵列出了很隆重的陣勢。
鄭玉的一對秀眉微微彎起,望了一眼身側的楊牧雲道︰「牧雲,你真的要過去嗎?」
楊牧雲的神情倒是出奇的鎮定,很淡然的說了句,「來都來了,難不成還要轉身回去嗎?」
「可要是他們」
「是呀,很危險,」楊牧雲截斷了她的話道︰「你還是回去,不要跟我一起犯險的好。」說著大踏步的走上前去。
「喂」鄭玉叫之不及,緊跟了過去。
一隊快馬直沖過來,當先一位頭戴牛角盔的蠻將手握馬韁高喊︰「是楊統制麼?」
「正是本官!」楊牧雲聲音不高,卻遠遠的傳了開去。
蠻將來到他身前翻身下馬,躬身一禮道︰「我主已等候多時,楊統制請隨我來!」轉身牽馬而行
蠻將引著楊牧雲和鄭玉來到一座戒備森嚴的大帳前,上前一掀帳簾道︰「楊統制請!」
楊牧雲沒有絲毫猶豫,舉步入內。鄭玉想跟著進去,卻被蠻將攔住,「我主只請楊統制一人,還請姑娘留步。」
「你」鄭玉秀眉一豎,剛想發作,就見楊牧雲對她說道︰「你留在這里,我一會兒便會出來。」
「那好,」鄭玉狠狠瞪了那蠻將一眼,轉向楊牧雲道︰「有什麼不對你一定要喊我。」
楊牧雲笑著點點頭,入了大帳
大帳里擺著一桌筵席,陶呂猜斜靠在那張蒙著虎皮的臥椅上,幾名果肩露臍,身材火辣的侍女正悉心服侍他,一人握著一對粉拳輕捶他的小腿,一人端著一碗羹,正一勺一勺喂他。
楊牧雲一進大帳,陶呂猜抬了一下眼皮,坐正了身子。揮揮手,兩名侍女退至一邊。
「陶先生。」楊牧雲微笑上前朝他施了一禮。
「楊大人,請坐!」陶呂猜也報之一笑,目光點了一下他對面的座椅。
楊牧雲也不推辭,一撩袍袖坐了下來。
陶呂猜使了個眼色,一名侍女上前給楊牧雲斟了一碗酒。酒碗是一厚厚的木殼,不知是何種果實的果殼,酒液卻是女乃白色。
陶呂猜端起了自己面前的酒碗,沖楊牧雲笑了笑,「楊大人,請!」
「陶先生,請!」楊牧雲一舉酒碗,兩人同時一飲而盡。
一股甘甜中帶著熱辣的酒液灌入了楊牧雲的嗓門,使他的眉毛稍稍挑了一下。
「滋味如何?」陶呂猜笑著問道。
「好酒!」楊牧雲點點頭︰「一碗下肚感覺很有勁頭。」
「那就再干一碗!」
兩人連干了三碗,陶呂猜將酒碗重重的在桌上一頓,一抹嘴角看著楊牧雲道︰「真沒想到你居然敢來。」
「陶先生盛情相邀,我又怎敢推辭?」楊牧雲輕輕一笑說道。
「你就不怕我把你扣下來嗎?」陶呂猜目光閃爍。
「你讓人請我來不就是想扣我嗎?」楊牧雲與他的目光對視,「昨晚未能遂了陶先生的心願,我今番前來便是想成全你的。」
陶呂猜瞪視了他一會兒忽然哈哈大笑,「有意思,每一次跟你說話都讓我感到如沐春風。」
「多謝陶先生夸獎!」
陶呂猜笑聲一收,「喝完這頓酒我會給你一根繩子,你就自己把自己捆起來吧!」
「這個不急,」楊牧雲抓起酒甕往碗里倒了一滿碗酒道︰「我既然來了,陶先生還會急著把我捆起來麼?」
「楊大人武功高強,我是不得不防啊!」陶呂猜說道。
「我武功再高,也不過一個人。當然,加上外面那個,也才兩人。」楊牧雲舉起酒碗放至唇邊抿了一口道︰「陶先生麾下數千大軍,又有什麼可擔心的?」
「我不擔心,」陶呂猜凝視著他,「你是當真不怕麼?」
「我若說怕,陶先生信麼?」
陶呂猜嘿嘿一笑,「楊牧雲,你故作姿態也好,當真另有所想也罷。我與你今晚必然要做個了結。你是乖乖向我投降呢?還是繼續頑抗到底?」
「投降麼?太丟人,」楊牧雲微微搖頭,「要降我昨晚便降了,又何待今日,」見陶呂猜眉骨隆起,續道︰「繼續打,我可沒有陶先生的本錢。」
「你
是在消遣我?」陶呂猜眼中閃過一道厲色。
楊牧雲吐了一口氣道︰「自我與陶先生在存盆相識以來,不曾生過齟齬,在京撫司大獄,你我更是推心置月復,不想今日竟會到兵戎相見的一步可惜可嘆!」
陶呂猜眉弓一聳,不明白他說這些是什麼意思。
「陶先生如今這氣勢,比起昔日的存盆之主維納蘇瓦也不遑多讓,」楊牧雲眉毛揚了揚說道︰「我也早觀陶先生不是尋常之人,如今已月兌離牢籠,又何必受那阮氏英的指使呢?」
「這個與你無關,」陶呂猜道︰「你也不必徒費口舌了。」
「陶先生,」楊牧雲笑道︰「我已在你的掌握中,難道還怕讓我知道什麼嗎?你的身份,一定是在哀牢國無比尊貴,安南與哀牢向來對立,做對安南國有利的事情非你所願吧?」
陶呂猜眉毛一動,目光變得緩和了些。
「陶先生,」楊牧雲繼續說道︰「阮後是要將吳氏玉瑤母子除之而後快,這樣她就沒有什麼可憂心的了。借陶先生之手那是再好不過,這樣顯得跟她沒有任何干系。」
「楊大人是聰明人,」陶呂猜唇角一勾,「那為何還要在昨晚與我打上一仗呢?」
「陶先生如此幫阮後賣力除去她想要置之死地的人,決不僅僅是因為阮後讓人放了你的原因吧?」楊牧雲的目光緊緊盯著他道。
「看來你知道的還不少」陶呂猜笑了笑。
楊牧雲心中暗吁了一口氣,「她是許給了陶先生什麼嗎?」
「你想知道?」陶呂猜轉動著的目光看著他道。
「陶先生若念著你我以往的交情,」楊牧雲道︰「還請透露一二,反正我已被扣下了,對你來說也沒什麼好擔心的。」
「那好,我就不妨告訴你,」陶呂猜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笑意,「你可知我是誰?」
楊牧雲心說我哪知你是何方神聖?遂道︰「還請陶先生告知。」
「我不姓陶,陶呂猜只是我給自己取的漢名,」陶呂猜緩緩道︰「我的真名叫披耶猜,是瀾滄王國的王子。」
「唔」楊牧雲作恍然大悟狀,「沒想到陶先生竟然出自哀牢王族。」
「你可知我為何東躲西藏,不敢以真實身份示人嗎?」
「楊某願聞其詳。」
陶呂猜的目光變得復雜起來,將自己的過往娓娓道給楊牧雲听。
陶呂猜的父親翁歡,是瀾滄王國的開國君主法昂之子,于大明洪武十一年繼任為瀾滄王。他繼位不久,大明的軍隊便攻入雲南,元梁王兵敗被殺,前元的勢力在整個西南被一掃而空,緊接著,大明軍隊又征服麓川、車里、木邦等西南土邦,使翁歡感受到極大的恐懼,又憚于安南的攻擊,遂于建文年間,向大明納貢稱臣。大明永樂二年,明帝朱棣設置老撾軍民宣慰使司,任命翁歡為宣慰使。後大明軍隊進入安南,覆滅了安南的胡氏政權,翁歡怕波及自身,遂暗中幫助藍山義軍的首領黎利,也就是黎元龍的父親。因此與大明的關系一度惡化。但因當時安南起義此起彼伏,大明一時抽不出兵力討伐瀾滄。
在翁歡晚年的時候,寵愛一位叫婻嬌潘芭的年青妃子,這個聰明又美麗的女人很懂得如何討翁歡的歡心,同時與翁歡的兒子們也暗中保持一種曖昧的關系。翁歡于大明永樂十九年去逝,王位由其嫡子蘭坎登繼承,讓人大跌眼鏡的是,這位瀾滄新王竟然立老爹的妃子婻嬌潘芭為王後,一時朝野對此議論頗多。蘭坎登繼位後縱情酒色,使得大權旁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