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牧雲偷眼看了一眼正一臉激動的太後,沒有說話。
朱祁鎮立明其意,笑著說道︰「朕一天一夜沒有回宮,讓太後擔憂了,你們都下去吧。朕想單獨跟太後說會兒話。」
「是,皇上。」楊牧雲如蒙大赦,他巴不得早些離去。
錢皇後與朱熙媛也正要告退,卻被孫太後叫住了,「你們都不要走!」
三人聞听齊齊一怔,看看皇上,又瞧瞧太後,一時都愣住了。
朱祁鎮不解的說道︰「太後,兒子想跟您單獨說會兒話,您又叫住他們作甚?」
「自從知道你出了事後,哀家就一直坐在這里」孫太後說到動情處,看了一眼錢皇後,「皇後一直陪著哀家,不曾稍動,現在你怎能一回來就把她趕回坤寧宮?」
朱祁鎮尷尬的笑笑,「是兒子錯了,那皇後你就留下吧!」
「是,皇上!」
「太後,您有皇上、皇後相陪,熙媛就不打擾您了。」朱熙媛笑著向孫太後福了一禮,暗中扯扯楊牧雲衣袖,示意他和自己一起出去。
「熙媛,你不許走,」孫太後貌相威嚴的說了一句,「你一直在哀家面前念叨皇上,現在皇上來了,你便要一走了之麼?」又瞥了一眼楊牧雲,「還有你,想回去讓皇上包庇你不成?」
孫太後一通叫嚷,弄得朱祁鎮在她面前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一臉的不自然。
待這位太後娘娘安靜下來,正襟危坐的時候。整個室內靜寂得連根針落在地上都能听見。
「皇上不是有話要跟哀家說麼?」孫太後先打破了沉悶,向坐在一旁的朱祁鎮問道。
「太後,」朱祁鎮看看左右,有些發窘的說道︰「兒子一時想不出要跟您說什麼?」
「那好,」孫太後環視一圈,貌相莊嚴的說道︰「你不說,那哀家說。」看向楊牧雲,朗聲問道︰「楊禁衛,皇上是怎麼出宮的,你要一一說來,不許有半點兒隱瞞。」
「是,太後。」楊牧雲和朱祁鎮對視一眼,便把和皇上如何出的宮,都去了哪里,又如何被人擄劫細細說了一遍。只是他把皇上出宮說成是自己慫恿,而並非是皇上自己為之。
「皇上,他說的可是實情?」孫太後睨了一眼朱祁鎮問道。
「楊禁衛的話自然不假。」朱祁鎮的臉上有些不太自然的笑笑。
「身為禁衛,不思如何忠君護上,卻一門心思的挑唆皇上私下出宮玩樂,使皇上自蹈險地,該當何罪,請皇上示下」孫太後說到這里加重了語氣,「哀家昨日打了小凌子八十大板,還請皇上不要護短才是。」
朱祁鎮臉色微微一變,看向太後說道︰「太後打了小凌子八十大板?那不得把他打死了?」
「如此不曉事的奴才,打死最好,」孫太後不以為然的說道︰「哀家身為後宮之主,處理個奴才,皇上不會有意見吧?」
「不過是個奴才,太後打也就打了,只要您能消氣就好。」朱祁鎮笑笑,笑容有些牽強,「不過楊禁衛不同」
「有何不同?莫非皇上要庇護他?」孫太後眼中閃過一抹厲色。
「太後有所不知,」朱祁鎮不緊不慢的說道︰「朕身陷囹圄期間,是楊禁衛的夫人領著錦衣衛來救的朕,這讓朕如何處理楊禁衛呢?」
「哦?」孫太後訝異道︰「他的夫人是誰?如何能領著錦衣衛去救皇上你?」
朱祁鎮還未開口說話,只見一旁的朱熙媛搶著說道︰「楊禁衛的夫人叫紫蘇,昨日還和楊禁衛一起來宮里了呢!她長得可漂亮了,比周妃還要漂亮」
「她居然進宮了?」孫太後驚詫的說道︰「怎麼這事哀家不知道?」目光又看向朱祁鎮。
「朕可沒讓他進宮啊?」朱祁鎮盯著朱熙媛問道︰「這究竟是誰的主意?」
「那我可就不知道了,」朱熙媛
嘻嘻笑道︰「周妃說皇上您不在宮里,把人家夫人留在這兒不甚妥當,便把她和楊禁衛打發出宮了。」
「這事周妃並沒讓人稟報給哀家呀!」孫太後目光掃向錢皇後,「皇後知道此事麼?」
「兒媳一直陪太後您在這里,太後您不知道,兒媳又如何知道?」錢皇後轉向朱熙媛,「你說楊禁衛的夫人生得很漂亮?」
「是呀,比周妃更漂亮,人家可是南都第一美人呢!王兄也見過的」朱熙媛一張小嘴爽俐的說道。
錢皇後與孫太後對望了一眼,臉上都浮現一絲難以言喻之色。女人天生都對別人談起比自己漂亮的女人很是敏感。周妃的容貌艷冠後宮,要不然也不會極得皇帝寵愛,從而懷有身孕。這位楊禁衛的妻子竟比周妃還要漂亮,皇上出宮會不會就是為了她?要不然楊禁衛的夫人為何會親自出面帶人營救皇上?難怪一說到處置楊禁衛,皇上就一臉不情願的樣子錢皇後與孫太後的目光對視片刻,一切便心照不宣。
孫太後哼了一聲,意有所指的說道︰「為人君要有為人君的樣子,要不然如何駕馭臣下,與底下人不清不楚,關系曖昧,要滿朝文武如何看待陛下?」
「太後,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朱祁鎮心急之下,後面的話竟一時說不出來,反而顯得吞吞吐吐,讓人疑竇叢生。
「哀家累了,你們都下去吧!」孫太後不想听他分辯,眼皮一耷拉說道︰「皇上你留下!」
朱熙媛臉上帶著笑意,向著楊牧雲一使眼色,楊牧雲立時會意,叩完頭不聲不響退了下去。
「熙媛你不隨本宮一起回去麼?」出得仁壽宮,錢皇後見朱熙媛與楊牧雲牽扯在一起頗覺奇怪。
「皇後您先請,」朱熙媛嘻嘻一笑說道︰「我先把這家伙帶出宮去。」
「區區小事讓一太監將他領出去也就是了,何勞公主你親力親為?」錢皇後說道。
「皇後你不知道,」朱熙媛乜了楊牧雲一眼,「這家伙膽大包天之至,一般的太監恐壓他不住,別在宮里鬧出點兒事端,太後面上須不好看。」
「區區一個禁衛能在宮里鬧出什麼事端?」錢皇後見楊牧雲一臉愁眉苦臉的樣子,一點兒也不像奸狡之徒,見朱熙媛執意如此,便叮囑了一句,「那你將他送出後宮,早些回來。」
「是,皇後!」朱熙媛恭送錢皇後走遠,便在楊牧雲臂彎里狠狠的擰了一把。
「哎喲!」楊牧雲忍不住呼痛,瞪了朱熙媛一眼,「公主你作什麼?」
「疼麼?」朱熙媛似笑非笑的看著他,「要不是我出言幫你解圍,太後一定會讓皇上重重打一頓板子,昨日小凌子就挨了八十大板,輪到你,至少一百,到時打得你開花,看你還喊不喊痛?」
「這麼說我是要感激公主殿下了,」楊牧雲的鼻腔里輕輕哼了一聲,「往陛上潑髒水,難道不怕皇上回過頭來怪罪你麼?」
「我只是說你夫人長得比誰都漂亮,別的可什麼都沒說,是太後和皇後她們自己想歪了的。」朱熙媛一雙眸子笑得眯了起來,就像是一只小狐狸,「怪就只怪你夫人長得太美了,難免讓人看了叫人想入非非,別說皇後,就連周妃都吃醋了呢!」話音一轉,「喂,如果我皇帝哥哥真看上你的夫人了,你會不會親手把自己的夫人送到宮里來?」
「公主這玩笑可開得大了,」楊牧雲苦笑,「當今天子聖明,如何會做出這樣的事?況且紫蘇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迎一個有夫之婦入宮,皇上他難道不怕有失皇家的體面麼?」
「嘖嘖嘖說的真是冠冕堂皇,」朱熙媛撇了撇嘴,「你們這些男人,個個口是心非。」
「你小小年紀,又見過幾個男人了,」楊牧雲心中暗暗好笑,「在這宮里不是宮女,就是太監,你就算想接觸一個男人,都很難吧?」
「你心里在打什麼主意?」朱熙媛見他不言語,眼楮卻在不停的轉動,忍
不住問道。
「沒,沒什麼?」楊牧雲四下里看了看,「公主殿下,我該走了。」
「難得見你一面,就連多陪我說幾句話都不願意麼?」一听說他要走,朱熙媛心中頓時不舍,那依戀的樣子就像一個妻子幽怨的看著要出遠門的丈夫。
楊牧雲被她看得頭皮發麻,有些局促不安的說道︰「這可是在宮里呀,要是被人看到了,公主殿下您倒沒什麼,我脖子上的這顆腦袋可就不大穩當了。」
「你腦袋穩不穩的打什麼緊,」朱熙媛幽幽道︰「人家的心事你從來都不理麼?」
「臣下,臣下」楊牧雲看著她俏臉滿含怨意,心中有些發毛,但在這宮禁之地又不能糾纏不清,遂一咬牙說道︰「公主您對臣下的好意,臣下只能心領了,只是你我身份懸殊,臣下又如何能夠奢望其它,能夠見得公主一面,說上幾句話,臣下心里就已經欣喜不盡了!」
「真的麼?」朱熙媛的眸子一亮,「你真的這麼高興見到我?」
楊牧雲不耐煩的點點頭,顯得極為敷衍,哄她道︰「公主,此時此地非說話場所,以後如果有機緣的話,臣下一定會再來陪公主說話的。」
「嗯,」朱熙媛很認真的點點頭,「你隨我來吧。」
「小女孩就是好哄,」楊牧雲心中暗自竊笑,「哄兩句好話她就不跟你鬧了。」
楊牧雲跟在朱熙媛身後向西走去,剛出了一道角門,只听「哎喲」一聲朱熙媛跌倒在地。
「公主,你怎麼了?」楊牧雲連忙上前問道。
「我扭著腳了,」朱熙媛緊鎖秀眉,額頭上滲出了細汗,表情十分痛苦,伸手模向腳踝處,「好疼!」
「那怎麼辦?」楊牧雲不禁慌了,「我去叫幾個太監宮女扶你回宮吧!」
「不要,」朱熙媛瞅了他一眼,「我的腳踝一定是扭傷了,得去讓太醫看看!」
「那去哪兒找太醫呀?」楊牧雲急道︰「我去找個人問問。」
朱熙媛一把扯住了他的衣袖,「不用,我知道太醫院在哪兒,你背我過去就行了。」
「這,這不好吧!」楊牧雲心說公主年紀雖幼,可畢竟是女子,自己一個大男人如背著她在宮里亂跑的話,可是大大的不妥,躊躇道︰「俗話說,男女授受不親,我還是去找個太監過來背公主你去太醫院的好。」
「我不要太監背,就要你背,」朱熙媛嘟起小嘴,瞪著他說道︰「你倒底背我不背?」
「公主,你別鬧了,」楊牧雲強堆起一張笑臉說道︰「宮里的規矩」他還沒說完,就見公主尖聲叫道︰「非禮呀!有人非禮」
楊牧雲這一驚非同小可,雙手亂擺道︰「公主你干什麼?千萬別喊」
朱熙媛毫不理他,猶自大喊大叫。幾名路過的太監听到喊聲,不由向這邊走來。
「公主殿下,我的小祖宗,」楊牧雲見勢不好,連忙苦著臉哀求道︰「求求你別喊了,我背你去還不行麼?你再喊,我就是想背你也背不成了。」
「賤骨頭,」朱熙媛俏臉一揚,嗔道︰「讓你不听我的話。」說著玉臂前伸,高高抬起,眸波一轉,「快過來呀,你不蹲下來,怎麼背我上去?」
楊牧雲無奈,只得背對著朱熙媛蹲了下來。
一雙白白女敕女敕的小手勾住了楊牧雲的肩膀,微一使勁,朱熙媛縴細的身子便靈巧的趴在了楊牧雲背上。
楊牧雲雙臂夾在了朱熙媛的腿彎里,緩緩站了起來。
「公主殿下」那幾名太監走到他們面前站定,「是誰那麼大膽,敢非禮公主殿下您?」一名太監尖著嗓子捋起袖口說道,眼楮直勾勾的盯著楊牧雲。
「沒事了,你們都下去吧,」朱熙媛眼中滿含笑意,「方才本宮是鬧著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