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封城頭,年富憂心忡忡的看著城下越聚越多的難民,一副愁眉不展的樣子。
「年大人,」竇參將來到他身邊遲疑片刻方拱手一揖說道︰「今日是周王爺壽誕,大人您」
「都什麼時候了,哪還顧得上這些,」年富打斷了他的話,「城下的境況,沒有稟告給王爺麼?」
「王府的年大總管說王爺昨晚偶有不適,現沉睡未醒,不宜打擾,」竇參將看了一眼年富,「年大人,王府儀衛司的兵馬現掌握在王爺手中,您可借祝壽為名跟王爺一起商量一下開封的防務。」
「本官明白,」年富盯著城下源源不斷涌來的人流,又看了一下微亮的天色,「現在將近卯時,等到了辰時,我自當帶人到王爺府上拜望,」轉過身來看向他,「竇參將,現在城中臨時招募的民壯有多少人了?」
「末將偕同梁知府將全城丁壯造籍在冊,募集孔武有力者,發放武器,編入部伍,已合計有七千余人。」竇參將一一詳述道。
「嗯,」年富心中稍安,「于大人現在歸德,睢陽衛歸其提調,是不能動的。竇參將有沒有向周圍的彰德衛、懷慶衛、陳州衛派出信使,讓各衛指揮帶兵應援開封?」
「年大人,」竇參將一怔,隨即便道︰「開封並未爆發戰事,如何讓各衛指揮帶兵來援省府呢?」
「有備無患,方能防患于未然,」年富又觀望了一下城外,「本官雖未經歷過戰陣,不懂兵法,可也發覺此事不同尋常,如此之多的災民齊聚開封,擁堵開封四門,偏偏留下西邊大梁門一處,這不正是兵書戰策上的圍三闕一之法麼?」
「大人的意思是」年富說得竇參將心頭一緊,連忙討問。
「我大明鼎定天下八十載,雖眾心歸附,可其中仍不乏亂黨,一旦被其煽惑百姓,乘虛而入的話,你我可就鑄成不可挽回之大錯。」年富長吁了一口氣,平復了一下心境,緩緩道︰「黃河水患,波及歸德、兗州、徐州三府,受災數十萬,如不能妥善安置,必釀民變。現在開封就像一個火藥桶,稍有閃失,你我就是粉身碎骨,也難贖其罪。」
竇參將面容一緊,忙道︰「末將明白了,末將立即派人傳令附近各府衛所,讓各衛指揮速帶兵來援開封已備不測。」
「于大人離城之時,已將巡撫大印交予我保管,我現與你同去,令書上加蓋巡撫大印,以示情況緊急。」年富說著一撩袍袖,便與竇參將一起下了城樓。
這時城門官匆匆趕來,見到年富躬身一禮︰「大人,現下已到卯時了」
年富似乎知道他要說什麼,當即臉色一沉,打斷了他的話︰「緊閉城門,沒本官的命令,不準放一人進來。」
「是。」城門官忙躬身應道。
「另外,」年富轉身欲走,似乎又想起了什麼,回身叮囑道︰「無論災民如何叫門,都要好言慰撫,不可惡言相向。在本官回來之前,如發現你等與災民起了兵戈,本官定惟你是問。」
「是,大人。」城門官听了不禁身軀一顫。
開封城頭,一隊隊持槍佩刀的士卒不時掠過城牆垛口,緊張的盯著城外的一舉一動,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
城下,從東邊來的災民已聚集過萬,不時有人叫囂著要里面的人打開城門,放他們進去。城門官在城樓上小心應答者,借口時辰未到,要他們耐心等候。
「媽的,你們開封府說要放糧賑濟災民,老子帶著全家走了幾天幾夜才到這里,你這狗官又不讓進,是不是在消遣我們?」城下一名大漢忍不住高聲叫罵道。
他這一罵,頓時群情洶洶,很多人都跟著叫罵起來,還有人甚至說如果再不開門,就要打進去雲雲。
城門官臉上笑容未減,極力勸說他們稍安勿躁,到天亮時一定會有人給大家一個說法等等
「喂,你說如果城門一直不開的話,他們會打上來麼?」在一段城
牆邊一個士卒眺望了一下城門方向,向另一個士卒問道。
「不好說,」另一個士卒聳聳肩,「如果人要餓瘋了的話,是什麼事都能干出來的。」
「那大人們為什麼不開城門?」
「你瘋了,這麼多災民,要是在城里鬧出點兒事,就憑我們這點兒人手,還不夠這些災民撕扯的。」
「這一直不開城門,他們要是攻上來」
「嗤」另一個士卒哂笑道︰「就憑他們也能攻上來?」說著一揚手中的大刀片,「你我手中的刀難道是吃素的?」拍拍同伴的肩膀,「不過你也別怕,一旦打起來,城門那里是首當其沖,我們把守的這段不會有幾個人過來」說完身子探出望口向下面看了看,也真是,這段城牆底下還真沒幾個人。
兩名士卒正說著話,只听「嗖」的一聲,一只精鋼打造的飛爪順著城牆望口飛了進來,「叮」地一下勾住了城牆。
「怎麼回事?」兩個士卒一錯愕間,只見望口人影一閃,一個矯捷的身影跳了進來。
「不好了,有人打進城了。」一名士卒狂嚎一聲。
「住口」來人怒喝一聲,一名士卒舉刀向他砍來,來人飛起一腳,將那名士卒踢飛了出去。
那人剛定住身形,只見呼啦啦沖過來一大群舉刀持槍的官兵。
「站住,我是京師錦衣衛千戶楊牧雲。」那人拿出一塊腰牌高高舉起,那群官兵立即止住了前沖的腳步。
一名軍官從人群中一步踏出,仔細看了一下那塊腰牌,然後一抱拳,「宣武衛把總武志遠拜見千戶大人。」
這時,從望口又攀上來一男兩女,分別是寧祖兒、朱芷晴和阿。
「巡撫于大人在麼?」楊牧雲問那位武把總。
「回千戶大人,」武志遠畢恭畢敬的答道︰「于大人去歸德府了,現開封城里由布政使年大人署理一切。」
「那就快帶我去見年大人。」楊牧雲急切的說道
「寧公子,你現在趕快陪郡主趕回王府去,把一切真相告訴王爺,說涵」楊牧雲看了一下周圍給他們領路的宣武衛官兵,忙將下面的話咽了回去,向著寧祖兒使了個眼色。
寧祖兒點頭會意,在他身邊壓低聲音說道︰「要是王爺不信我和郡主的話怎麼辦?」
「一切見機行事吧,」楊牧雲的目光一凝,臉上露出堅定之色,「我們總不能將好端端的一座開封城陷于觀音教那群亂黨之手。」
周王府,朱子在一位小內侍的帶領下來到一座偏僻的殿門前,小內侍便躬身侍立一旁,朱子猶豫了一下還是推門進去了。
殿中只點著一對紅燭,顯得較為昏暗。殿中站著一人,雲鬢高挽,一身淡雅素色的衣裙,背對著他而立。
「你來了。」那女子淡淡的說了一聲,然後轉過身來,姿容艷麗,鳳目含威,正是涵依王妃。
「子見過母妃。」朱子忙躬身施禮,垂下頭去不敢看她。
「二殿下不必多禮,」涵依王妃微微一笑,「今日就是王爺壽誕了,有些事王爺讓我向你交代一下。」
「不敢,」朱子依然躬身說道︰「母妃如有吩咐傳喚一下子便是,怎敢有勞母妃來這里私見。」
「二殿下」涵依王妃含笑輕移蓮步,來到他身前一步站定。
身姿裊娜,香風襲面,朱子心中一陣震顫,不由自主的向後退了一步。
「二殿下,」涵依王妃檀口微張︰「王爺對世子所作所為甚為失望,因此想上奏朝廷請皇上廢去大殿下的世子之位。」
「不知母妃為何向子說及此事?」朱子面無表情的說道。
「二殿下性格溫和,謙良恭讓,辦事穩重,對王爺又極盡孝道,」
涵依王妃臉上帶著微笑,聲音越發柔和,「王爺對二殿下極為滿意,因此有意上表讓二殿下接替世子之位。」
「子才難堪大任,如何能接替世子之位?」朱子垂拱一禮,「還請母妃轉告父王,請父王收回成命。」
「二殿下何必過謙,」涵依王妃緩緩走到他身側,輕輕說道︰「你不會讓你的父王失望,更不會讓我失望,對麼?」
朱子身軀劇震,霍然抬頭,向眼前的人看去。涵依王妃莊嚴盡去,眼中極盡嫵媚之色,「自從我進入王府以來,你看我的眼色就跟其他人不一樣,當我感覺不出來麼?」
「母妃,母妃說笑了,」朱子的身軀一陣抖動,連聲音都有些發顫,「子怎敢有此大逆不道的誅心之舉?」
「好一個不敢有的誅心之舉,」涵依王妃一聲輕笑,眼中眸波流轉,「那春心樓呢?是誰在外面像做賊一樣悄悄的偷窺我在里面沐浴?」說著一雙嫵媚的眼楮微微眯了起來。
「那那不是」朱子吭吭哧哧的連話也說不出來了。
「是李華,」涵依王妃笑容中帶著一絲譏誚,「你信麼?他不過是個閹人,一個倒霉的閹人,」眼光滑落在他身上,「他湊巧路過,當了二殿下你的替死鬼,不然的話」她的笑容一收,「二殿下你的下場會如何,這就不用我說了吧?」
「你知道?」朱子渾身顫抖不已。
「我不光知道這些,還知道我使用過的一些東西都能在你那里找到,」涵依王妃俏皮的一笑,嫵媚如秋水的眸子連眨兩下,「我沒想到二殿下居然有這樣的嗜好,對女人的衣物和飾品這麼感興趣」看著朱子呆若木雞的樣子,她笑得越發的嫵媚,「其它的東西也就罷了,可有幾樣是王爺送給我的,要是讓他老人家知道他最心愛的女人的東西在他兒子那里,你說他會怎麼對你?」
「夠了,」朱子臉色漲紅,雙目圓睜,口里喘著粗氣,「你究竟想怎樣?」
「喲,生氣了?」涵依王妃裝出一副害怕的樣子,「我可從未對二殿下有過什麼非分之想,可是二殿下你」說著一提衣袖半掩嬌靨,「生生的把臣妾給嚇著了。」
「你」朱子伸手指著她,卻說不出話來,然後一甩衣袖,轉身欲走。
涵依王妃飄然攔在了他面前,「二殿下,你想走麼?」
「子糊涂,鑄下大錯,」朱子臉色有些發青,「母妃若想告訴父王,子這就回去,等候父王發落。」
「二殿下,」涵依王妃一笑,「我若想告訴王爺,還用等到今日麼?」
「那」朱子的臉色和緩了些,「你到底想怎麼樣?」
「其實」涵依王妃長長的睫毛微微抖動了一下,幽幽道︰「我心里是十分愛慕二殿下的。」
朱子一愣,臉上發生了急劇的變化。
「你雖然叫我一聲母妃,可我的年紀還沒有你大。」涵依王妃的聲音很輕,但吐字卻十分清楚。
朱子听懂了,已經逐漸平靜的情緒又重新變得有些激動,這是她在向自己表白,一個自己一直在暗戀的人活生生的站在那里向自己表白。
「我知道你喜歡我,」涵依王妃輕咬朱唇,「我只能默默的喜歡你,但不能表露出來,」她抬起頭,如水的眸子凝視著他,「有一日我去了天清寺,為我們兩人求了一個姻緣簽,也不知今生有沒有這個緣分跟你在一起」
朱子默然不語,他相信她說的話,那日他也在天清寺中,也求了一簽,並把它寫在了紅絲帶上,然後跟她的系在了一起
「所以,我希望你能當上世子,人只有變得強大了,才能掌握自己的命運。」涵依王妃悠悠的說道。
朱子長出了一口氣,默默的看向她,「你想讓我怎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