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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吃大戶(九)

以陳家洛為首的這幫浙江商人前來山東的目的當然不是專門請教關于十字教精義,即便有這方面的期待,也只是因為這幫人是因為信奉了十字教而聚集在一起。

霍崇這邊最出名的產品有琉璃火、燒酒、兔皮里襯與皮靴、皮帶。陳家洛伸手進懷里的時候,霍崇與馮玉寬都以為這幫人會大量購買這些產品。陳家洛掏出了一張紙和一個小袋子,他打開袋子,都里面倒出一些小玩意。

馮玉寬湊過去一看,有些呆住了。這不是什麼值錢玩意,竟然只是一些扁平的褐色東西。馮玉寬見過,這是霍崇制造的扣子。

霍崇靜靜等著陳家洛說話,開口的卻是杜思明,「霍爺,我們想多買些你造的扣子。」

「針線要不要?」霍崇問話的時候臉上忍不住露出了笑意。這時代的扣子非常復雜,甚至有點手工藝品的意思。首先是兩根布條各自縫制,一根布條縫成一頭是環的模樣,另外一根布條則做成一個大頭的形狀,看上去像是黃豆芽。

使用的時候,兩根布條各自縫到衣服對襟兩邊。帶大頭的那根布條的大頭塞進環里。因為布條軟,可以變化形狀,所以能塞進去。然後就這麼掛著。

與這樣的扣子比較,紐扣可就太節省材料了。更重要的是,椰子殼有彈性,耐磨,耐腐蝕,也便宜。打孔之後也不會如木頭那般易于折斷。

霍崇非常欣賞這幫江浙商人的眼光。杜思明看來是做了功課的,他問道︰「霍爺,你的針線還能比俺們江浙的針線更便宜麼?」

听到這樣的質疑,霍崇起身出去,很快就叫進一名手下。讓手下靠近諸位,讓眾人看著霍崇手下對襟衣服上的扣子,霍崇解釋道︰「這次是來見官府的人,我也不敢穿這樣的扣子。你們看著扣眼,若是不用線仔細縫了,很容易磨損。」

傳統扣子雖然有各種問題,卻也有自己的優勢,就是可以把兩根扣子的布帶縫的比較長,這樣就能更好的承受拉力。也起到了強化扣子的作用。

霍崇這種扣子雖然好看,卻得強化衣襟部分,尤其是扣眼部分得用針線仔細縫了。這樣才能更耐磨。

商人們都知道貨比貨得扔的道理,在實用性面前,任何說辭很大幾率會顯得蒼白無力。眾人仔細研究了霍崇針對扣子改良的衣襟與扣孔,注意力就放到了霍崇說的針線上。

霍崇拿出了幾卷線和一小盒鋼針。這幫商人看完之後並沒有特別在意,甚至有些明顯傾向于江浙同類產品的品評。直到霍崇給出了一個價位,這幫商人都變了臉色。

針線是什麼價格對于商人其實並不重要,商人們在意的是商品到了他們手里之後的‘溢價’。霍崇報的價格是江浙針線價格的四成,即便這幫商人們以本地針線八成的價格出售,他們也能有100%的利潤。

商議了片刻,這幫江浙商人就開始品評起東西的好壞。霍崇靜靜的听著,最後干脆嘿嘿笑出聲。江浙商人們不知道霍崇這是啥意思,暫時停頓下批評。霍崇這才說道︰「幾位,你們或許是覺得這種衣服不容易推廣。」

「推廣?」杜思明不解的問。

「哦……就是說按照新樣式做衣服,大伙不敢用。我不這麼看。要害在于怎麼比較。只有衣襟不同的衣服,用了紐扣的能省多少布料,衣服能少進多少風。你們給大伙做個演示就好了。大伙都不傻,是不是真的省了許多錢,自己難道不知道麼?」

陳家洛微微皺眉,「霍爺,這可得費不少時日。」

霍崇擺擺手,「陳爺,你說的沒錯。這的確需要時日。不過我看到的很是不同。雖然會費些時日,可用了紐扣的人卻不會再用回以前的布扣。其中的道理很明白,用紐扣就是比用布扣省錢!」

說完,霍崇再次看向江浙商人。就商人們互相交換了眼神,最後又開始糾結價錢。霍崇索性把自己定價的標準講給他們,「我這定價不是瞎定的,就是按照用了新紐扣剩下的布料錢打個八折。這價錢又給你們打了五折,因此,我這扣子才賣的便宜。若是諸位還繼續要我降價,我總不能賠錢。」

听到這般理由,江浙商人們終于放棄了繼續糾結。勉強同意接受了霍崇的價錢。

這幫人先定了一萬粒扣子,然後才討論起霍崇更早就造出來的產品。冗長艱難的談判弄得海上走私專業戶馮玉寬出去五六次透氣,這才等到談判暫時告一段落。

江浙商人們吃完飯,就去了自己的房間繼續商議。馮玉寬則拉著霍崇一起喝茶,這位走私裝業戶嘆道︰「霍爺,你真有耐性。換了俺,俺早就急了。」

霍崇笑了笑,卻沒立刻回答。走私的利潤當然高。就如霍崇一支手銃賣二兩銀子,而十二粒子彈,就是一打紙殼的子彈就賣一兩銀子。銅彈殼的雷酸汞底火子彈則賣到二兩。還不還價,愛買買,不買滾。

可西班牙船長白思文非常清楚這種手銃的價值。之前白思文向霍崇推薦燧發手銃的時候,可是自豪的用燧發手銃的發射速度當做噱頭。但是現實就這麼殘酷,即便是沒有經驗的射手,使用新模式的雷酸汞定裝子彈手銃也能達到熟練燧發槍射手的五倍射速。對于有過生死相搏經驗的船長來說,他們完全理解這意味著什麼。

白思文船長開口就定了兩百只手銃和三千六百發子彈。以至于霍崇都懷疑這廝是不是要造反。三千六百發子彈,在這個時代只怕都夠打一場中等規模的戰斗了。

與有這樣的利潤相比,針線紐扣的利潤實在是太微薄,微薄到只是掙個飯錢而已。霍崇能理解為何馮玉寬這麼不以為然。

「霍爺,你還真的把這點錢放到眼里了麼?」馮玉寬繼續追問。

「對。」霍崇點頭表示贊同。

「為啥?難道是霍爺不想讓人知道……」馮玉寬猜測起來。

霍崇搖搖頭,「馮爺,你覺得是哪一門生意能讓更多人掙到錢?」

「啊?」馮玉寬被弄懵了。

霍崇也習慣了這時代人們的特點,他們從來不上網,更不會激烈的討論有關世界、工業、產業鏈,科技樹,生產力之類的事情。所以這時代的人對于錢財的看法普遍有兩種。

第一種自然是‘富貴不歸鄉如錦衣夜行’,這幫兄弟們生怕自己的努力不被人看到,所以有錢了就顯擺。當然了,顯擺的結果也不單單是顯擺。他們通過顯擺獲得的聲望也能幫助他們在更大領域內被重視。

第二種則是財不外露。就是那種埋銀子的老財水平。

但是霍崇現在有些懷疑,這種地主老財真的存在麼。在滿清時代,想弄錢就是當官,當大官。當大官最大的收益就是各種孝敬。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這話真不是開玩笑的。滿清的腐敗在于腐敗的制度化,每一名官員要給上級的孝敬數量是有規矩的。多給少給都不行。

當什麼官,就有什麼收入。這樣一層層制度化腐敗的結果就是,位于權力山頭上的那幫人其實知道下頭到底能拿出多少來。以方便制度性的斂財。

所以霍崇對于地主老財們的斂財能力其實很是質疑。

不過這距離霍崇太遠,霍崇此時要做的事盡力說服馮玉寬這個合作伙伴。當下的手段就只能盡可能的平鋪直敘了。

「馮爺。做紐扣起碼能雇佣百十號人,加上挖鐵礦,挖煤礦,煉鐵,炒鋼。至少能讓幾百號人有飯吃。除了這些人,還有跑貨的,做飯的,各種依托這些的營生,起碼能養活幾千號人,甚至是幾千家人吧。」

听霍崇這麼講,馮玉寬依舊緊皺眉頭,想了好一陣之後才說道︰「霍爺,沒想到你的生意能做到這麼大!」

這話還真挺符合這時代的特色。霍崇只能笑道︰「這些說起來跟我自己吹牛一樣。其實呢,我只是想說。這麼大的生意里,稍微夾帶些東西可不是難事。若咱們只是做那一點點掙錢的買賣,你覺得別人真的看不出來麼?」

馮玉寬又皺著眉頭想了好一陣,最終才舒展開眉頭嘆道︰「霍爺,你膽子真大。人多眼雜!」

霍崇不想再就此做什麼評價。如果霍崇告訴馮玉寬,自己是在準備有可能出現的造反局面,大概馮玉寬都敢去舉報自己。

可霍崇也真的沒辦法,眼瞅著就要康熙六十年了。這位滿清狗皇帝在位六十一年,如果歷史重演,大概康熙也就能再活一兩年。

當然了,如果把蝴蝶效應放在里面,霍崇的出現就是那個蝴蝶,也許這康熙能多活幾年麼?

不管怎麼看,在這個人生七十古來稀的時代,康熙六十五以上,死亡也不過是這幾年的事情。所以霍崇必須為之後的事情做準備。造火器這件事必須藏到眾多生意之中,這才能不被人發現。

以雍正的性子,霍崇真的不相信雍正能放過自己。畢竟雍正這樣的家伙可是連江南曹家都沒放過。在眾多制度性腐敗的滿清貪官里面,曹家或許是最有可以被饒恕的理由。康熙數次下江南,都是曹家出錢。

然而雍正卻毫不遲疑把曹家給干掉。讓其他貪官們連說嘴的理由都沒了。抄家皇帝真不是浪得虛名,而是有計劃有手段的。

想著自己的未來,霍崇就覺得心煩意亂。沒想到馮玉寬又開口了,「霍爺。最近俺听說官道上的兄弟里頭有人想弄你。你可得小心些。」

「為啥?」霍崇一時想不明白。

「他們里頭有人對你那車軸就是不爽。俺也只是听說有人想弄你,至于為啥,俺其實也不明白。」

「是誰?」

「這個麼……霍爺,要是有人對你說是誰想弄你,你會信麼?」

霍崇對馮玉寬的話很欣賞。這才是真正的小心謹慎,如果別人說了什麼就去相信,那就會被別人牽著鼻子走罷了。

第二天江浙商人繼續與霍崇各種扯,見這幫人完全在糾纏,霍崇實在是沒了耐性,直接問道︰「我不會再降價,你們若是覺得這價錢不行,那就找別人吧。」

本以為這幫貨還會繼續糾纏,沒想到陳家洛哈哈一笑,「霍爺,何必說的這麼難听。這價錢我們試試看。」

這幫人最終買了一大批貨,然而這些貨的價錢也沒有霍崇賣一次軍火賺的多。最後霍崇推薦了一款硫磺軟膏給這幫人。這幫家伙的注意力明顯是被這種半透明的軟膏給吸引到了。

這時代的膏藥都呈現出完全不透明的狀態,隨著水份干涸,膏藥甚至會凝固成塊。所以貼膏藥要趁著熱乎,就成了一種說法。

陳家洛看了好一陣,不解的問道︰「霍爺,這膏藥到底是……」

「我的秘方。」霍崇笑道。這的確是秘方,瓊脂只是一個俗稱,其實從牛角菜里面提取出來的瓊脂分成許多不同的類型。每一種都有不同的粘稠度,做固體酒精不過是其中極小的一部分而已。其中一種就呈現糊糊狀,而不是結實的固體狀態。因為能比較長久的保持水份,用瓊脂與硫磺以及其他幾味草藥調制成的藥膏,維持糊狀的時間明顯長的多。

本來霍崇只是想著試試看,沒想到這幫江浙商人居然很爽快的買了不少。其利潤甚至比賣扣子還多呢。

交易結束,這種正常利潤根本刺激不到霍崇的神經。倒是沿著官道出發的時候霍崇有些上了心。這一路上一直觀察著官道上的車輛。

這些車輛中最少七成使用著傳統的木輪,所以那幫使用新式車輪的車輛就是能跑得更快。霍崇仔細觀察間,發現使用新式車輪的車夫都比較年輕,而是多歲,三十來歲的佔大多數。只有少數光是看就感覺很有精神的四十來歲老頭子們才會駕著車,使用著新式車輪的車輛走在官道上。

看來啥時代能接受新鮮事物的還是年輕人居多。此行的目的地乃是牟平縣,既然已經出了不少事情,霍崇只能暫時坐鎮這里。而且秋收已經開始,也到了大規模收獲牛角菜的時候。

在這邊待了幾天,霍崇並沒有見到本地舉人做什麼,甚至連‘海龍王’都沒派人來騷擾霍崇收獲牛角菜。這讓霍崇感覺到事情很不對頭。敵人這定然不是為了表達善意,如果是為了表達善意,那就一定會請客吃飯,公開化解矛盾。

又等了兩天,董知縣從濟南回到牟平縣。就這麼過去了半個月,事情還是沒有什麼變化,霍崇已經覺得自己與本地士紳們根本沒有擺月兌敵對的可能。就在考慮該怎麼對付那幫士紳之時,霍崇接到了董知縣的邀約,說是邀請霍崇與一眾士紳們吃個飯。

沒想到董知縣竟然有能力把對立的兩票人約到一起,霍崇覺得要高看董知縣一眼。這種能力並不是誰都能擁有的。至少這份勇氣還是值得贊賞。

霍崇本想說自己做東,董知縣竟然要到陳舉人家。到了那邊,卻見這里不是陳舉人的宅子,而是陳舉人的另外一個宅院。

眾人坐下,堂下已經有廚子開始燒菜做飯。眾人分兩邊坐著,主位上是董知縣,陳舉人等一眾士紳們坐一排,霍崇一個人坐另外一排。如此涇渭分明的座位代表著現在的局面。

陳舉人等人神色看上去胸有成竹,這讓霍崇感覺不對勁。如果是來和好,他們肯定不會發自真心。既然是胸有成竹,躍躍欲試,那就是要對霍崇發難麼。

霍崇看了看董知縣,就見這位進士黑著臉,看得出也下了決心。

完全是出于直覺,霍崇已經感受到全面的敵意。不等霍崇說什麼,董知縣開口了,「霍崇,你自從到了縣里,可是驚擾了不少士紳。」

直呼其名,霍崇見過。淄川縣呂知縣就是以這種態度表達不滿和敵意。霍崇很想直接問董知縣到底想怎麼樣,卻又覺得自己這麼問的話,只會讓對方故作深沉,于是保持著沉默。

董知縣繼續說道︰「霍崇,你那些生意做的也太擾民了。」

听到擾民從官員嘴里說出來,霍崇感覺有些豁然開朗,官員說出的‘民’永遠都有特指,指的是士紳們。與民爭利,從來指的是士紳的利益受到了損害。

至于毫無資本的屁民,在官員眼里根本不算人。別說驚擾屁民,就算是殺了屁民,也不算什麼大事。

有了思路,霍崇裝作驚訝的問道︰「哦?不知該如何才能不擾民。」

不等董知縣說話,對面的陳舉人立刻喊道︰「霍崇,你那生意難道只能你自己做麼?拿出來,大伙一起做,不就好了麼!」

霍崇有點放心了,說起來也很有意思,霍崇發覺自己擔心的其實不是生意被搶奪,而是這幫人突然摔杯為號,撲上來殺自己。至于生意這點事,霍崇真的不怎麼在意。既然對方這麼率直,霍崇也配合一下,「哦,你們是想接過哪些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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