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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五章 朕希望你息事寧人(求全訂!)

榆木精制的馬車緩緩停下,上官婉兒撩開車簾,悄悄瞥了眼舉止嫻雅的臧桂馥,肅聲道︰

「張公子,陛下召你。」

張易之偏頭望向臧桂馥,「姨娘,你先回去。」

臧桂馥嗯了一聲,眯著眼打量一會上官婉兒,旋即舉著油紙傘離去。

「張公子,陛下催得急,還是坐馬車吧。」上官婉兒啟唇道。

「多謝上官待詔,在下卻之不恭。」

張易之跟裴旻鮑思恭交代幾句後,便登上馬車。

車廂里。

上官婉兒蹙著黛眉,直切話題︰

「張郎,楊執一進宮跟陛下坦白始末,陛下讓你與蕭楊兩家和解。」

「和解?」

張易之驟听此言,臉色頓時陰沉︰

「謀奪我姨娘的家產,誣陷我表弟入獄,這般欺負孤兒寡母,讓我和解?」

上官婉兒伸出柔荑握住他的手,「張郎,你冷靜一下,對方是弘農楊氏。」

張易之略默沒接話,踱步坐到火爐前,通紅的爐火將他俊美的臉映得發紅。

武則天跟弘農楊氏的牽扯很深。

她爹武士當年變賣所有家產,並帶上全家一同投入李淵的造反事業中。

成為「太原首義」,李唐王朝的開國功臣,被李淵器重,封其為應國公。

就在武士人生最輝煌的時候,李淵做了一件錦上添花之事——賜婚。

下旨將楊氏許配給武士,也就是頂級門閥弘農楊氏的嫡女。

所以說,弘農楊氏實際上是武則天的母家。

而武則天並不是屌絲逆襲,她能以五品才人的品級進宮,也是依靠母家的背景。

另外,武則天登基初期政權不穩固,從弘農楊氏借力頗多。

如今大周朝,弘農楊氏或許名望不是最高,但一定是實力最強的門閥。

「張郎……」上官婉兒移步近前,打斷他的思緒,低聲問道︰「你怎麼想的?」

張易之臉上沒有什麼情緒,淡聲道︰

「如果換做是博陵崔氏或者是其他世家,陛下反倒還會推波助瀾,對吧?」

「不錯。」

上官婉兒臻首微點,以她對陛下的了解,張郎願意沖鋒陷陣,陛下定然龍顏大悅。

「呵…」張易之嘴角噙著笑意,「人總是會偏心,皇帝也不能免俗。」

頓了頓,他笑容逐漸消失︰「我理解,但不代表我接受。」

「就不能退一步麼?暫時蟄伏,也是在昭告朝野你為人心胸豁達。」

上官婉兒這般勸說,她實在有點難以理解張郎的想法。

張易之稍默,直視著她,聲音暗沉且略帶沙啞︰

「我現在退一步,門閥望族、滿朝權貴,所有恨我的人,他們就會逼我退十步,十步外挖好了墳坑,等著我掉進去,再一人一捧黃土將坑填滿。」

「婉兒,你說這一步我能退麼?」

上官婉兒想說什麼,話語卻卡在嗓子里,她只能緊緊握住張郎的手。

是啊,沒有後路的人,只能拼命往前走。

張易之低頭撩開她的發絲,吻了吻白皙的額頭,溫聲道︰

「一年以前,宗弟從城門把我攔下,我便已經被動入局。」

「于我而言,沒有全身而退。」

「唯有滿載而歸,亦或是神魂俱滅。」

上官婉兒半倚在張易之懷里,車廂里陷入長久的沉默。

陛下越是寵幸張郎,就越是給他拉仇恨。

仇恨是會轉移的,那些痛恨陛下又懦弱的人,只能把恨意發泄在張郎身上。

上官婉兒猶豫了片刻,低問道︰「你覺得陛下是故意的麼?」

揣測帝意,甚至私下議論皇帝本是大不逆,可上官婉兒還是問出了心底的疑惑。

以她的聰穎,一開始就隱隱察覺到陛下的用意。

在武李兩家水火不容的情況下,陛下便扶持另一股勢力,這股勢力要可控,還要給予權力。

陛下原本屬意張昌宗,後來發現張郎最適合。

張郎的存在,武李兩家罕見的沒有爭鋒相對,聯合朝臣一齊抵制張郎。

張郎仇恨值拉滿,而兩家宗親關系卻得到緩和。

陛下如意算盤得逞,可隨著張郎制造的各種國之利器,以及與她極其相似的處事風格。

陛下心態也漸漸轉變,貌似對張郎是真心寵幸,甚至是溺愛。

張易之懂她的意思,笑了笑,沒有正面回答,只是喟然道︰

「婉兒,永遠別去揣摩人性。」

人性是虛偽凶殘的野獸,律法是禁錮它的牢籠,道德是束縛它的鎖鏈。

可對于皇帝而言,沒什麼東西可以束縛禁錮她。

張易之懶得揣摩帝心,但有一點——

他永遠不想做待宰的羔羊。

上官婉兒望著張易之幽沉如井的深眸,只覺隱隱擔憂。

「有點累了。」

張易之閉著眼,神情疲倦的斜臥錦榻。

上官婉兒咬了咬紅唇,伸手去解張易之的腰帶,長腿一疊,人也順勢跪在地毯上。

……

甘露殿。

監察御史蕭至忠滿臉淚痕,哽咽道︰「陛下,一個時辰前,張易之將洛陽丞蕭緯活活逼死。」

「哼!」御座上傳來冷哼,武則天寒聲道︰

「事情具體經過,府衙早有匯報,汝敢在御前顛倒黑白!」

蕭至忠收住哭腔,急聲道︰「他無官無職,卻肆無忌憚威脅朝廷大臣。」

「洛陽丞濫用職權,被神皇司司長鮑思恭當場抓獲,就是這樣。」武則天淡淡說道。

見她一直偏袒惡獠,蕭至忠眼楮通紅,慷慨激昂道︰

「張易之因陛下寵幸而囂張跋扈,實在有些累陛下的盛名,陛下志在千秋,留此污點,殊為可惜。」

武則天身子微傾,聲音冷冰冰︰「難道朕殺了子唯,編寫史書的文人就會把朕歌頌成千古一帝?」

「陛下,您……」

「住嘴!」武則天截住他的話,一字一句道︰「朕缺乏耐心。」

話語間威脅意味十足。

蕭至忠如鯁在喉,低著頭不敢多言。

「陛下,張易之來了。」上官婉兒進殿稟報。

「宣!」

殿前一直沉默的楊執一表情僵硬,他深吸一口氣,勉強鎮定不安的情緒。

「臣參見陛下。」

張易之趨行入殿,彎腰施禮。

看著間接逼死蕭緯的惡獠,蕭至忠心如同被火烹一般怒不可遏。

「子唯。」

武則天眼眸里肅殺之氣森然︰「朕听說了,楊執一、蕭錦依仗權勢欺壓良商,實在是罪不可赦!」

張易之抬起頭,跟她對視︰「踫巧是臣的姨娘罷了,若是別人,或許已經家破人亡了。」

楊執一聞言拱拱手,謙卑的表達歉意,「是我做事不地道,願意認罪。」

「我蕭家也會處理蕭錦。」蕭至忠接話道。

武則天清了清嗓子,怒聲道︰「蕭錦是主謀,朕判他徒刑一年;刑部侍郎楊執一助紂為虐,罰金百兩。」

楊執一長松一口氣,內心的恐懼頓時消失殆盡,甚至有些興奮。

他站的位置與張易之斜斜相對,隔著三丈遠,能清楚在看到張易之臉上細微的表情。

楊執一很想看看此獠憤怒失態的模樣,可惜並沒有,情緒還是那麼平靜。

「子唯,可有異議?」武則天注視著張易之。

弘農楊氏畢竟跟她關系親近,她不能任由張易之胡鬧。

更何況,張易之表弟也安然無恙,他姨娘的店鋪也並沒有造成損失。

武則天覺得自己的處理很公正,甚至略偏向子唯。

張易之表情無波無瀾︰「陛下金口玉言,臣豈敢有異議。」

似是能听出他聲音里的憤懣,武則天著重強調,「朕希望你息事寧人。」

「臣遵旨。」張易之漠然回道。

武則天滿意點頭,這才揮揮手︰「都退下吧。」

……

殿外。

蕭至忠陰陽怪氣︰「徒刑一年啊,堂堂蕭氏子弟入獄,真是恥辱。」

他將「一年」這個字眼咬得很重。

族人欺負張巨蟒的姨娘表弟,竟然只需要坐一年牢。

「哈哈哈哈哈~」

蕭至忠不禁發出戲謔的笑容。

楊執一雙手攏在袍袖里,板著臉神情嚴肅,但眼底的喜意卻暴露了他的心情。

幸虧提前將此事呈之御前,晚一步真會遭到此獠的報復。

洛陽丞蕭緯僅僅查封店鋪,就活生生被逼死。

「咳……」楊執一咳嗽一聲,邁步上前斜睨著張易之,有些慚愧的說道︰

「張公子,本官一時糊涂,險些釀成大禍,你表弟應該沒事吧?」

張易之目光停留在他身上,只是掃了一眼便偏開,緩步走在廊殿。

昏暗的廊殿里,他眼神冰涼陰沉得像淬了毒液。

……

楊府。

客廳里。

蕭潔徐徐踱著碎步,神色中透著幾分得意,冷笑道︰

「錦弟,坐一年牢,可還滿意否?」

蕭錦恨不得跪下舌忝姐夫的腳底,他激動到語無倫次︰

「很謝謝……滿意姐姐,不,很滿意,謝謝姐姐。」

蒼天!

自從知道臧桂馥是張巨蟒的姨娘,他便心如刀絞,如蝕骨灼心般鮮血淋灕,痛得渾身發抖。

那是恐懼到極致的表現!

而現在呢?

僅僅需要蹲一年牢獄!

天差地別。

蕭潔捏了捏眉心,譏笑道︰「張巨蟒現在淪為滿朝權貴的笑柄,他真以為自己能一直強勢?只是弘農楊氏不屑出手罷了!」

女人,最值得炫耀的就是嫁一個好丈夫。

相公雖然房事不行,但處理這件事上,讓她在蕭家大漲臉面!

原本蕭家族人非常悲觀,甚至考慮棄軍保帥,將弟弟丟出去給張巨蟒泄恨。

是她執意要保,跪在相公面前苦苦哀求,這才有如今的豐碩成果。

「姐姐,那臧桂馥……」逃過一劫,蕭錦又開始惦記那個美艷動人的婦人。

「愚蠢!」蕭潔杏眸冷冽,截住弟弟的話,痛斥道︰

「陛下能饒第一次,可不會有第二次!」

「哦。」蕭錦神情難掩失望。

「說你蠢你還真是蠢。」蕭潔唇角綻出一抹笑意,呵呵道︰

「錦兒稍安勿躁,等張巨蟒身死,誰能護著那賤女人?」

話罷抬腳便內屋走,腰肢扭成夸張的幅度,「隨我去感謝你姐夫。」

轉過庭院,到了書房。

書房里,楊執一負手而立,觀摩著懸掛在牆上的書畫。

野史記載,魏晉南北朝時期,大儒擅長養氣。

楊執一有種直覺,自己身上存在著濃郁的浩然正氣。

憑此正氣,縱然張巨蟒惡貫滿盈,他也輕易便能懲治。

叩叩叩!

敲門聲響起。

「進來。」楊執一坐回座位上。

蕭錦進房後當即跪倒,畢恭畢敬道︰「感謝姐夫的救命之恩。」

楊執一瞥了眼這個小舅子。

門閥世家不可能都是人才,肯定也會存在草包廢物,而小舅子便是其中的典型。

「起來吧。」楊執一神情淡然,悠悠道︰「我不希望下次還出現這種情況。」

「絕不再犯。」蕭錦連忙保證。

楊執一將桌上的茶盞推了過來,蕭錦這倒不笨,急忙上前,拿起茶盞,過去為茶盞斟上茶水,這才雙手奉送上去。

楊執一接過茶盞,抿了一口,潤了潤嗓子,隨意道︰

「老老實實去司刑獄蹲一年,我會跟徐有功交涉,讓他酌情關照你。」

蕭錦點頭,卻又皺著眉頭︰「姐夫你說,張巨蟒會善罷甘休麼?」

「惡獠豈敢!」

楊執一臉上勾了勾嘴角,冷冰冰道︰

「我們弘農楊氏刻意低調,但不代表陛下會忘記,說句大不敬的話,沒……」

意識到對面是個草包,他陡然止住話頭,表情略顯懊惱。

禍從口出啊,真是得意忘形了。

君子應該喜怒不形于色。

不過能讓張巨蟒吃癟,他很難不得意啊!

蕭錦隱約能琢磨出姐夫沒說的話——沒有弘農楊氏,陛下根本沒機會成為千古第一個女皇帝。

「行了,出去吧。」楊執一端茶逐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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