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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我一人便是一個家族

宮城端門。

張昌宗已等候良久。

「你在怨我?」

張易之平靜的望著他。

「不該怨你?三哥才三十歲,他還有大好年華,他還有妻女,你為什麼變得這般殘忍啊!」

張昌宗壓抑不住內心的憤怒,俊朗的臉龐已然猙獰。

「呵呵…」張易之冷笑一聲,直視著他︰「被張同休欺凌的人就沒有妻女?」

「這不一樣!」

「怎麼不一樣?」

張易之突然大吼,一把揪住他的衣襟,死死盯住他︰

「得勢可以高調,但切莫忘形,張同休罪該萬死,我是在清洗依附在你我身上吸血的蛀蟲。」

將從小長大的三哥形容成蛀蟲,張昌宗難以接受︰

「自私自利,你無非在乎你那點名聲,把宗族祖訓忘得一干二淨。」

張易之松開手︰「我從未標榜自己是聖人,你說我利己,說我無情也罷,我不在意。」

「但你要記住,我永遠不會害你。」

張昌宗听到這句話,憤怒的情緒消失大半,「兄長,你真不怕眾叛親離,遭宗族唾棄?」

張易之︰「我的親人只有你們三個。」

張昌宗稍稍沉默,低聲道︰「你舉著大義滅親的牌匾,倘若遭遇禍事,哪個族人還會伸出援手?」

張易之搖搖頭,意味深長道︰「以我倆現在的地位,真要失勢,他們唯一能幫得上忙的,就是幫我倆抬棺入葬。」

說完邁步而走。

「兄長,這不是回家的路。」

「隨我去趟御史台察院。」

……

快到酉時。

夜色越發的濃重。

大廳里已經許久沒有任何動靜。

張家族長張行思坐在正中央,死氣沉沉,仿佛雕塑,很長的時間內都不見動作。

四周被明亮的燈火照著,不留一絲死角,燈後幾十對眼楮正看著地上蓋著白布的尸體。

「族長,我兒非人哉,是奴家沒教好,那同休的妻女一家由我兒贍養,您看如何?」

臧氏從內廳進來,出聲緩解氣氛。

沒人接話。

他們都在等張易之。

等一個公道。

有族老竟將祖宗靈牌放在案桌上。

「蹬!」

「蹬!」

當張易之兄弟二人踏進來,所有人的目光匯聚在張易之身上。

那目光,悲憤又絕望。

張行思冷眼一睨,怒聲道︰「不肖子孫張易之,跪下!」

「跪下認錯!」

「跪下認錯!」

「跪下認錯!」

其他族老皆是義憤填膺。

見目光冷漠的張易之無動于衷,張行思起身戟指道︰

「看看地上這具尸體,他是你的三兄,你何其殘忍惡毒,你這個畜生!」

張易之眼神陡然轉厲︰「你們登門三堂會審,是要我償命麼?」

「張易之,今天不跪下認錯,我定州張氏容不下你!」

有族老怒聲大吼。

張易之略眯眼,踱步走向此人,聲音森寒道︰

「認錯,我何錯之有?容不下我,是想驅逐我還是依族規殺我?」

族老不敢直視他,只能握緊拳頭咬牙切齒。

按張氏族規,張易之此舉該杖斃。

可誰敢動他?

張易之看了眼廳外的僕役︰「將尸體拖出去,莫要讓自家府邸沾了晦氣!」

僕役們早就受不了血腥味,有公子發話,立馬將尸體拖出府邸。

「賤僕豈敢?!」

族老們怒發沖冠,就要沖出去阻攔。

「這是我家,誰敢攔,我殺誰!」

張易之一字一句道。

轟!

轟!

每個族老都是難以置信。

這還是那個和善知禮的五郎麼?

完全就是六親不認的畜生!

張行思臉色驟變,該拿出族長的威嚴了,「張易之,你現在翅膀硬了,要將家族一腳踢走是吧?」

听完這句話,張易之已是面露森寒,從袖子里掏出一本小簿丟過去︰

「張同休惡貫滿盈,御史台搜羅了他十一罪,每一項罪名都夠死刑,這是卷宗,諸位睜大眼楮瞧瞧。」

沒有人去看卷宗。

張同休平日作風如何,族老們或多或少了解一些。

可再深的罪孽,你作為族弟,可以罷官去職,但不能親手弒兄啊!

張易之略帶嘲諷意味的道︰「怎麼?諸位怕看了羞愧?反正我是無地自容。」

有族老眼眶泛紅,大聲道︰「死者為大,你何必……」

「住嘴!」

張易之截斷他的話,從袖子里甩出另外一個簿子,冷冰冰道︰

「張家十九人從仕,三人罪名累累,十一人尸位素餐奢靡無度,在任期間強搶良田,搜刮百姓……惡舉無數。」

「若依《唐律疏議》,三人夠得上誅族,十一人要被流放三千里。」

「簡直觸目驚心!」

「要知道,宗弟未發跡之時,張家僅有四人入仕,現在所謂的開枝散葉都是靠誰?」

「爾等還有臉捧著祖宗靈牌來問罪?!」

張易之聲音越來越森寒,說到最後,眼神的冷意似要將眾人凍結。

大廳安靜。

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有些族老低下了頭顱。

張行思身形有些搖晃,他操著沙啞的嗓音︰「但我們畢竟同族同根。」

張易之緩步逼近他,用毫無感情的聲音道︰

「我給族長三天時間,卷宗上十四個吸血蛀蟲自摘烏紗帽。」

什麼?

眾人徹底震撼!

十四個子佷全部罷官。

對于張氏而言,不啻于雷霆打擊。

有族老極度恐懼之下,乃至慌不擇言︰「好啊,好啊,你莫非要月兌離家族不成,沒有家族你能有今天?」

「那就分家不相往來!」

張易之神色平靜,聲音淡漠道︰「我張易之一人便是一個家族,爾等現在便可離去,明日去宗廟祭祀分家。」

分家?

不相往來?

這一刻,所有族老都呆滯恍惚了。

在眾人眼里,張易之是家族崛起的希望,他胸有溝壑月復有錦繡,是能帶給家族榮耀的人。

怎麼可能分家!

又怎麼舍得分家!

所謂的定州張氏,實際早已沒落。

直到張易之名聲響徹天下,寒門士子看到張氏族人,才會避路施禮,恭稱定州張氏。

張行思終于服軟了,口氣緩和下來,羞愧道︰「子唯,如果家族分崩離析,吾輩將以何顏面告慰先祖。」

張易之轉身拂袖,徑直離開大廳,留下不容置疑的一句話︰

「那便依我所言去做,該摘烏紗帽的摘,莫等我來動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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