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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6章 舉大計(求月票求訂閱)

王笑把一張京城的地圖鋪在桌案上,淳寧手里拿著一封信念著,左明靜提筆在地圖上標注起來。

「棉花巷許家,三十八人聚議,其中伯爵二人,官員十七人,從四品大員二人……」

「獅子巷吳家,十八人聚議……」

「……」

一直念了三十余家,淳寧又道︰「還有石碑巷、芝麻巷、隆福巷等九個豪宅里據說有保守派聚議,但錦衣衛人手不足,暫時沒能打探到具體情況。」

王笑道︰「這兩天加起來一共有多少官紳在竄聯。」

唐芊芊撥著算盤算了一下,道︰「大概有一千三百余人,包括許多朝堂要員、各部官吏、皇親貴戚、士紳大族,甚至是王家、秦家、許家、唐家、錢家、白家、左家,都有子弟參與,反對新政。」

「反對新政沒關系,如果每一個人都支持新政,那才可怕。」王笑沉吟著,手指在地圖上劃過,道︰「我不怕他們聚議,不怕他們上表反對。大可讓他們在朝堂上辯一辯,各抒己見,為新政拾遺補缺。」

左明靜側過頭看他,美眸仿佛又亮了些,只覺王笑雖然大權在握,卻還能容納反對的聲音,這其實是極難得的事情。

唐芊芊則搖了搖頭,道︰「他們要做的只怕不僅僅是上表反對,變法觸及到的是他們的利益核心。你要動人家的身家性命,人家必然要反撲,構陷、栽贓、刺殺,甚至造反……兔子急了還要咬人,總有人敢拼個魚死網破。」

「是啊。」

「君看隨陽雁,各有稻粱謀。」左明靜低聲念叨道︰「人如鳥雁,只顧自我謀食。只盼這次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的少些……」

王笑道︰「是多是少,網已經撒下去了,就看有多少魚想來撞破我這個網……」

~~

馬蹄聲很急。

「吁!」馬上的女騎士一把勒住韁繩,在城門口停下飛奔的駿馬,顯然騎術精湛。

她身姿颯爽,只是一張臉平平無奇,還透著些丑。

說不上哪里丑,五官也沒太大的缺陷,就是給人一種沒精神……以及「看什麼看?!」的觀感。

這就是花枝了,她牽馬走進京城,望著繁華的街巷,長吸了一口氣。

——灌腸、爆肚、驢肉火燒、鹵煮、鴨頭、白切羊肉……我回來了!

花枝實在是受不了那深山老林窮鄉僻壤了,一天天的,就看那幾個人在那里唧唧我我,磨磨嘰嘰,有什麼意思?

每次玩三國殺,最先出局的永遠都是自己……

反正昨天烤野豬肉也吃了,王笑弄的那些調料也拿了兩大罐,還不走更待何時?

總之,一路馬不停蹄狂奔進京,花枝很高興,她進了內城,轉頭一看,見一間酒樓生意頗好。

她于是走過去,在外面系好了馬,從馬鞍上拿了一個大褡褳下來,掛在手里晃啊晃地就進了酒樓。

「小二。」

褡褳一甩,摔在桌上 的一聲重響,里面的東西似乎還會蠕動。

花枝四下一看,見這酒樓內的食客都是衣著得體,想必是因為這地方鄰近各個衙門,多得是非富即貴的人。

那想來廚藝應該不差……

「這位女客官,想吃些什麼?」

花枝道︰「我自帶了食材來,你們店能做不?」

「行咧,客官帶了什麼?」

「你自己看。」花枝仰了仰下巴,指了指桌上的大褡褳……

酒樓外,一群士紳急匆匆地跑過,有人嘴里還喊道︰「範大人從那邊出來了。」

「快!別讓他走了……」

酒樓內不少人都轉過頭往門外瞧去。

有幾個食客低聲議論起來。

「發生了什麼?」

「說是京中十八家大商會想要勸那位經改司的範大人停止變法……」

「哪有人敢當街攔高官的儀駕?這背後要沒人撐腰你信嗎……」

忽然。

「啊!」

一聲驚呼響起,緊接著是桌椅被撞倒,碗碟摔碎在地上的聲音。

許多食客回過頭來,見那店小二摔在一張桌子下面,嚇得面色慘白。

順著他那直勾勾的目光看去……眾人紛紛倒吸一口涼氣,背脊泛起一片冰涼。

好……好大一條蛇!

只見那個丑姑娘的桌子上,一條蛇正從褡褳里探出頭來,比人的胳膊都粗,嘴里「嘶嘶」的吐著信……

「怕什麼?」

花枝道︰「一半做蛇羹,一半做紅燒……要不你讓你們廚房的大師傅出來,我跟他說。」

「這……這位姑娘……我我……」

「放心,我有的是錢,說吧,多少錢?」

恰在此時,外面又響起一陣喧鬧,有不少人從酒樓前跑過。

「我家老爺在為民請命,大家快去聲援,都是為了大家啊……」

「範大人來了,別走……」

「範大人,今日若不說清楚,我等絕不讓開……」

「諸位父老請听我一言,朝廷新政到底是有利于民還是為禍百姓,明日就會發報做詳細解釋,為大家分析利弊,這份報紙大家可以免費取閱……」

隨著有人喊了這麼一句,長街外的動靜反而更大了些。

「我們今日就要一個解釋,別等到明日再胡編亂造出什麼說辭來蒙騙大家……」

「新政絕對不行,大家伙不要听他們說得天花亂墜。就算新政是好的,但實行起來還是會禍國殃民……」

「對,就是不要新政!範大人今天必須表個態……」

「……」

酒樓內,花枝本來還在對店小二說話,但外面的動靜越來越大,終于讓她惱火起來。

「喊什麼喊,我跟人說話都听不見了。」

她轉身往外走去,到了門邊往外一看,只見長街上一群人圍著一個官轎,幾個侍衛正在與一些衣著富貴的士紳推搡著。

官轎前站著的一人,正抬著手在跟人說話。

這人花枝倒是認識……那個範什麼來著的……

她只覺得這書生真是沒用,做點事婆婆媽媽的。

——有那麼多護衛,手里還有拿火銃的,砰他娘一銃不就好了,廢話許多……

~~

範學齊還在很有耐心和幾個士紳解釋。

他並不想和他們撕破臉。

京城的圈子這就這麼大,其中有好幾個士紳範學齊都認識。

比如站在他對面的一個中年人叫康季良,是京城康家的三房,與範學齊的父親還是摯交好友。

康家主要是做票號生意的,北楚在濟南立足之後,康家還偷偷從京城送了三千兩銀子過去捐作軍餉,如今朝廷剛給他們家頒了個「義商」的牌坊……

人群中這樣的人還有許多,不少人背後還有靠山。

「我們發行的寶鈔與開國時不同,有多少銀子才會發行多少寶鈔,隨時可以兌換……」

範學齊說著,一轉頭,忽然見到站在酒樓門口的花枝。

他愣了一下,眼中泛起一些喜色。

然而下一刻,忽听前方一陣驚呼。

「啊!快讓開……」

「天!好臭……」

「保護大人!」

「噗……」

範學齊只覺眼前黑了一下,接著身上一涼,一股惡臭沖鼻而來。

他身前的人群終于散開,一個個捂著鼻子站到一邊。

他身後的護衛則是想在第一時間拉住他,但來不及了。

一個木桶摔在地上,里面還有糞水往外淌著。

範學齊渾身又濕又臭,呆立在那兒,目光還看見遠處的花枝……然後,有一滴糞水從他額頭滴落下去。

……

花枝已如箭一般竄了出去,一腳將那個向範學齊潑了糞又想逃的漢子踹倒在地。

那漢子衣著襤褸,渾身瘦得只剩骨頭,表情一片驚恐,嘴里卻只會咿咿啞啞地喊著。

她一把提著他的發髻,拖到範學齊身前,道︰「這人是個啞巴,這事難查了。」

範學齊整個腦子都是懵的。

他一輩子為人處事極盡周全,待所有人都彬彬有禮。唯獨此刻,有人和他說話,他不知道怎麼回答……

「喂,跟你說話呢。」

「花枝姑娘……我很臭……」

「還好吧,我還把人丟在糞坑里淹死過。我說你這麼大一個官,跟人在街上吵什麼吵?還有,今天要是潑過來的不是糞水是刀子,你人就沒了。」

「無妨的,若有人敢刺殺我,那便是與晉王撕破臉,非但阻止不了新政,還要面對晉王的清算。只有這樣,他們還能說是民意……」

花枝懶得听這些有的沒的,只覺得這人比王笑還嗦。

她想到自己的那條蛇還放在酒樓里,漫不經心應道︰「民意什麼民意,民意就是填飽肚子。」

範學齊眼楮一亮。

他在這一刻之前很是迷茫。

自己嘔心瀝血擬出來的新政,就是為了讓天下百姓過上更好的日子。但看眼前這個衣裳襤褸的啞巴,分明就是自己想要幫助的老百姓之一。可為什麼偏偏就是這樣最苦的人會拿著糞水來潑自己?

他不知道當眾襲擊官員是大罪嗎?是被人慫恿、收買?為了幾兩可憐的銀子?

哪怕明知是這樣,範學齊也感到一陣心寒。覺得自己想讓他們少被那些權貴剝掠一點,他們反倒幫著那些權貴來對付自己……

唯有花枝的一句話,讓他感到自己做得沒有錯。

然而,花枝已經走掉了……

花枝跑回酒樓里一看,只見所有人都堵在門邊、窗邊看熱鬧,而桌子上那個褡褳還在,可是那只大蛇卻不知道到哪去了……

~~

白府。

白義章擱下筆,把剛寫好的奏折遞出去。

坐在書房里的另一個人是錢承運,接過奏折看了一會,點了點頭。

「如此旗幟鮮明地反對新政,真的不會觸怒晉王嗎?」白義章問道。

錢承運道︰「你是怕我是在給你下套?」

「別以為我不知道何良遠是怎麼死的。」白義章道︰「當時你若肯與他講一句真話,如今他人還在。」

錢承運搖了搖頭,道︰「當時情況不同,晉王是一心要何良遠死。但你不是,晉王若要對付你,你早就不在了,不需要我下套。」

「那你是真反對新政?」

「我的奏折你也看了。」錢承運鄭重道︰「我認為新政不妥,極力主張反對。」

白義章又問了一遍︰「你敢反對晉王?」

「現在的晉王與以往不同了,他雖不是天子,卻是你我的‘君’,是天下的‘世主’。他不能再像以前一樣,橫沖直撞,想抄誰的家就抄誰的家。世主治世是要講規據的,否則天下就亂套了。」

白義章點了點頭,不需要錢承運多說,他已經明白了這層意思。

「只要我們按規矩來,晉王也會按規矩對我們?」

「不錯,我是晉王的臣子,為人臣子,該做諍臣時就該做錚臣。」錢承運道︰「新政不是小事,晉王必然不敢一意孤意,而是會听所有臣工的意見。」

「可是……朝中有變法派和保守派,但保守派里也有人激進、有人穩妥。」白義章道︰「我擔心的是,一旦表明立場,那些激進者要是做出什麼事,落下把柄、或惹惱了晉王,只怕要連累我們。」

「放心吧,晉王心里有數的,不至于連誅。前些年晉王胡亂殺人,埋下了不少禍根,這一次不能再無故殺人了,否則何以使天下人信服?新法,我是一定要反對的,但記得,一定要有理的據,別讓人……」

話音未落,外面響起通傳聲,有個下人匆匆進來,對白義章耳語了幾句。

白義章皺了皺眉,揮退那下人,向錢承運道︰「那些人往範學齊身上潑了糞。」

錢承運也不刻意掩飾,眼中泛起些憂色,喃喃道︰「有些出格了,但還算知道分寸。只希望這些蠢材到此為止、別再給我們拖後腿……」

~~

「這些蠢材做得還不夠。」

馬伯和一邊匯總著這幾天京城里的各種消息,一邊喃喃道︰「要讓他們鬧得更厲害些,現在還太溫和了。」

楊全望撿起一封封消息看去,卻覺得這些事一點都不溫和……

二月初六,一個叫康季良的京中善人,向順天府狀告範學齊奸婬其妻,範康兩家本是通好之家,此事一出,京城輿論嘩然。

二月初九,範家當年在京城經營「芳園」之事被好事者捅了出來,此後共有十七名女子狀告範家強擄她們,逼迫她們侍奉達官顯貴;

當日,刑部又派人到經改司捉拿了一個叫徐維的小官,因有人指證他是南京派來的細作。錦衣衛很快就勒令刑部放人,並指責其越權,雙方在刑部門口爆發了一場小沖突。

二月十日,京城各個茶樓酒肆開始有人宣揚經改司的官員品行低劣;三名婦女堵住經改司衙門,指責侯方域巧言騙色;又有人指證姚啟聖是建虜細作,身上還背著殺人案……

二月十三日,終于有一名御史上奏,彈劾王康貪墨,並把這案子與範學齊聯系在一起,指出王家與範家也是世代交好,王珍與範學齊是至交好友。

二月十五日,王康、範學齊等人貪墨國庫的說法開始在京城流傳,很快甚囂塵上。

……

楊全望只看這些情報,都能感受到整個京城輿情沸騰的氛圍。

他覺得,偽朝這些保守派已經在朝堂的規矩範圍內把事情做到頂了,要敢再往前走一步,那就真是造反了……

「我沒想到他們敢做到這一步。」

馬伯和冷笑道︰「一群畏手畏腳的蠢材,以為這樣就能讓王笑放棄變法,實在是太天真了。他們若要想保住身家,這樣遠遠不夠。」

楊全望道︰「但他們要是鬧得再厲害些,只怕真的要觸怒王笑,事得其反。」

「你糊涂了嗎?」馬伯和道︰「我們管他們能不能阻止變法、管他們是死是活?我們要的是京城亂起來,要的是見血……」

~~

京畿,昌州密雲縣,巨各莊。

在這里有一個大鐵礦,歸昌州望族潘家所有。

潘家若沒有實力,自然是守不住這樣的家業。比如在延光年間,潘家就倚仗當時的工部尚書馬沖遙,采礦煉鐵,交由楚朝鑄造刀兵。

後來,清軍入關也沒有為難潘家。

清廷雖然圈地、投充逃人,但要鑄炮、要制作盔甲兵器還是靠這潘家這樣的大戶開采鐵礦。

等到楚朝重新定鼎燕京,潘家依然秉持著低調謙和的作風,謙遜謹慎地打點好各方關系,還拿出錢糧出來安撫好巨各莊的礦工、密雲縣的百姓。

對于楚朝而言,潘家的表現是有功勞的,為朝廷定興之初的局勢平穩有貢獻,是良善之家。

然而這個良善之家安穩的日子才過了不到兩個月,就面對了一個最大的考驗。

在它眼里,反賊入京不可怕、清軍入關也不可怕,這些人從來都不是他們的敵人。

而若有誰要收回天下礦業,那這個人才是他們不死不休的敵人……

潘家家主潘明望一直在關注著京城的動向,為了阻止新政,他不停地把銀子送去京城,調動起所有的人脈,囑咐他們一定要收買更多的官員,勸阻那位一意孤行的晉王……

二月十八日,多年前曾收受過潘家孝敬的白義章給他回了一封信,告訴潘明望他會在朝堂上盡力爭取,又說就算朝廷要收回鐵礦,必有對應賠償,如今有許多「不智者」正在四下竄聯「恐將誤事」,叮囑潘明望「萬不可輕舉妄動,切記,切記」。

放在以前,潘明望一定會相信白義章。

但這次不同,這次朝廷是動到了潘家的根,不是白義章三言兩語能安撫的……

二月二十三日,大雨。

幾名騎士在雨中策馬趕到了巨各莊。

門房拿了拜帖,趕到潘明望面前。

「老爺,有位公子求見,說是你的故人之子……」

潘明望接過拜帖一看,見到「馬伯和」三個字,臉上泛起了糾結之色。

他踱了幾步,沉思了良久,這才決定見馬伯和,而且是迎了對方進到書房,屏退左右……

很快,馬伯和那充滿了壓迫感的低語在潘明望的書房里響起。

「世伯又何必怕王笑?就算我們高看他一眼,他走的頂多也就是劉裕的路,義熙改革、代晉稱帝,但就算是劉裕又如何?新政、稱帝、一統天下?人一死,還不是人亡政消?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贏得倉皇北顧。自古變革者哪一個不是這樣?商鞅、桑弘羊、王莽……

如今家父在江南已聯名鄭首輔上書陛下,準備舉兵北伐,但求一個契機。比如,要是各家聯合起來除掉王笑,天下還是和以前一樣,潘家就不再只是一個商賈……

世伯還在怕什麼?錦衣衛?錦衣衛、京營,都被各家族收買了,他已經眾叛親離了……

世伯大可信我,他觸動的絕不是一家兩家的利益,這是比建虜還凶惡的人,天下苦其久矣。沒听說嗎?京城已經亂套了……

現在各門各戶皆有反意,我近來多方聯絡,大家同仇敵愾,約在三月初一共同舉事,各出家丁包圍大台鄉誅殺王笑。世伯只要帶著家丁礦工們前去助威,到時人心所向,可誅此妖孽……

還猶豫什麼?他要動的是你們的根,要把你們連根撥起,你們無路可退了。委屈求全亦死,舉大計亦死,何不放手一搏反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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