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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一四章 戰犯

丹陽望京門。

「快,伺候貢生老爺過來!」

鎮江民兵第二旅旅長葛盛帶著亢奮吼道。

在他身後一片哄笑,在數百名穿著平民服裝的男女簇擁中,緊接著一輛特制的馬車緩緩而來,在這輛馬車上豎著個木頭架子,而湯貢生就被釘在架子上,不過他現在還沒死,只是在那里低著頭不時發出一聲哀嚎。

這已經是第三天。

增援的騎兵第二協和從鎮江增援的步兵第三,四兩協,包括水運而來的第五鎮所屬重炮營,此刻全都在丹陽城下。

雙方在丹陽北邊的分界線就是練湖。

這時候的丹陽北邊還有一座不大的湖泊,據傳說是周瑜練兵的,正因為北有練湖東有運河,所以向丹陽進攻實際主要是從西邊,而從分界線到這里,也就是二十里路。在民兵們一致要求到丹陽城下凌遲湯貢生後,主持這邊事務的第五鎮總兵李義很干脆的同意,然後由他的副總兵馮山帶著這三個協,護送民兵前來當著丹陽官紳行刑……

殺雞儆猴。

這就是敢屠殺百姓的下場。

「對面的人听著,大明皇帝聖旨,丹陽貢生湯鳳,雖飽讀詩書,然不改豺狼之心,以世冑之家,行禽獸之事,殺戮婦孺,殘害無辜,無異率獸食人,實乃枉披人皮。雖其附逆偽君,已身犯大逆,但以大明律之大逆罪不足以懲其罪行,故設立戰爭罪,凡犯下戰爭罪者,一律誅九族。

今日以其為始。

丹陽附逆官紳速速移交其九族,否則我軍將以武力進城自行逮捕!」

葛盛舉著一個喇叭筒,對著望京門上喊道。

當然,回答他的是炮聲。

城牆上打出的炮彈,緊接著落在他不遠處,然後激起泥土飛濺。

他轉頭看著身後……

身後重炮營的陣地方向硝煙升起。

下一刻炮彈呼嘯著在他們頭頂劃過,然後準確撞在望京門上,其中一枚炮彈甚至正中雲陽樓也就是城樓。

他隨即轉回頭。

「看清楚了,我等都是平民百姓,今日前來就是傳旨而已,手無寸鐵,誰敢朝我們開炮,那就是和他一樣的戰爭罪,一樣誅九族!」

他舉著那個喇叭筒吼道。

城牆上的大炮再次開火,不過炮彈卻在他們頭頂高高掠過。

他滿意地點了點頭,然後看了看湯貢生,旁邊一個專業劊子手用詢問的目光看著他……

「行刑!」

他吼道。

「行刑!」

「行刑!」

……

那些實際上是民兵的男女吼道。

然後劊子手走上馬車,開始伺候湯貢生。

城牆上的大炮依舊在開火,但卻沒有敢瞄準他們的……

誅九族啊!

這時候就算一炮打死湯貢生,也沒什麼意義,反正他都是死,被炮彈打死無非痛快點,可就為了他痛快點,讓自己冒誅九族的危險,這明顯是不可能的,別說城牆上的守軍了,就是那些官紳也沒這興趣,現在他凌遲不凌遲對這些人來說根本無所謂

他也算死有余辜,這時候丹陽城內士紳正恨他。

原因很簡單。

第五鎮越過分界線以後,丹陽附近那些刁民全都不交租了。

都這種情況了,還交租豈不是傻子,剛剛收獲的新稻谷留著自己吃不香嗎?

給南京朝廷交稅,也比給地主老爺交租強啊,實際上不但不交租,膽大的還都在幫著第五鎮運輸軍需呢。

這都是他害的。

此刻丹陽城頭那些士紳,看著外面被片的他,不少人竟然隱約有幾分快意。

不過打還是要打的,畢竟這些匪軍就是欲加之罪,擺明了是想攻丹陽,現在他們需要做的就是堅守,然後等待從常州和金壇過來的援軍,只要能夠擊退這支匪軍,那麼至少今年秋收的安全就保證了,他們可以繼續收租子。

說到底租子才是最重要的。

雙方炮戰繼續。

丹陽城作為目前江南大營的前沿要塞,連駐軍手中的再加上民團的,光新式大炮就二十四尊,剩下還有大量弗朗機,實際火力比第五鎮還強,後者的重炮營是十八門九斤炮,也就是十二磅炮。但第五鎮的炮兵水平,那就不是守軍炮兵能比的了,這時候京營炮手是要懂科學的,連拋物線就要會計算,而且還要學會簡單的測距法。

雙方對射的炮彈就這樣不斷在天空交錯,而在炮彈下面是對湯貢生的凌遲。

不僅僅是他,他的那些手下也一樣作為從犯被處決,這些家伙在湯貢生後面一個個拉出來砍頭。

還把他們的腦袋都堆起來。

嚇得城牆上那些炮手們全都提心吊膽。

生怕自己的炮彈誤傷葛盛等人。

作為普通士兵,他們早就知道就算被俘也沒事,願意加入人家歡迎,不願意加入還能發路費回家,所以根本不用擔心什麼,可這要是擊中葛盛這些,那可是要和這些人一個下場。

混口飯吃而已。

就算真打不過還可以投降。

可斷了自己後路這種事情就明顯夸張了。

「大炮再多終究還得靠人來打!」

第五鎮的重炮陣地上,指揮這場行動的馮山舉著望遠鏡說道。

在他前方那些炮兵正在忙碌著,清洗炮膛,裝填彈藥,瞄準開火,所有人機械而又平淡,仿佛他們不是在向對手發射致命的炮彈,而是在做著自己最簡單的本能,這是日復一日持續訓練的結果,同樣這也是一支強悍炮兵必備素質。他們甚至平淡的無視那些掠過頭頂,甚至就落在附近的炮彈,仿佛那同樣不是可以隨時奪取自己生命的東西。

而保護他們和他們手中大炮的,是一道臨時堆起的土堤,只不過在土堤中間斷開一個個射口。

射口兩側是裝土的麻袋和木牆。

畢竟單純的土堤很容易在炮擊中垮塌然後阻擋射界,但開口太大又保護不了後面的大炮。

所以只能用沙袋和木牆。

而在這些炮位後面,是一條之字形通向城牆上炮彈射程外的壕溝,這條壕溝很寬,而且也並不是很深,但仍舊足夠運輸彈藥的人在里面安全通行,他們運來的一箱箱彈藥,維持著這些重炮的不斷轟擊……

大炮再多終究也得靠人來打,進入火器化時代的戰爭是一門科學。

「敵人的援軍到了!」

他身旁的重炮營營長說道。

馮山的望遠鏡隨即轉向南邊,遠處列陣的敵軍出現在視野中。

「常勝軍!」

他說道。

好吧,這其實是應天省軍。

也就是原本的蘇松常鎮團練,只不過改編後成了應天省軍,軍號是常勝軍。

這也是目前各省軍里面實力最強的,總兵力高達一萬二,聘用紅毛教官,實際上是玩西班牙方陣,但屬于那種山寨版的,畢竟他們能夠聘用的紅毛教官也不可能是真正的將領,就是在西班牙軍服役過的低級軍官,大致上有那個模樣,知道基本的戰術,但涉及到戰役指揮就別扯了。

當然,好處是西班牙方陣也不需要太強的戰役指揮。

實際上常勝軍就是四個西班牙大方陣,也就是團,戰場上直接四個大方陣往那里一擺就行。

騎兵是沖不動的。

而常勝軍通常也會和弘光朝官軍一起行動,後者為他們提供騎兵和炮兵。

這時候他們的省軍和官軍已經分的很清楚,士紳們也沒興趣養著那些將領們吃空餉招募臨時工,但朝廷也很清楚省軍強就很難收稅了,雖然官員們都是各省出來的,但他們終究還是習慣大一統的思想。

尤其是還有舊軍隊系統要安撫。

藩王系統……

呃,這個忽略就行。

但舊軍隊系統的確得考慮。

最終官軍也進行了整編,而省軍則限制規模,指定他們的軍隊構成。

常勝軍就是被限制為純粹的火槍長矛兵,但通常和蘇松總兵一起行動,後者手下以騎兵和炮兵為主,然後加上部分戚家軍化的戰車步兵。

而各地省軍並非都是西班牙方陣,真正西班牙方陣的就是常勝軍。

「有點意思!」

馮山笑著說道。

常勝軍已經停下並開始列陣。

他們的陣型還是很威風,四個三千人的大方陣在平原擺開,左右是配屬的兩千騎兵,前面是數十門輕型的紅夷大炮,甚至還有更多弗朗機,而且都是重型的千斤弗朗機,不得不說這東西在大明真的太受歡迎了,哪怕現在都已經開始大造紅夷大炮了,也依然遍布各軍。

當然,主要是便宜。

紅夷大炮是銅的,弗朗機是鐵的。

就這東西造價,如果不是實在扛不動,給士兵一人配一尊都沒問題。

「騎兵是沖不動了,從哪個面沖都是被火槍打靶,而且他們都是交叉火力的射擊,只能是長槍兵沖過去對槍,不過那樣走到跟前得被他們射死無數,還是得上大炮,這麼密的陣型拿重炮轟最快活了,還得用臼炮開花彈,把四十斤臼炮拉過來換開花彈轟!」

重炮營長說道。

他們是有臼炮和開花彈的,第五鎮單獨有臼炮營。

但這一次並沒攜帶,畢竟臼炮對轟擊城牆沒用,往城內打就是傷及平民了。

實際上這樣也有炮彈落在城內,不過都是打高了越過城牆的,這種炮彈沒什麼威力,被它砸中那是真的運氣差到極點。

臼炮不行。

臼炮會引起城內大火的。

這時候一名軍官騎馬帶著一個儒生過來……

馮山部下三個協也已經列陣等著了。

兩個步兵協並列擺開,只不過因為有騎兵配屬,所以步兵實際上兩線,三線是兩個騎兵營,而另外兩個騎兵營在二線和火槍兵混編,也就是一個個小的騎兵方陣和火槍方陣間隔排列。這樣整個陣型的側翼就全在騎兵守護中,不用擔心敵方騎兵進攻,一旦敵方騎兵攻擊這些騎兵,反而會遭到混編的火槍兵射殺,等他們撤退時候就該這邊騎兵出擊了。

這就是瑞典的步騎混編陣型,騎兵徹底淪為步兵的配屬,而步兵在戰場上也終于具備了對敵方騎兵的反擊力量。

那軍官很快帶著儒生到了他們面前。

「將軍,我們已經簽了停戰協議,你們這是違背承諾!」

那儒生憤然指責。

「那麼是誰先違背承諾的?」

馮山說道。

「我方承認湯鳳有罪在先,但你們已經抓住他並凌遲,我們對此無意指責,他屠殺老弱婦孺的確該死,但你們不能因此越界進攻,如果你們繼續進攻丹陽那就視為撕毀停戰協議,我方將重新進攻。」

那儒生看著正在片著的湯貢生說道。

「閣下貴姓?」

「長洲生員馮夢龍。」

「馮生員,咱們既然都姓馮,那我就跟你直說。

我們是奉旨前來捉拿湯逆九族,據我所知其九族就藏在丹陽,如果丹陽交出其九族,那麼我們自然會撤軍,如果丹陽繼續窩藏其九族,那我們就必須打開丹陽,我們接到的軍令就是如此。

至于你們說什麼進攻……」

馮山看了看遠處的那四個大方陣。

「那就來吧!」

他很干脆的說道。

「你們只想要他九族?」

馮夢龍皺著眉頭說道。

他和文震孟,水太涼這些人都是一伙的,不過水太涼現在還沒二十,而文震孟現在是弘光親信,他這些好朋友都是蘇州年輕士子的中堅。馮家雖然也是士紳之家,但到馮夢龍這輩已經家道中落,要知道他弟弟是後來貧病而死,這種齊心協力抵抗楊妖的時候,只能是有錢出錢有力出力了。

他家沒錢就出力吧!

「絕無虛言!」

馮山說道。

「那鄙人先告辭了!」

馮夢龍說道。

說完他匆忙一拱手然後離開。

「他們好像害怕打仗啊!」

重炮營長看著他的背影,饒有興趣地說道。

馮山無語地看了他一眼,然後把望遠鏡丟給他……

「自己看看下面那些列陣的,是不是都在嚇得哭,三個月而已,能練出什麼精兵啊!能擺出陣型就已經不錯了,就是過來擺個陣型嚇唬人而已,真要是覺得自己能行,難道你以為他們還需要過來談?」

他說道。

重炮營長愕然舉起望遠鏡,然後緊接著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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