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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一章 小人物的命運

就在趙廣等人一點點的努力中,關中從戰亂中開始恢復,這一建設的過程遠比破壞要來得艱辛的多。

槐里南。

楊莊,渭水畔的一處新墾莊園。

灌溉渠流經的一處向陽的肥田里,李輔彎著腰,奮力的將前面的麥桿收攏住,然後用剛剛從槐里鐵坊領到的鐵制鐮刀在根部一劃,金黃飽滿的麥穗立時充盈了他的眼楮。

「這小麥的耕種之術,雖然書上有記載,但像這樣親手體驗,還是第一次,就是腰彎著太累了,實在吃不消。」李輔的臉上淌著汗珠,擦了一把後喃喃自語。

自從漢中敗仗之後,他就和荀愷一起,成為了蜀軍,不,漢軍的俘虜,本想著怎麼也是魏國大將的身份,基本的優待總會有的。

誰料想,趙廣從頭到尾,就沒把他們兩個放在心上,和普通的俘虜一樣,在分田分俘之後,李輔就被發落到了楊莊這處新建的村莊上。

勞作雖然很累,但李輔還是很慶幸,他並不是這田奴中最累的,最累的是最近陸陸續續被俘虜有劣跡的流寇們。

隨著關中的安定,一支支流民武裝被收編,老實願意耕種的流民被編練入戶,不願意種田吃苦的被漢軍圍剿,然後成為了新加入的田奴。

相比新人,李輔現在是楊莊的老人了,這個莊子原先是廢棄的村子,後來漢軍中一個從隴上來的姓楊的軍侯建立的,不過,在固原戰事後,楊軍侯戰死,他的田地由妻兒繼承。

軍功授田。

這種先秦時獎勵農耕的政策,重新在關中根據地施行推廣,同時,為了加強對人口流動的管理,趙廣啟用了隋唐初期行之有效的鄉亭管理體制︰三長制。

三長制顧名思義,即五家立一鄰長,五鄰立一里長,五里立一黨長。三長制職責是檢查戶口、監督耕作、征收租調、征發徭役和兵役。

這一制度的意義在于抑制豪強隱匿戶口和逃避租調徭役,直接控制最為基層的政權組織。

在田奴中,李輔因為被俘的時間早,表現還算不錯,已經從地位最為低下的普奴,升為管理五個新奴的奴頭。

奴頭再往上,只要表現的好,三年之後就是平民的身份,空閑的時候,李輔也會想起以前在軍中為將時的情形。

不管是在孟達的手底下,還是在魏國為將,那時候的李輔,雖然軍職並不是很高,但最後能做到前將軍,也算是不錯了。

如今,這一切都已和過眼雲煙,不復存在。

李輔覺得,他這後半輩子,也許會在將來的某一天,在渭水畔有一塊田地,娶一個女人,生三、五個兒女。

至于說逃跑,李輔是萬萬不敢作此想的,因為前不久,一心一意想要逃回魏國的荀愷死了,就死在李輔的眼前。

荀愷也在作死。

在農忙季節,居然鼓動一些田奴,要發動暴亂。結果被無情鎮壓,殺死荀愷的,是那個腿有些殘疾的龍門寧都伯,名字李輔還記得︰蘇唐。

蘇唐的腿傷,是在隨同趙廣追剿入侵的雜胡時落下的,大風大浪大陣仗都沒有受傷的他,不想在一次小規模的追襲戰中,被一名只有十二、三歲的鐵弗部落小兒給傷了。

行動不便。

是行軍打仗的致命傷,蘇唐在無奈之下,只能申請退出軍隊,對于象蘇唐這樣經驗豐富,又對大漢忠心耿耿的基層將校,趙廣自然不會虧待。

回到龍門的蘇唐,當起了龍門的縣尉,職務上與軍侯相比,要高了半級,實際的權力和輕松程度上,也要比虎步營時省力不少。

李輔所在的楊莊,實際上的主人是楊方的妻兒,蘇唐因老友的關系,時不時會來看看,很不幸,荀愷逃跑時選的時間不對,正好撞到了蘇唐來的當口。

司馬家的虎子。

在無聲無息中死去。

在歷史上,荀愷其實也沒有多麼光彩的事跡,相反,倒是與他同名的後輩荀凱荀道明,在滅吳的戰事中有所作為,被時人稱為「京都三明」之一。

——

李輔漸漸習慣了關中的生活,假以時日,他的子孫會和關中的許許多多流民後代一樣,成為大漢的一份子。

安穩的關中、動蕩的蜀中。

天下風雲變幻,讓人無法猜度,也無法模清頭緒。

成都曾經是蜀國最為繁華的城市,也是眾多流民逃亡的首選,但在三、四月份,情況大不一樣,監軍衛瓘、太守譙周頒布了嚴苟的流民收治法令。

受這一法令影響,成都城內,外來的流民紛紛被驅逐,街市上除了少數的本地乞丐外,已經見不到成群結隊的流民隊伍。

在錦里的一角,巷尾牆角的黑暗之中,一個老年乞丐瞪著渾濁的眼楮盯著織坊上的「譙」字招牌。

馬大,譙周的老熟人,又回到了成都。

大半年前,接了譙周這位潛魚大人的指令後,馬大混在官員僕從之中到了臨邛,又好不容易混進趙統的府上做了一個僕奴。

有了蘇織娘這個女人之後,馬大做事也不再沖動,就在他苦苦找尋機會的時候,蜀國朝堂做出了北上的決定,包括趙統在內的許多官員,都開始收拾東西、遣散僕奴,輕裝前往關中。

馬大被辭了,他本想著找譙周交了差事,再尋了蘇織娘好好過日子。

誰知到相好蘇織娘的住處和織坊一看,已經找不到人影,再一詢問,原來蘇織娘已經被賈充帶回了北方。

錦里的織坊已經全面停工,賈充已經早早的在鄴都選好了地方,等到蘇織娘這樣手藝精熟的技術人員一到,來年春天新織坊開工織錦,到時魏國自產的錦鍛將大規模的上市,反銷蜀地也不是沒有可能性。

財帛,誰不喜歡,賈充是個務實的人,遠道而來蜀中一次,當然要帶點好處回去。這也是他和鐘會這樣養望自重的名士合不到一處的原因。

這些天來,馬大在成都城中游蕩,行尸走肉般就像一個隨時會倒下的木頭。

北方來的魏人走了,不僅帶走了他們擄掠的財帛,還帶著了女人,尤其是年輕的女人。

「織娘,織娘?」馬大嘴里喃喃自語。

昨天他去了一趟學宮,想向譙周求個情,看看能不能把蘇織娘要回來,但他根本見不到譙周的面,現在的譙大儒,地位已經大不一樣。

有鐘會、衛瓘的支持,譙周在蜀中如魚得水,譙氏的財富也象氣球一樣飛快的膨脹起來。

名聲,譙周要。

財帛,譙家也要。

「什麼大儒,騙子,總有一天,我馬大也不是好惹的,我要揭發你譙周魏間的真面目。」馬大在黑暗中盯著譙周遠去的身影,恨恨的低罵道。

「誰是魏間?你說是譙太守?」一個聲音幽幽在馬大耳邊響起。

隨後,馬大只覺得眼前一黑,後脖頸處一痛即昏了過去。

——

句安覺得今天可以去賭坊來幾把,本來內急跑到巷尾小解,等到快好了時,卻听到一個老乞丐說什麼譙周是魏間?

譙周是什麼人。

是蜀中的大儒,這樣的人是魏國的間作,這真讓人意想不到。

要是這老乞說的真切的話,那他就立下大功了。

在投靠了趙廣之後,句安甚有些不好意思,離間賈充與鐘會的關系方面,他雖然有過幾次機會,但真正起到的作用並不大,因為怕暴露,他也不敢說更多過激的話。

要是再不立下功勞的話,句安覺得等到魏軍從蜀中一撤走,他這個蜀奸的下場將會非常的悲慘,而為了有一個清白的機會,他必須立功,而且還要立大功。

這就是他最近在鐘會府門外轉悠的原因,終于皇天不負苦心人,今天天上掉下了個馬大。

見馬大醒來,句安從懷中取出一塊金餅,問道︰「說吧,譙周是魏間,剛才我可是听見了,有什麼證據,都說說。」

馬大朝金餅貪焚的看了一眼,咽了一口吐沫,說道︰「我要是說了,這金餅給我,不,再給我二個。」

句安冷哼一聲,又從懷中取出二個同樣的金餅,放在馬大面前,道︰「三個,都是你的了,要是說假話,你明白什麼下場。」

馬大現在落魄之極,莫說三個金餅,就是三個大錢都已經很久沒有看見過,他咳了一聲,道︰「城中錦里的織坊內,有一個牆洞,那里藏著譙周和魏人之間的書信,是我以前從學宮偷出來的,藏在那里,不會有錯。」

句安見馬大說的有板有眼,心中已經信了七分。

怕馬大說假話,句安又仔仔細細的詢問了馬大的來歷。

馬大此時已是只求苟活,面對凶神惡煞般模樣的句安,遂將江油關火焚太守府、殺死李夫人、試圖刺殺趙家人等事情一一道出。

句安越听越是心驚,沒有想到一個不起眼的老乞,身上還有這麼多的事情,他不敢怠慢拎著馬大到了譙家的織坊。

在拿到譙周通敵的證據之後,句安察看無誤之後,即一刀結果了馬大的性命,尸體直接扔進了錦水之中。

馬大身上,人命累累,死不足惜。

譙周這個假大儒,也總有一天,會露出他的真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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