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
肖芳華提高聲音，著急的表情，嚇了班長一跳。
她急忙安慰班長幾句，又對孟超道，「不好意思，孟超同學，要不然你在這里稍微坐一下，我去李覺家里看看——這個李覺，是學習班里天賦最高的好苗子了。」
說著，她扶著腰，急匆匆走出去。
孟超想想，不放心讓一名孕婦在定居點里獨自穿行，趕緊跟在後面。
只見肖芳華熟門熟路地在帳篷迷宮之間穿行，不時跳過一堆堆的生活垃圾，又彎腰穿過大片床單。
每頂帳篷外面都有編號，1341號帳篷里傳來尖銳的吵鬧聲，一名中年婦女猛地從帳篷里鑽出來，怒氣沖沖往北走去，險些將肖芳華撞倒。
孟超急忙扶住肖芳華。
肖芳華給了孟超一個表示歉意的表情，往帳篷里喊道︰「李覺爸爸？」
帳篷里傳來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不一時，鑽出一顆鼻子不是鼻子，眼楮不是眼楮的腦袋，面部肌肉神經質地跳動著，目光充滿了警惕，警惕之下，卻像是蘊藏著更多情緒。
「肖老師，你又來了。」中年漢子硬梆梆說。
「李覺爸爸，我是來問問，怎麼好好的，李覺就不上學習班了呢？」肖芳華問道。
李覺爸爸眼眶一紅，冷冷道︰「什麼叫‘好好的’，李覺修煉你們學習班教的功法之後，都吐了三次血了！你們這是什麼害人功法，不上了，不上了！」
「李覺爸爸，不是這樣的啊！」
肖芳華急道，「我上回不是和您解釋過的麼，這是李覺在迷霧降臨時，被怪獸的精神攻擊，提前激活了蘊藏在腦域深處的超凡力量，他的身體還非常稚女敕，無法承受這股力量，才會吐血的。
「怪獸的精神攻擊並不專門針對李覺一個人，是大範圍的無差別攻擊，但是，因為李覺的天賦特別高，對靈能和生命磁場的感知特別敏銳，才會提前出現覺醒的征兆，這是好事兒啊！
「只要每天服用我說的那幾種基因藥劑和營養劑，再按照我們學習班里傳授的樁功和冥想法來修煉，他的癥狀很快就會消失，功力也能提升一大截，明年中考，肯定沒問題的。
「怎麼，李覺爸爸，您沒有給他每天服用基因藥劑麼？」
李覺爸爸的眼眶更紅了，嘶聲道︰「什麼基因藥劑，都是騙錢的，我才不上這個當！」
「這……」
肖芳華有些手足無措地說，「李覺爸爸，怎麼能這樣說，我們學習班推薦的基因藥劑，都是正規大廠出品，而且，從‘藍色家園’得到了一筆捐款，可以補貼每個孩子，您只需要花成本價的七折，就能讓李覺的修煉更上一層樓，學習班里別的孩子們，全都在咬牙堅持，李覺是我最看重的好苗子，這樣半途而廢，實在太可惜了啊！」
這句話，不知如何觸踫到了李覺爸爸的痛處，他的眼眶紅得和火燒一樣，大聲道︰「我說不上，就不上了，誰還不知道你們的套路，說是成本價的七折，誰知道？騙人的，都是騙人的！」
他這麼一嚷嚷，周圍不少居民都從帳篷里探出腦袋，好奇地打量著肖芳華和孟超兩人。
孟超微微皺眉，低聲問肖芳華︰「肖姐，你們學習班每天修煉，都服用些什麼藥物，給學生們什麼價格？」
「有‘光電生物’出品的青少年骨細胞生長劑，‘威龍制藥’出品的肌肉縴維快速愈合劑，還有‘太古制藥’出品的高效補血劑……」
肖芳華報了五六種基因藥劑和高能營養劑的名字，又道，「我們通過‘藍色家園’的關系，和廠家直接合作，說明了是幫助失去家園的市民們，所以從廠家拿到了成本價，真是一分錢都不賺的。
「然後，又在藍色家園內部搞了幾次募捐，能幫孩子們解決三成的費用。
「成本價的七折，真是低得不能再低了，每天花幾百塊，孩子就有了修煉的希望啊！」
孟超點頭。
「超星資源」是提供怪獸原材料的，和肖芳華所說的這幾家制藥公司和生化調制公司多有合作關系，至少有個耳聞，知道都是業界有名的正規大公司，絕不會出現拿一頭怪獸熬湯，營養液能賣三年的事情。
最近又和「靈創生物」合作，大致知道青少年服用的中檔基因藥劑和高能營養劑的價格。
肖芳華報出的價格，沒有絲毫水分，非但不賺錢，還需要到處拉捐款來補貼。
最鮮明的對比，就是白嘉草。
自從孟家有了幾個小錢之後，為了白嘉草備戰中考，給她準備了最豪華的修煉套餐，不算別的錢，光是基因藥劑和高能營養劑，每天都要花掉兩三千塊，一個月就是大幾萬了。
否則，建設中學實驗班，也不是光憑「黑夜魔女」血脈，就能考進去的。
上了高中之後，白素心去參加過一次家長會，和別的家長交流育兒經驗，當別的家長們听說孟家每天只花幾千塊修煉費用，就把孩子送進建中實驗班，全都大為驚駭。
這些修煉世家，每天花在孩子身上的學習費用，甚至要破萬的。
相比之下，肖芳華殫精竭慮為寒門子弟考慮，精心搭配性價比最高的修煉套餐，每天幾百塊，已經良心得不能再良心了。
想到這里，孟超有些惱火。
他把臉一沉，擋在肖芳華前面，道︰「李先生，讓不讓兒子參加學習班是你的自由，反正，這本來就是肖老師利用業余時間，想來幫孩子們補補課。
「不過，肖老師沒有騙你一分錢，說不定還自掏腰包補貼你家孩子，你這樣反咬一口，寒了肖老師的心，搞得以後再沒人願意幫助定居點的孩子們，豈非害了自己，更害了大家？
「我勸你，目光要放長遠一點，未來的異域，必然是超凡者的世界，難得你的孩子有修煉天賦，更應該好好修煉——這可是改變命運，唯一的方法！」
孟超的聲音不高不低，卻足以讓周圍鄰居听明白是怎麼回事。
李覺爸爸的表情非常古怪，就像是用警惕和憤怒凝聚而成的面具碎裂，露出無比虛弱的一面。
他的腦袋鑽了回去。
帳篷里傳來一陣跌跌撞撞的聲音。
孟超和肖芳華對視一眼，兩人鑽進帳篷。
發現李覺爸爸一坐在窄窄的行軍床上，腦袋埋在手掌里。
這個五大三粗的漢子，肩膀一聳一聳，正在無聲地啜泣。
孟超嗅到一股淡淡的腥臭味。
順著臭味，發現李覺爸爸的整條右腿都被厚厚幾層紗布和繃帶包裹，卻仍有青色和紫色的可疑液體滲透出來。
「你中毒了。」孟超皺眉道。
「迷霧降臨的時候，被怪獸的毒液噴到了右腿，開始接受了治療，把爛肉全都挖光，以為沒事了，誰知道毒素滲入骨髓，去廢墟工地上干了幾天活，毒素便發作了。」
李覺爸爸使勁揉搓了幾下面孔，漸漸平靜下來，低聲道，「對不起，肖老師，剛才和老婆吵了一架，心情不好，腦子發昏，說了些胡話。
「我知道你是個好人，你們都是好人，基因藥劑的價格已經很便宜了，可是——就算再便宜，也要一天幾百塊，哪怕我在廢墟上不眠不休干活，也承擔不起，更別說現在這副鬼樣子了。」
肖芳華環視空空如也的帳篷，道︰「東西都在家里，沒帶出來？」
「沒有。」
李覺爸爸說，「都被燒成廢墟了，什麼都沒帶出來。」
「公益組織應該有安排免費治療的吧？」
肖芳華遲疑道，「你的腿……」
「有免費治療，但要排隊，就算最簡單的清創和敷料，都要排好幾天的隊，畢竟，在迷霧降臨中受傷的人實在太多了。」
李覺爸爸說，「再說，毒素滲入骨髓，反反復復，治療起來很麻煩，我是想著干脆狠狠心，去借一筆錢，做截肢手術，換一條假腿算了，這樣，還能抓緊時間去找工作，但我老婆不讓，李覺也不讓，再說，現在工作不好找，找到了工資也不高，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把截肢手術和機械義肢的錢還上，更別提，讓李覺修煉了。」
肖芳華和孟超沉默了一陣。
「無論如何，孩子的修煉不能落下。」
肖芳華說，「李覺爸爸，先讓李覺去學習班吧，基因藥劑和高能營養劑的問題，我們幾個老師，還有‘藍色家園’的志願者們，再想想辦法。」
「算了吧，肖老師，你幫了李覺這麼多，我們全家都很感激你，就不給你們添麻煩了。」
李覺爸爸苦笑道，「是李覺自己說，不想再上學習班的。」
肖芳華大吃一驚道︰「為什麼？」
李覺爸爸道，「李覺說，修煉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修煉的層次越高，要消耗的修煉資源也越多，就算眼下能得到你們的幫助，勉強解決基因藥劑和高能營養劑的問題，過幾個月呢，明年呢，後年呢？
「就算能考上重點高中，也不代表一定能成為超凡者，重點高中的課程更繁重，競爭更激烈，如果沒有足夠的資源，很容易走火入魔，敗下陣來。
「到時候，超凡力量沒覺醒，卻搞得一身傷病，連普通工作都不能承擔，豈不是給家里添麻煩？
「李覺是個很懂事的孩子，反正，家里的條件就這樣，不可能支持他成為超凡者，他就想著，把修煉的時間用來打工，好歹把我的醫藥費賺出來再說。
「對，對不起，肖老師，讓您失望了，您千萬別怪李覺，要怪，就怪我這個當爹的沒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