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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芙找到了可以幫拜蒙清洗身體的清水, 盡管這座宮殿宛若荒蕪的廢墟,但有些基礎設施竟然意外地還能用。

伊芙做了一番簡單的清掃,就開始幫助拜蒙清洗身體。拜蒙的身體, 伊芙早已經見過不知道多少次了, 但是伊芙還是第一次他變得如此削瘦的身體……惡魔是依靠吞食同類而獲得力量的, 如果減少進食,自然而然會變得衰弱。

伊芙還留意到了他兩只手臂上類似于縫合的痕跡, 這雙看似普通的、宛若人類的雙——肯定不是正常生長出來的,伊芙猜想, 大概是拜蒙用了某種冶煉的方法鍛造出來,然後砍掉自己的雙——,最後縫合上去。

「……」伊芙又伸出手,模了模拜蒙頭頂上那只斷掉的角,那上面有極其平整的切口。角的剩余部分隱隱約約掩藏在發間, 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

被伊芙輕輕地踫著著角, 拜蒙好像是感覺到了某種不適,他一邊躲閃著低下頭, 將下半張臉埋進水里, 一邊雙目無神地盯著泛起漣漪的水面, 用手指撥弄水花。

水花揚起又落下, 不少濺到了伊芙的臉龐跟身上。她微眯著一只眼楮,耐心地對拜蒙說︰「可以稍微安靜一點麼?水好像進到我的眼楮里了。」

伊芙聲音溫柔,沒有任何責怪的意思。事實上,她很少生氣, 就算是生氣也幾乎沒有人察覺得到。

拜蒙側過臉,盯著她看了一段時間,忽然湊了過去, 用雙手按住伊芙的肩膀,像只無知的小狗那樣,張開嘴、吐出舌頭,一下一下地舌忝著伊芙的眼楮。

伊芙︰「……」

伊芙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後就有點想笑——她覺得這樣的拜蒙更可愛了。

有沒有什麼方法能讓他一直保持這個樣子呢?伊芙在心里默默地思考著,腦子里一旦浮現出這樣的想法就很難自行消失,但與此同時,她又忍不住懷念起以前那個冷淡而可靠、會主動幫她打理好一切的執政官——盡管後者可能對她恨之入骨。

伊芙很快就幫拜蒙洗干淨了身體,特別是他的頭發,要清洗他那一頭灰撲撲、亂糟糟的頭發可花費了伊芙不少功夫,她不得不坐在拜蒙的身邊,耐心地用梳子將打結的發尾梳理好。終于,拜蒙那一頭銀白色的長發再一次變得干淨、整潔、一塵不染,連發絲都泛著珍珠般的光澤。

等到一切都收拾干淨後,伊芙注視著眼前的拜蒙,隱約看見了對方在記憶中的、以前的影子。

然而還是不對。眼神不對,目光不對,神色也不對。

眼神依舊空洞的拜蒙將注意力從伊芙的身上移開了,他只有偶爾才會看伊芙一眼,看她的眼神就像是在看那朵白色的絹花,現在他在看自己的垂在胸前的、有些濕潤的銀白色的長發。

他似乎沒有意識到那是自己被洗干淨了的頭發,只覺得是什麼新奇的東西,不假思索地放進嘴里咬了咬。

伊芙就這樣安安靜靜地看著對方的舉動,笑了一下,什麼也沒說,無聲地從拜蒙的身邊走開了。

拜蒙一開始並沒有在意,等到伊芙漸漸走遠了,他才無知無覺地抬起眼楮,朝對方的背影遙遙地望了過去。

直到伊芙的身影快要徹底消失的時候,拜蒙的眼楮里才浮現出一絲茫然——他仿佛被某種力量牽引著一般,慢慢地跟了上去。

伊芙沒有離開這個宛若廢墟的王宮,她去了之前居住的房間。

她答應過希爾妲會——她文字,而拜蒙曾經送給她的——材就被她放置在這個房間里面。出乎她的意料,在這個到處都是斷壁殘垣、滿是殘肢腐尸的王宮里,這個房間竟然是唯一一個保存完整、干淨整潔的地方。

房間仍舊維持著她離開時的模樣,只是擺放在床頭、用于安神助眠的花枯萎了。伊芙猜想,大概是有人常來打掃,這個房間才不至于跟其他地方一樣,到處都是蛛網跟血漬。

想到這里,伊芙回過頭,看了拜蒙一眼。

拜蒙自從踏進這個房間,他那美麗而又莫名脆弱的臉上浮現出一種微妙的神——,像是在痛苦,又像是在疑惑。

他按著自己的隱隱作痛的頭顱,用迷茫的目光一一掃過房間里熟悉的擺設,最後落在房間里唯一的人影——伊芙的身上。

伊芙輕車熟路地走到書桌前,打開抽屜,從里面翻出來一本書。

伊芙拿著它,輕聲詢問道︰「還記得這個麼?」

拜蒙神色痛苦而茫然。

因此,伊芙只好自言自語道︰「看來你是不記得了……不過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東西。這是你自己編寫的書,以後教希爾妲的時候說不定會有用。」

「——還以為你會把那孩子——得很好,」伊芙搖了搖頭,說,「但事實好像並非如此。」

拜蒙︰「……」

「啊,還有這個,」伊芙又從抽屜里面發現了什麼東西,將其拿起,「你還記得這個麼?」

聞言,拜蒙臉上的神——漸漸凝固了。他屏住了呼吸,紫色的瞳孔驟然一縮,接著緊緊地盯住伊芙——中的東西——那是一條用指骨制成的——鏈。

「這個東西也是你送給——的……還有印象麼?這是你的指骨,老實說,收到它的時候——還有點驚訝。」伊芙看了拜蒙一眼,繼續說道︰「——原本想將它帶走的……後來又覺得沒有這個必要。」

「因為作為戰利品而言,它實在不值一提。」

伊芙目光深幽地注視著眼前的拜蒙,問︰「其實你還送了——一件東西……回憶起來了麼?」

拜蒙︰「…………」

在這一瞬間,拜蒙的身上產生了只屬于強大的、高階惡魔的威壓,堅固的灰白色天花板跟地面隨之炸裂。在這種恐怖的威壓下,級別稍低的惡魔幾乎都要本能地跪地求饒了,但伊芙卻不為所動,只是輕輕地眨了下眼楮——

就是在這眨眼的剎那,拜蒙閃現至伊芙的身前,單——掐住她的脖子,將她看似單薄的身體拎在半空中。

如果此時此刻伊芙還是人類,那麼拜蒙展現的力量堪稱恐怖,他的——指捏住了她跳動的脈搏,只要稍微用點力氣,她那脆弱不堪的頸椎就會輕而易舉地變得粉碎。

可現在伊芙已經是惡魔了,而對方還在用對待人類的——段企圖威懾她、逼迫她,這讓伊芙覺得對方有些可憐之余又有點可愛了。

「事到如今你又為什麼要出現在我面前?你又有什麼企圖?」拜蒙緊盯著——無縛雞之力、看似被掐住脖子動彈不得的伊芙,他那漂亮的、銳利的瞳孔神經質地抖動著,邊緣隱隱泛著紅色,這象征著他的理智正處于崩潰的邊緣,然而清醒過來的拜蒙仍舊能在這種——況下保持足夠聰明的頭腦。

他惡意又無比精準地揣摩伊芙的意圖,他臉上的神——就像折斷的刀刃切口一樣鋒利,然而當他注視著伊芙時,眼神卻浮現出無窮無盡的脆弱跟絕望。

拜蒙猶如溺水一般,艱難地質問道︰「你想做什麼?你又想從——這里得到什麼?!——還有什麼是可以給你的麼?!」

「……當然是你啊。」

伊芙用輕柔的聲音說,她表現得實在不像是被掐住了脖子,反而像是正在被對方深——擁抱一般。

伊芙伸出手,宛若海中女妖抓住了迷茫的舵手,她輕輕地、溫柔地握住了拜蒙的——腕。

「——要得到你,」伊芙用那雙屬于惡魔的、赤紅的雙眼注視他,「不光是心,還有身體。」

拜蒙︰「……」

拜蒙仿佛受到了極大的刺激,他慢慢地睜大雙眼,另一只手也伸了過去、一同掐住伊芙的脖子,似乎打算就在此時此刻奪取她的性命。

然而,下一刻,他的頭顱就被血凝成的錐子貫穿了。

拜蒙的身體很快癱倒在地,而被解開了桎梏的伊芙也捂著脖子,一邊小口小口地吸著氣,一邊平靜地望向了毫不猶豫給拜蒙開顱的希爾妲。

「你看上去好像對這種事——很熟練。」伊芙說。

希爾妲抹干淨濺在自己臉上的血,滿臉純真地說︰「父親總是這樣,瘋了的時候很听話,但清醒的時候連——都想殺……用這種方式是最方便的,醒來之後父親就會變正常了!」

「……」看著搖著尾巴、因為成功地保護了伊芙而期望得到她一句表揚的希爾妲,伊芙只能說︰「做得不錯,真是個好孩子。」

……

拜蒙睜開雙眼,盡管腦子沉重混沌得猶如鉛鐵,他還是保持著一絲清醒的意識,簡短而迅速地質問道︰「她人呢?離開了麼?」

原本希爾妲一邊守在他的身邊,一邊專心致志地把玩著自己的指甲,結果猝不及防地被自己父親的威壓驚得跌坐在地上。

在惡魔之間,作為父親的惡魔對其子女保持著最大限度的威勢跟權力,在子女殺死父親取得獨立之前,作為子女的那一方只能無限地依附父親,服從他、臣服他。

拜蒙面無表情地注視瘦小的希爾妲,他坐起身,陰影也隨之籠罩在希爾妲的頭頂,他發出的聲音也不帶任何一絲感——︰「她在哪里。」

希爾妲幾乎喘不過氣,只能低著頭,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指了個方向︰「……那邊。」

拜蒙立刻走了過去。

在看見伊芙之前,拜蒙想了很多,盡管他思緒混亂,但已經有了清晰的判斷——毫無疑問,伊芙變成了惡魔,她那雙紅色的眼楮是惡魔的眼楮,而她的身上也絲毫沒有人類的氣息。

變成了惡魔……太好了,拜蒙在心里冷靜地想著,只要她變成了惡魔,就不必像之前那樣充滿顧忌。人類的身體無法修復、不能自愈,但惡魔可以,就算雙——雙腳被折斷了也能再長出來,用鎖鏈刺穿肩胛骨也不必擔心會對身體造成不可逆轉的損害……

然而這些斷斷續續、混亂到不成章法的思緒,在拜蒙見到伊芙的一瞬間全都戛然而止。

伊芙背著——,站在一堆廢墟之中,在她的頭頂上是塌陷的天花板,一輪藍色的月亮正懸掛在高空中,朦朧的月光穿過天花板的破洞,靜靜地籠住她瘦弱而單薄的身體。

皎潔的月光在她的身側劃出方寸之地,在這之外是荒蕪、是廢墟、是虛無,而在這之內,就只有她自己。

拜蒙神色微動,他看見伊芙重新戴上了那條指骨制成的——鏈。

這個時候,伊芙仿佛有所察覺地回過頭,遙遙地看了他一眼。

「——覺得……是時候把這里好好修繕一下了。」

伊芙微笑著說︰「把這里變成——的王宮吧,你意下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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