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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疏離面色微微一沉,道:「我自適州而來,郭隨的兵馬已破鳳皇關,正向琿州而來。」

一時之間,所有人都笑容僵住,目瞪口呆,不敢相信。倉促的腳步聲響起,一名吳悝親兵闖入大殿,嘶聲道:「陳將軍急報!郭隨軍已拿下鳳皇關,三十萬大軍毫發無傷直出鳳皇關。」

眾人神情如被雷劈,我只覺得腦中嗡嗡作響。

隔了半晌,我回過神來道:「鳳皇關?亞父之前不是留下了造化極演陣鎮守此關麼?便是再多的人馬進了此陣也難生還麼?如今竟教敵軍攻破了?是何人鎮守的此關?」

吳悝搶下軍報,急讀一遍,黯然道:「是鐘韶慶把守此關,不知為何,他竟開關獻降了!」

我想了半日,方才想起原來因我厭惡鐘韶慶為人,不想日日見到他,因此半年前將他遠遠打發去了鳳皇關,不想他竟會在此當口投降敵軍,果真是個卑小人。

全觥破口大罵,道:「這賤/種!早該殺了他喂狗!」

雷必摧頓足道:「鳳皇關一失,我軍危矣!」我向殿內掃視一周,只見吳悝低頭皺眉不語,眾將士有的咬牙切齒,有的憂心忡忡,我不禁有些茫然,不知該如何是好。

屏風後的李十七低聲道:「敵軍來勢凶猛,主公不如暫且避一避,離開積艷山,等日後再回來。」

離開積艷山,我能去哪里?紅藍江以北是杜俊亭的地界,

他的獨生愛女死在積艷山,我有何面目去求他收留?紅藍江以南,我積艷山的勢力最大,又能去投奔誰?誰又敢收留我?

我只是搖搖頭,李十七便不再言語。

我輕咳一聲,壓下了滿殿的嘈雜聲,道:「敵軍既出鳳皇關,必將與陳、熊兩位將軍正面對上,兩位將軍全部兵力加在一起也不過一十六萬,刀不夠利,甲不夠堅,正面難擋敵軍,亟需援軍。

憂山,听說這幾日羅靈通等送來盾牌、長矛等我軍急需物資,我意,有哪位將軍願意前往琿州援助陳將軍與熊將軍的,可將全部物資帶上。」

狄沖叔手上前鏘聲道:「小將願前往!請主公賜印、信,請吳將軍賜令箭。」

我略微一喜,道:「好!憂山,你另調撥龍驤軍伍仟騎隨狄將軍同去。」

才不過一日,噩報傳來,陳奉謹與熊煌陣亡,一十六萬兵馬全軍覆沒。我下令急召剛剛出發的狄沖回師,打算死守積艷山.

若來攻的是杜俊亭或趙儲芫,我願投降來保住所有人,來攻的卻是異族蠻夷,我必死戰。

我令吳悝征調附近所有十四歲以上男丁,征調守城所需全部物資,令各州兵馬趕來積艷山勤王,更緊迫的是,遣使向各道諸侯緊急求援。

趙儲芫與羅靈通俱已回復願出兵相助,杜俊亭與我隔江路遠,尚未收到其回復。

只是援兵尚在路上,郭隨兵已攻破琿州,璜州,直逼積艷山。

照此速度,一、兩日之內,郭隨便要來攻積艷山了。他如此不費吹灰之力便拿下琿州與璜州,想必那投降的鐘韶慶「居功至偉」,畢竟他對琿州與璜州的防務熟之又熟。

我該早做安排了。男兒為家國而死,天經地義,疏離卻不能落入異族之手。

我召來蕭疏離,屏退了其他人。

疏離仍是一身男裝,佩著她心愛的兩把劍,長發隨意綰成一個發髻。她默默看著我,神情里沒有半分懼怕。我想起她剖心重傷,醒來後的第一個神情,卻是看著在地上掙扎的我滿面憂色。

她大概是真的不怕死,但我不想她死。

此次送走她,恐怕相逢要到來生。不知為何,在此當口我

卻忽然想起李十七前日無意間對我說起的一句話:「蕭娘子換上男裝倒是與言家大郎有五、六成相似。」

他們本是表親,相似是尋常之事。但她與言眺,卻大相徑庭。此刻我卻不知,我是否仍在恨著言眺?到了今天,恨與不恨其實也不再重要,再過幾日說不定我就要在地下見到她了。

我定了定神,向著疏離微微一笑,道:「如今異族入侵,華夏有難,我軍連失十幾城,二十幾萬將士已陣前殞命。積艷山危如累卵,疏離,你可還願听我調遣?」

疏離沒有半分遲疑地道:「三哥,我願听你調遣。」

我剛回得一聲「好」,正想將案上的金弦弓交給她,便听吳悝的聲音惶急在殿外響起道:「主公,大事不好!郭隨已攻至積艷山下!*

我與疏離兩人都是渾身一震,我急忙走到門口,打開殿門,道:「他怎會來得如此之快?不是還有至少一、兩日路程麼?」

吳悝的神情破敗喪氣,如一面被敲破的鼓。他低聲道︰「除了利刀與堅甲,郭隨還有第三件法寶,便是鶴族騎兵,之前我等都毫不知曉。」

我的心頓時沉到谷底,與疏離對視一眼,俱知今日戰場之上再無僥幸,我向吳悝道︰「郭隨共有多少騎兵?」

吳悝道︰「少說也有三萬。今日之前,郭隨將這三萬騎兵藏得天衣無縫,我軍只知他有三十萬大軍,個個執利刀,披堅甲,誰知他竟還隱藏了三萬鐵騎,直到最後才現身。」

我想到連李十七也未能打探到騎兵之事,這定是酈勝道的謀劃,才能隱藏得如此滴水不漏。先前攻城,騎兵難展身手,如今到了積艷山腳下,地形開闊,正是騎兵大展身手之際。這披堅執銳的三萬鐵騎,想必是酈勝道專程用來對付我的。此人如此才華,跟了郭隨,又引異族入侵,委實是可惜了。

我向吳悝溫言道︰「為保家國,最多一死罷了。憂山,我伯父你是否已派人送他下山?」

吳悝忙道︰「早已送了孟神醫渡過紅藍江,主公勿憂。」

除此之外,也別無放心不下之事。吳悝又道︰「算算日程,趙儲芫與羅靈通的援軍也該到了。」

我心中早已拿定主意,只點點頭道︰「憂山,你自去安排便是。」

我帶領諸將與疏離走到積艷山半山的烽火台看時,遠遠只見郭隨的騎兵全身衣赤,如火海一般在積艷山下延展,與我軍對峙。雖然看不見,但人人都心知肚明,騎兵之後還有他的三十萬鶴族大軍。

無論如何,我軍都沒有勝算。

吳悝肅然道︰「郭隨遠來,後勤不足,騎兵又剛剛出動,銳氣正盛,必然是求速戰速決。我軍無城防可倚,只能出戰,兵力不足,勝算自然也就小了。」

他忽然展眉一笑,道︰「但羅靈通與趙儲芫的援兵已到,杜俊亭也說已派出雙翼虎衛縉率一萬騎兵馳援我軍,加上我軍可派七仟騎兵,統共二萬三仟騎,兵力也不算相差太懸殊。我先前已征調得牯牛二百余頭,正可以火牛陣先沖殺一陣,我軍先鋒騎兵再跟進,先給郭隨一個下馬威。」

我听得吳悝備有火牛陣,頓時精神一振,贊道︰「好,憂山此計甚好!」

一只海東青忽地降落在我眼前石欄桿上,吳悝忙上前一步,取下綁在海東青腳上的便條,看得一眼,喜道︰「主公,衛縉率領的援兵還有半個時辰便到了!到時正可與我軍前後夾擊!」

我點點頭,心中暗算日程,想來杜俊亭自收到我求援之日起便已派出衛縉,路上也絲毫未做停留,不禁心下一陣感動。他原該恨我入骨,知我有難後卻如此毫不猶豫地救援我,必是仍看在大娘面上,而我欲報答他父女二人,卻只能在來生。

王祁欣然道︰「杜公果念翁婿之情。」我伸手將金弦弓遞給蕭疏離道︰「疏離,此弓事關中原命數,萬不可落入異族之手。我令你即刻起保管此弓,待得我軍先鋒騎兵將郭隨軍沖亂之後,你帶此弓殺入敵陣,我會派一千龍驤騎兵與兩百親衛隊護送你一路渡紅藍江。你渡江之後便將此弓交給杜俊亭,囑他務必好生看管!」

蕭疏離看了我一眼,接過了金弦弓,背在身後,我心中一陣寬慰,向山道看去,只見黃鳶已備得幾匹神駿,連我的白馬在內,在道旁等候。

等疏離下山時,我自當在她身旁,護送她殺出敵軍。疏離的輕功只在我之下,只要殺出騎兵陣,即便隨後有郭隨的三十萬大軍,她當亦能闖出去。

忽遙遙听得號角軍鼓之聲大作,吳悝變色道︰「不好!郭隨已發動攻勢!我軍等不及衛縉的援兵到了!」他急令掛黛色旗,命全軍即刻應戰。我親自提筆寫了一張便條,請衛縉急馳來援,縛于海東青腳上帶回。

不多時便見果有全身披火的牯牛群從我軍奔出,沖向郭隨騎兵,郭隨軍毫無準備,一時間果然前軍陣腳大亂,我軍先鋒騎兵隨後沖出,一陣拼殺,東北方位羅靈通與趙儲芫的援兵也一起殺至,一時間煙塵滾滾,看不出孰高孰低。

此時正是良機,趁敵軍一時慌亂無措,說不定能闖出騎兵陣。我從黃鳶手中接過我的方天畫戟,方對蕭疏離說得一句︰「疏離,走,我送你……」她已並指點在我肋下。

我大驚,卻動彈不得,吳悝失聲道︰「蕭娘子,你這是為何?」王祁與黃鳶一起拔出兵刃,指著她喝道︰「豈敢傷我主公!」蕭疏離無動于衷,只低聲向王祁道︰「我去引開敵軍騎兵主力,你等借機送我三哥渡紅藍江,以圖日後東山再起。」取下背上金弦弓,背在我身上。

王祁怔得一怔,歸刀入鞘,道︰「好!有勞蕭娘子了。」以眼示意黃鳶也將兵刃收起。我怒道︰「豈有此理!茂曠,飛卿,你們快攔住她!疏離,快快將我穴道解開!」

蕭疏離取出一塊白紗,蒙在自己臉上,又伸手來卸我頭上金冠,我見她神情堅決,更是大急,只好言懇求道︰「疏離,快解開我的穴道!你要作什麼盡可商量!」

她置若罔聞,將金冠套上自己發髻,束好冠帶,神情鎮定自若︰「穴道一炷香後自解。我也姓蕭,我可不敢手持金弦弓,還是你自己去將金弦弓送給杜俊亭罷。」從一旁黃鳶手中接過我的方天畫戟。

我急得五內如焚,偏偏沒有一個人听我號令,只得竭力嘶聲道︰「疏離不可,快解開我穴道!你要如何我都依你,只求你快快解開我穴道!」

她轉身待走,听得此言又停住,回頭凝神看著我,忽而微微一笑,走過來伸手攬住我腰,輕輕將頭在我胸口一靠。我鼻中方聞得她發間香氣,她已放開我,毅然轉身便走。

我運氣硬沖被封的穴位,不禁噴出一口鮮血。雖然受了內傷,畢竟能夠動彈了。

我略喘一口氣,便追了上去。她肩頭一轉,身形輕晃,已離我三尺。王祁與黃鳶一起擋在我身前。

她再度回首看我一眼,眉梢居然掠過一絲笑意︰「花神讓道受了傷,可就捉不到我了。」

我向前一滑一轉,撞開王祁,閃過黃鳶,右臂伸處,一塊衣角從我手中滑走,蕭疏離瞬間已在山道上,拉住我的白馬,翻身上馬。

黃鳶喝道︰「眾親衛攔住主公!」與王祁兩人攔腰將我抱住,四周撲出七、八個親衛抱腿的抱腿,捉臂的捉臂,連李十七都握住了我右手腕。

王祁喊道︰「主公萬萬不要負了蕭娘子的心意!」

我一時掙月兌不開,但心想我的白馬除我之外無人能騎,等著蕭疏離被掀下馬來。

孰料長鬃白馬一聲嘶鳴,親熱擺頭,隨後仰立而起,長鬃頓時披拂了她一身,如雪白的流蘇斗篷微微漾動。她忽然一頓,緩緩回首,再看我最後一眼,眉梢如發簪尖細的簪尖,一下刺進我的心里。她回過頭去,猛一催馬,絕塵而去。

竟連我的馬都不听我號令,我又氣又急,不禁又吐了一口血。

眼見疏離去得遠了,黃鳶這才放開手,從懷里取了一顆藥,塞入我口中,道︰「主公,這是孟神醫留下治內傷的藥,快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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