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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莫斯科不相信眼淚(終)

(第一更,二合一更新,晚上還有一到兩更)

浴室里的燈光慘白,米色的方塊瓷磚反著朦朧的光暈,黃銅色的金屬浴缸將整個浴室裝點的十分華麗,然而里面的尸體卻讓這間浴室像極了恐怖電影里的鏡頭。

在李濟廷破開裝著尸體的塑料袋之後,血腥味、尿液與皂角的味道撲面而來,成默忍不住撇了一下頭,片刻之後才將頭轉過來重新去看那有些心驚的畫面。

「一槍斃命,槍法很專業,讓對方掙扎和呼叫都來不及,子彈從後腦進入,貫穿眉心,從空腔大小來看,是近距離開槍,裝了消音器,使用的是馬卡洛夫手槍,這種手槍有一種專用子彈,彈殼專門設計用來容納9毫米×18毫米鉛彈,又稱馬卡洛夫子彈」頓了一下李濟廷看著尸體後腦勺暗紅色的彈孔淡定的說道︰「彈孔周圍豎著的頭發還有灼燒的痕跡,這說明槍口離的很近,對方完全沒有防備。」

成默表面上不動聲色,像是十分鎮定的看著李濟廷觀察尸體,實際上這一刻他的腦子里稍微有些混亂,他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的看見真正的尸體,還是在如此詭異的情況下。

至于他父親的,那叫做「遺體」,當時擺在靈堂和冰棺中,在儀式感十足的地方,他的感受是和當下看見「尸體」完全不一樣的,一點都不叫人覺得有什麼值得害怕的,就像是看見一個人永遠的睡著了一般。

但在此時此刻,雖然靜謐的浴室中燈光很明亮,裝修也很豪華,既不髒也不亂,卻有一種莫可名狀的恐懼感像藤蔓一般爬上他的心頭,似乎在拼命的拉扯著他向黑暗中朝下墜。

雖然成默,準確的說應該是他的載體,在生理上沒有任何不適的反應,連心跳都沒有快半拍,但在他的潛意識中,對于「死亡」這種事情還是極為排斥的,所以這一個瞬間,混亂思維過後,他的大腦里竟然變成了一片空白,只有一個念頭在呼喊︰「快點逃離這個地方,快點逃離這個地方。」

如果不是因為李濟廷就在他的眼前淡定的查看著這具陌生的俄羅斯人的尸體,成默早就調頭跑掉了,並不全是害怕,而是人對死亡本能的恐懼,畢竟他才16歲。

「俄羅斯帝國的雙頭鷹國徽紋身?但願他不是希爾科夫。」李濟廷看著男子頸部的雙頭鷹紋身輕輕的說道。

成默強制讓自己有些混亂的思維走入正軌,他試著摒棄恐懼感,讓自己的大腦重新運轉起來,進入思考︰雖然說在現代紋身被認為是黑社會的標志,在亞洲紋身者普遍受到另類的眼光看待,很多工作單位都不接受紋身者,但實際上第一個紋身藝術家開的紋身空間是在1880年,在一個在倫敦名叫「杰明街道」的土耳其浴場所里,之後出現在以時髦著稱的倫敦西區的高處。那麼,紋身專業的行業發展是從哪里開始的呢?答案是——在英國的上流社會。

所以,歐洲貴族們並不排斥紋身這件事,甚至在早期只有貴族才能紋的起身,因此這個人是不是希爾科夫憑借紋身並不能確定。

照片上的希爾科夫是亞麻發色,跟這個人相近,只是這具尸體的頭發非常短,希爾科夫的皮膚要比這具尸體白當然要白,死亡時間八個小時以上,所以這具尸體尸僵開始擴散,整個人都在泛黑,這些東西他都在推理小說中看過

成默強迫思維快速的運轉起來,而李濟廷則對于尸體並沒有表現出任何異樣,就像在查看一個物件一般,他輕輕的一翻就將僵硬的尸體轉了過來,對于載體來說,翻轉一個大約160斤左右的男子就像給鍋里的魚翻個身那麼輕松。

然後李濟廷扯下塑料袋,瞬間這具尸體的面容就出現在了成默和李濟廷的眼前,男子眼窩深邃,瞳孔放大沒有一點光澤,眼球從球體變平,這是因為身體內已經沒有血壓了,鷹鉤鼻,留著小胡子,額角有傷疤,眉心的彈孔還有紅白色的結締組織和縴維膜。

很明顯,這不是相貌英俊的希爾科夫。

「不是希爾科夫」李濟廷像是松了口氣,「眉心的彈頭出口比進口大兩到三倍。這是因為手槍彈動能較大,彈頭沒有發生翻滾導致的。」李濟廷松手將尸體重新放回浴缸,「死亡時間大約是在下午三、四點左右」

成默明白李濟廷為什麼松了口氣像是放下心來,如果死者是希爾科夫,那就說明十字蜂已經到了曹縣人的手上,留下他的生命毫無意義,追查希爾科夫還有可能,追查一個不知道相貌的曹縣特工則幾乎不可能。

李濟廷並沒有停止檢查這具尸體,他將整個厚實的像雨衣一般的綠色塑料袋扯開,成默猜測這是每個安全屋里都會有的裝尸袋。

李濟廷在男子的牛仔褲袋子里模索了一遍,除了一把折疊倒、一圈鑰匙和幾千盧布之外,沒有手機,手機應該是被拿走了,也沒有其他任何能夠表明男子身份的東西。

李濟廷撕開男子T恤衫,男子泛黑的僵硬軀干上布滿了紋身,「這個人是俄羅斯黑手黨的人俄羅斯黑手黨的標志性紋身便是星星,星星紋在肩膀處表示做過牢,星星紋在膝蓋,表示永不屈膝,星星紋在胸口,代表地位和權力,只有組織中受信任的骨干,才能接受審核並享受把星星紋在胸口的這一榮譽」

李濟廷沒有回頭看成默,只是指著男子肩膀處的星星紋身繼續說道︰「在俄羅斯紋身是一種隱晦的符號,對于俄羅斯黑幫成員來說,紋身是一個人的身份證,通過紋身,不需要檔案,就能知道他的過去和他的經歷,這些紋身甚至決定著他們在監獄中的地位」

載體的嗅覺已經被成默完全關閉掉了,過于敏銳的嗅覺在這一刻完全是種折磨,比如其中彌漫著的二氧化碳分子味,其實二氧化碳本身沒有味道,但它與空氣中含有其他分子的水蒸氣反應生成碳酸,隨著呼吸作用的進行,碳酸的濃度也越來越高,這種空氣吸起來就有了氣味,並起到刺激呼吸道的作用,這是房間產生異味的原因之一。

關閉嗅覺之後成默的不適感降低了不少,這讓他能專注的去看男子身上的紋身,男子的月復部紋著俄語「巨大的蘇聯思想」,以及「C2H5OH」,乙醇(酒精)的化學式,配合著葉利欽的頭像,明顯是在影射葉利欽這個萬年大酒鬼

「這個人在幫派里的地位不算高,但是進過兩次監獄,還參加過車城戰爭」李濟廷又指了指紋在月復部左側的俄文干杯口號︰「亢奮的克里姆林熱淚,為了車城戰爭的勝利!」。

說完李濟廷就將塑料袋重新蓋在男子的尸體上,直起身子走到了浴缸對面的洗手池邊擰開水開始用肥皂洗手,像是剛才只是做了一間無關緊要的事情。

一邊洗手,李濟廷一邊像是自言自語的說道︰「我以前在阿富汗做過觀察員,曾在扎布爾親眼看見過被原教旨主義者炸毀的集市,死者多是XX派平民。三十多人橫尸街頭,尸體與炸爛的木頭、篷布、碎石等建築垃圾混雜在一起,上面覆蓋著厚厚一層水泥色的灰塵,毫無尊嚴可言我當時完全無法把眼前那些如同破棉絮、垃圾袋一樣的尸體和前幾天還跟你討價還價的狡黠大叔,眉目顧盼生情又靦腆羞赧的少女,踢著縫縫補補的久皮球大喊叔叔的孩子聯系在一次」

李濟廷看著鏡子里的自己,語氣平淡的說道︰「那一刻,知道我在想什麼嗎?我沒有任何感覺,只是覺得渾身麻痹,就像是頭頂有一只看不見的巨大怪獸盤踞在集市的廢墟上,它輕蔑的俯瞰著我們,吞噬著周圍的情感和色彩,讓我的心中只留下一片灰色的虛無。」

「死亡不可怕,人的一生雖然極少看到死亡,卻始終伴隨著死亡;戰爭也不可怕,戰爭幾乎和我們人類一樣古老,可怕的人心,當失去理性,變身為野獸或者機器的時候,人就不在是人」李濟廷的聲音在逼仄的浴室里像是教堂的鐘聲,深沉而悠遠。

李濟廷轉頭看著成默笑著說道︰「所以千萬不要讓獸性的本能佔據我們的內心」

成默點頭,他第一次覺得李濟廷的笑容不是玩世不恭,而是一種無奈的安慰。

李濟廷回過頭,關上水龍頭,嘆了口氣,用旁邊掛在毛巾架上的白色毛巾擦了擦手︰「線索似乎又斷了,徒弟,你怎麼看」

「也不能這樣說這個黑幫成員為什麼來到這里,又為什麼被殺值得思考,既然是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被殺的,那就說明他並不知道希爾科夫也在這里按照您剛才描述的專業程度來看,應該是被另一位曹縣的特工殺掉的」

李濟廷轉身朝洗手間外面走,成默趕緊跟上,叫他一個人呆在這里,還是有些毛骨悚然的,那雙毫無生機的眼楮始終在他的腦海里浮沉,這個時候記憶力過于強大也是件叫人煩惱的事情。

「你說這個黑幫份子為什麼會來這里?」走出洗手間李濟廷好整以暇的問。

成默知道李濟廷心里也有了答案,只是在考校他而已,「讓我猜的話也許是為了火車票」

「哦?為什麼這麼說?」

「這個時候需要別人幫助,只能是為了逃離莫斯科,假設他們要坐的不是240,而是K20,那麼曹縣人憑借自己就很難弄到票,假設在俄羅斯的曹縣工作人員都被人盯著的話,那麼他們只能依靠俄羅斯人或者華夏人。在莫斯科自然是找俄羅斯黑幫最快捷方便不引人矚目他們也知道莫斯科的黑幫份子都在找他們,所以當這個黑幫份子拿著票過來的時候,為了不走漏風聲,自然就要被滅口這是我猜測的原因。」

「我也覺得是這樣,這個男子肯定是夠不上協助他們逃跑的層級,但是做黃牛倒票到是綽綽有余那你覺得他們是會坐K20咯?」

成默搖了搖頭,「很難說,這也可能是一種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的行為實際上對方坐240還是坐K20的可能性依舊都存在但我傾向于240畢竟240的最後一節車廂在他們曹縣的管控之下,會方便很多,必要的時候還能提供外交保護,而K20不是,但K20也不是沒有優勢,沒240那麼引人注目不說,K20的國際游客比較多,比240會稍稍容易藏匿一些」

李濟廷並不是在和成默討論,而是看了下監控,然而硬盤已經被拿走了,于是他開始在這間不大的屋子里翻找起來,這間安全屋沒有太多能夠確定是曹縣人的安全屋的證據,但這個房間的位置就隔著佩夫利特斯卡亞公寓五樓安全屋兩道牆,透過窗戶甚至能互相看到,李濟廷不認為是巧合,至少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性這是曹縣人的安全屋。

這不是辦案,有沒有證據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線索,可惜對方很狡猾,沒有留下任何線索。

「等下我在想辦法看能不能追蹤到對方,如果追不到,我安排你們明天坐K20回國,我後天坐240」頓了一下李濟廷又解釋道︰「叫你們坐K20,主要是因為人手不夠,還有你的觀察力足夠細致,我覺得只要希爾科夫在K20上一定逃不過你的眼楮」

「你們?我上車無所謂,收益跟風險成正比,但我覺得謝學姐還是讓她做飛機回去吧!」成默稍稍皺了下眉頭,很明顯這件事不是好玩的,一個無關緊要的人隨便就丟了性命,他們這種刻意追查的人,只要遇到肯定就是你死我活,不存可能幸免,實在太危險了,而他是沒有選擇,既然選擇了進入里世界,就不可能過平靜安穩的生活。

「就因為她在,所以我才放心你上車的,你別小看她,她可是練過的,本體和本體打架,她能打贏三個你」李濟廷笑道。

「那不是她強,而是我的本體太弱了。」成默面無表情的說。

「就算你沒有心髒病,一樣也不是她的對手,小進從小就開始練劍道,還拿過全國女子劍道大賽的冠軍。」

成默嗤之以鼻︰「練劍道能和槍比?這可不是比賽,不小心就要丟命的,我一個人坐車比較好,不能把她牽連進來。」

李濟廷站在床邊模著下巴曖昧的笑著對成默說道︰「喲?還真是關心人家啊!不知道小進听見了會是何感想!」

「我既不喜歡被人拖累,也不喜歡拖累別人所以還是一個人好。」成默冷冷的說道。

李濟廷「嘿嘿」一笑,狡黠的看著成默說道︰「這樣吧!我明天告訴她你在幫助我追一個間諜,準確無誤的讓她明白坐K20有危險,看她自己如何選擇!」

成默當然知道謝旻韞這種女生會怎麼選擇,有些不滿的張口欲言。

李濟廷卻擺了一下手,打斷成默,「放心吧!你覺得她這樣人出國,會沒有人暗中跟著保護她?要不是看你本體實在太弱,我才不會利用小進這下回去還不知道要被他爸罵成什麼樣子」

「你不能派人保護我的本體?」

李濟廷搖了搖頭,「不行,我要派人保護你,你的潛行者身份就有可能會暴露你的身份現在還不適合曝光沒事,只要你發現希爾科夫,第一時間通知我,我不僅立刻會趕往K20,也會叫隱藏在車上的其他人行動的,你主要起個觀察者的作用,不是要你去打打殺殺,稍微注意一些不會有什麼危險。」

見無法打消李濟廷的念頭,成默十分無奈,只能不再說話,看著李濟廷干活。

李濟廷又在這間位于布達佩斯酒店的安全屋里搜索了一陣,沒有找到其他有價值的線索,走的時候李濟廷還不忘記給尸體在套上一個袋子,以保證房間里有尸體的事情不會很快暴露,然後就和成默快速的離開了這家歐式酒店。

走出酒店之後,李濟廷說道︰「你現在回歸本體,讓載體的使用時間能夠盡量提前一些,記住,明天上了車,不到萬不得已不要使用載體,你24小時只有一次激活機會,所以一定要在保命的時候用」

成默淡定的說道︰「知道了!」

李濟廷拍了拍成默的肩膀,「今天給你記一功,雖然沒有找到希爾科夫,但是找到了他的行蹤,也能從拿破侖七世那里換點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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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成默的載體消失在副駕駛,李濟廷拿出手機將希爾科夫曾經在布達佩斯酒店五樓安全屋呆過的信息發送出去,當然這些都不會是免費的。

「全世界不會有那兩趟列車能夠匯集這麼多的天選者和角斗士了那麼他們也該登場了。」

黑色的奧迪滑入不眠的街道,然後消失在了晦暗的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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