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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4 好媽媽的故事(下)

「那是個可愛的小家伙。」朱爾說,「或許你也認識他。一位迷人而致命的殺手,追蹤著你的追蹤者,它在基地里找到了我們,殺死了那個被你執行手術的我。幸運的是,我的備份距離基地很近,並且還配著一架穿梭機。我很快就和它見了面。它說它的名字是……」

「我想我知道它是誰。」姬尋打斷道,「我也考慮過你們被提前喚醒的可能——不過,我本來認為你們的備份數量會更多。」

「是的,遠比你想象的多,姬尋先生。這是由系統安排的,你的記憶讀取技術起不到檢查作用。「

朱爾輕輕地眨動眼楮。她那桃紅的虹膜閃動著一種網格狀的微光。在姬尋的記憶里,這雙眼楮在不老者當中也獨一無二。

「但我仍然很困惑,」她繼續說,「即便我們有一些備份,那無法與基地里的武備相比。而既然你成功侵佔了我們最重要的堡壘,為何不講我們全部殺死?與你探索這里的時間相比,消滅我們的備份並不費時。是的,我認為你有意放過我們。」

姬尋沒有回答,他臉上帶著一種不打算辯論的禮貌神氣

「我並不清楚你是怎麼想的,姬尋先生。」朱爾說,「我們的上一次會面相當匆忙。或許你從我的孩子那兒听說了關于這座城的事,然後便急著進入這座城里的。你並不願意浪費時間和我們探討些什麼,但也不打算徹底剝奪我們為自己辯解的機會。或者你擔心自己出來後仍然需要我們為你講解切分器的使用方法……」

「我不認為有這樣的必要。」

「不管怎樣我仍然感謝你。」那不老者回答道,「我沒有喚醒所有人,因為我認為我們之間值得一次談話。這是次探索性的嘗試,對于我的……前同事們,我想他們不必立刻參與進來。我很尊重維斯的操守,畢竟他把最後的基地維護得很好,積極消滅一切威脅。不過他缺乏一點開拓精神,那會使我們錯失寶貴的機會。正如我們從設計工作里學會的,每個人都應當在合適的位子上發揮作用。」

她傲慢而自得地微笑著,做了一個表示順利的手勢。然而當姬尋看到這個手勢時,臉上的表情卻慢慢消失了。

「我想,」他說,「你的前同事只是暫時退出項目?」

「或許其中的一些會永久性退出。」

「我很意外。」姬尋說,「在面對我時,你做的第一件事是減少自己的同類。這不合乎邏輯。」

「什麼是同類,姬尋先生?」朱爾問道,「血緣或共同經歷?在你看見這座城市以後,你該明白這一切都毫無意義。在這里,把生命分門別類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思想。」

「對于無窮而言,」姬尋說,「思想也和身體一樣毫無意義。構造與類都是不穩固的。」

朱爾饒有興致地看著他︰「我不確信這句話是我理解的意思。」

「你的確沒有理解。」姬尋答道,「在你們的計算器被啟動以前,你們賦予了它一個可數無窮構造,以使它窮盡物理層面的展現力。這不涉及模型問題——對于研究這種階差的人而言,它被稱為一級許願機。「

「許願機。」朱爾重復道,「這是個很不嚴謹的說法。」

「這是一種留有余地的總括,」姬尋回應道,「對于表現力高于我們描述能力的部分,要恰當命名是很困難的。」

「那麼你們究竟怎麼稱呼呢?對于這些‘展現力更高的部分’?」

「外界把它們分為六級。」

「你們創造了六級許願機?」

「不,六級是一個理論之外的寬度。到目前為止,我們只清楚四級是什麼——那是關于公理系統選擇的問題,創造它的人把它命名為‘無界大’,不過在通常的討論里,我想‘真類’是個更常見的用法。」

姬尋簡短地說著。他無意解釋更多,然而听者卻表現出一種職業式的濃厚興趣。她顯然想要求對方再說下去,但是姬尋輕快地搖了搖頭。

「我們離題太久了。」他說,「請說說你們創造一級許願機的事。」

「我想你已經從維斯的頭腦里知道了大部分。」

「敘事和視角會讓同一個故事面目全非。」

朱爾悄然起身。最美的不老者又一次在屋里徘徊起來。她沉吟間的神態混雜著高傲與傷感。

「我出生在一個很不好的時候,姬尋先生。」她說,「當我的父母在新首都生下我時,天文學的最終結論已經告訴我們宇宙將于何時毀滅。但那是個很讓我們意外的結果。世界終將毀滅于冰——這是我們當時流行的一句歌詞,告訴我們熱寂將成為宇宙的結局。但是寫歌的人和他那個時代的天文學家全搞錯了。宇宙沒有選擇一種永恆寧靜的死亡,我們遇到的是大擠壓。」

「奇點收縮?」

「我想我們正在說同一件事。」

「那麼,這意味著在那之後還有新的膨脹。你們的宇宙還會重生。」

朱爾充滿深意地看了他一眼。但她對此什麼也沒評價。

「新的宇宙依然會誕生。」她說,「世界將會周而復始的循環。這對自然是個好消息——允許我在這里使用一點泛靈論觀點——不過從我們的立場看,新宇宙毫無意義。我們必須逃過這場大擠壓,否則故事便到此為止。為此所有必要的資源都被集中起來,運送到模擬計算中最後毀滅的殖民地,那時我們稱之為新首都。你很難從今日留下的這些廢墟里看出我們當時的盛況,姬尋先生,全宇宙中能找得出的學者全在那座城市里,試圖找出一種延續的辦法。」

「我承認那是個很迷人的景象。」姬尋附和道,「全宇宙最後的史詩。」

「我們試著讓大擠壓終止,哪怕只是提出一個理論上的方案。」那最美的不老者說,「幾百個恆星年因此浪費了。這件事無法可解,姬尋先生,這就像要生物在運動的同時卻不衰老。我們假設過如何用一個引力罩來緩沖,或是移動到奇點以內的某個空間——是的,對于宇宙之外的其他可能,當時我們尚未得出結論。也許我們能逃到一個未曾受到擠壓的地方去。」

「很有啟發性的想法。」姬尋不動聲色地說,「你們或許會發現收縮宇宙並不是最大的問題。」

「那恰恰是最大的問題。」朱爾說,「想象在一個封閉的罐子里,每分每秒罐壁都在塌陷。一些曾經穩固的參數隨之改變了,星體爆炸和引力洞滑坡,還有我們自身的狀態……那是很難解釋清楚的。對于我們當時從事的所有研究,我很懷疑是否有人能完全整理清楚。我無法告訴你生物學方面的嘗試過程,只知道他們試著轉變生命形式——精神波或許能從這場擠壓里幸存。不過,他們顯然全失敗了。我們沒有足夠的時間來做這一切。我們浪費了太多的機會。在宇宙九百億年的壽命里,我們只佔據了末端最微小的一截,就像一片海洋干涸前剩下的最後一滴水。無論這滴水蒸發得多慢,它不可能逆轉整個海洋的干涸,但那成為了一個靈感來源——如果十秒後這滴水不復存在,它究竟是在哪一刻剩下最後一個基礎物質?」

姬尋很快露出了笑容。

「我明白了。」他說,「你們構造了一個本征超級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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