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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 二類結合倫理學(中)

趕來的雅萊麗伽伸出手,摘掉荊璜發上的一片花瓣。

「他需要時間。」她說。

她從地上站起來,抱著荊璜走向飛行器,像是已經結束了一切的討論。羅彬瀚不顧生死地伸手攔住她︰「就這樣?」

「就這樣。」雅萊麗伽說。

「少爺得昏多久?」

「一段時間。」

那肯定不是個有良知的答案,即便是雅萊麗伽也不行。她在羅彬瀚孜孜不倦地瞪視下又補充道︰「這一次不會太長。」

「這怎麼判斷的?」

「他的左手還在。」雅萊麗伽說,「如果真的足夠嚴重,他身體的機械部分會月兌落。這次他只進行了一半。」

她的回答讓羅彬瀚安心了一點,但同時忍不住問道︰「這一次?」

雅萊麗伽晃著尾巴︰「宇宙有很多意外。」

那確是事實,但羅彬瀚覺得無法令自己滿意了。他沉著地指了指天,又指了指地。

「您老人家看看這天上的星星,地上的野草。」他說,「它們不是星星,也不是野草,它們都是我頭上的問號。我說真的,少爺他到底整啥呢?」

雅萊麗伽看了看旁邊的藍鵲,在片刻考慮後說︰「他在接受考驗。」

「考驗啥?渡天劫吶?整得跟一泣血杜鵑似的,能不能給孩子一點平凡的童年生活?再這樣我報警了啊。」

這番話又令他的毫無懸念地挨了一鞭子。那疼痛實在難忍,但這一次羅彬瀚沒有退縮。他覺得這事兒的後果已經超出了自己的容忍底線。

「我們今天必須把話說明白。」他捂著自己的堅持道,「不然咱們盆死角破。」

雅萊麗伽一尾巴把他掃進飛行器里,然後帶著他、莫莫羅和藍鵲起飛。她毫不停留地穿越通道,一路返回寂靜號中。途中羅彬瀚過度專注于逼問情報,半天才發現到他們穿越湖面的時間是下午。

他吃驚地意識到黃昏的時限已經不復存在,但很快就無心再理會這種細枝末節。和雅萊麗伽的對決容不得絲毫分心,稍一猶豫就會敗北。

飛行器停入維護區。雅萊麗伽抱起荊璜,筆直走向後者的房間。羅彬瀚懷著必死之心繼續跟隨。

「為什麼少爺走哪兒哪兒出事?」他用 遞給他的鐵盤子捂住後說,「還有他怎麼就躺了?因為他把人星球給綠化了一遍?」

「那不是他做的。」雅萊麗伽說,「他還沒來得及完成。有人搶在了他前面。」

「誰呀?我啊?」

雅萊麗伽看了他一眼,什麼也沒說。羅彬瀚感到心頭發毛,但這一次他決定死不罷休。

「之前我醒來的時候從嘴里吐了個籌碼似的東西。」羅彬瀚說,「波帕不是也被人送了一個嗎?我看著和那個挺像的,不過我的是白色的。我把它扔了一下,就做了個奇怪的夢。夢里還出現個神叨叨的男人。你知道那個男人是誰嗎?」

「我不知道。」雅萊麗伽說。她的語氣沒有任何問題,但不知怎地羅彬瀚就是認定她在撒謊。

「那男的還彈琴。」他故意說,「你之前不是提過你前男友嗎?說是又會寫詩又會音樂,他是不是你前男友?」

雅萊麗伽置若罔聞地走進荊璜房間,把懷里的荊璜安置在牆角。她對著荊璜的臉審視了一會兒,然後掏出梳子幫他理了理頭發。

羅彬瀚站在旁邊,暫時停住話題。直到雅萊麗伽收起梳子,他才像恍然大悟似地說︰」我知道那個男人是誰了。」

雅萊麗伽側眼看著他。

「我在夢里听過一個名字。」他說,「那人頭船好像在不停地罵他叛徒,還叫出了一個名字,那名字真是特別的長,叫寧巍峨•那人神父•啊啊渴死。」

雅萊麗伽的尾巴猛地彈動了一下,肩膀的曲線緊緊繃住。羅彬瀚假裝沒有看到,又摳著自己的耳朵說︰「也可能是您威啊•拿人繩斧?擰威亞•哪任神父?」

「納壬什芙。」

話剛出口雅萊麗伽就咬住了嘴唇。她表情沉著,但加快搖晃頻率的尾巴透露了她的懊惱。那實在很不常見,羅彬瀚猜想是倒在牆角的荊璜干擾了她。

「寧威爾•納壬什芙•阿爾蔻勒克斯。」他清楚地吐出記憶里的發音,再一次問雅萊麗伽,「這個人是誰?他和少爺什麼關系?他到底想干什麼?」

雅萊麗伽不言不語地盯著他,像在重新審視他的盆子是不是合適。

「你的手好了。」她說。

羅彬瀚舉起右手瞄了一眼。雅萊麗伽是對的,但那現在不重要。

「先說這個納壬什芙。」他強調道。

「最好別經常提這個名字。」

「咋地?說了會招食死徒啊?都啥時代了還玩魔法小棒棒?」

「會有烏鴉盯上你。」雅萊麗伽說,「你可以叫他‘蛇’。他認識船長的父母。」

「所以他是來幫咱們的?」

「不。他已經死了,他的靈魂屬于第一原種,只有執行獻祭的人才能見到他。他給予你多少,你就要付出多少。」

羅彬瀚下意識地低頭掃遍自己全身。他不敢說毫發無損,但至少沒感覺出哪里丟了重要零件,不免懷疑雅萊麗伽是在危言聳听。

「他是不是還會變成你親近的樣子來騙你?比如你的好朋友?」

雅萊麗伽沒有直接回答,只是簡單地說︰「他詭計多端。」

這還是羅彬瀚頭一次听到雅萊麗伽這樣評價別人。那感覺的確有些新鮮。但他並沒覺得那夢里的黑手套有何狡詐之處,至多是像個喝醉了酒的精神病患。

「你說他認識少爺的父母,這算有仇還是有恩?」

「他很關心船長的母親。」雅萊麗伽說,「他和船長母親的師兄走得很近。當她住在山中學習戒律時,他看著她一點點長大。」

羅彬瀚企圖梳理這里頭的倫理關系,但缺失的信息仍然很多。他在沉思片刻後總結道︰「他是少爺他爹的精神干岳父?」

雅萊麗伽顯然不怎麼喜歡他的說法,但卻沒有過于強烈地否認。羅彬瀚著實被這個消息震動了一下——他早知道荊璜不是從石頭里蹦出來的,但突然之間他瞥見了其中的一點細節,就好像書里的人物跳出紙面,那感覺怪到沒法形容。

他一時不知該如何繼續提問,可又實在是好奇極了,最後只能對雅萊麗伽懇求道︰「再跟我講講他精神干姥爺的事兒?」

雅萊麗伽考慮了一下︰「別和他吵架。」

「啥?」

「別和他吵架。」雅萊麗伽重復道,「這是我听船長說的,他沒解釋過原因。」

「行,那我回頭自己去逼供少爺。」羅彬瀚說,「下一個問題,他爸媽怎麼回事?敢情一家子都是神仙?」

雅萊麗伽眨了一下眼楮,迅速地掃視整個房間,就好像屋里還躲著第三個听客似的。直到她把四壁空空的房間檢查完,才轉頭對羅彬瀚說︰「船長很少提他的母親,但我確實知道他的父親是誰。」

羅彬瀚竭盡所能地豎起耳朵,听雅萊麗伽揭曉那個懸置已久的答案。

「他是無遠星教育院的管理者。」她快速而平淡地說。

這詞對羅彬瀚還不算太陌生,但也有些日子沒接觸了。他不得不稍微回憶了一下這個世界的政治版圖,然後終于意識到雅萊麗伽說了些什麼。

「他爹是無遠人?」他高聲說,「跟法克是一個地方的?」

「0312是第三代。」雅萊麗伽意味不明地解釋道。那在羅彬瀚听來既沒撇清什麼也沒說明什麼,但緊跟著的內容就大不相同了。

「無遠是一個去政治化的工程師文明。」雅萊麗伽繼續說,「他們沒有婚姻制和家庭制,所有人都根據基因藍圖計劃進入培育階段時的序列編號命名。0312就代表第三代基因藍圖的第十二個被培育者。當他們離開培養艙後會直接進入教育院,完成所有學業測試,按照評估結果分配工作任務——船長的父親是這個評估流程的最高決定人。在整個過程中不存在固定的指導者或陪伴者,所有的學習和答疑過程都將由基地系統本身完成。他們也可以按照自身意願選擇社交對象,但不存在任何社會性制度用以保證他們之間的關系。這是船長離開的原因之一。」

羅彬瀚張大了嘴。他差不多能听懂雅萊麗伽的每一句話,但組合成段落就變得不可捉模。

「啥意思?少爺跟他爹怎麼了?」他試探著問。

雅萊麗伽只好重新組織措辭。

「他們不是父子。」她說,「在無遠的概念里沒有倫理關系,他們只是基因密切關聯體,就像你和一只植入了你基因的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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