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午，楚堯都呆在這邊的莊園里，像是一頭獅王，巡視著自己的領地。
還是挺有感覺的。
相比起煩亂嘈雜的繁華城市，每次回到鳳凰山脈中，都有一種油然而生的平靜。
塵滌盡去。
當然，呆久了也不成，太素。
楚堯決定以後每年，夏天最熱的時候，就過來這邊避避暑，天然氧吧，避暑莊園。
很棒。
下午四點多的時候，一部奧迪A6緩緩開上車，楚堯就站在莊園的門口迎接。
大佬王來了。
書記也是沒有假期的，最多一天，大年初一能休息一下。
不過，權力這玩意兒本身，就是最管用的興奮劑，真要上癮了，估計一天都停不下來。
真要停下來，反而不適應。
很多年齡大的，在領導崗位的同志，在任時不管身體情況如何，都跟打了雞血一樣，每天都精神滿滿。
但一旦退下來，就瞬間變成霜打的茄子，蔫吧下來，各種病冒出來，老態盡顯。
剛才打過電話。
大佬王今天上午在省城，拜會省里頭的大佬，在听說自己回來，中午吃過飯，就一路高速，狂奔而來。
楚堯倒是沒什麼感到榮幸的。
也就那樣。
上面的人決定他能升到什麼高度，但自己是他下面的支柱之一，現在GDP雖然不是衡量政績的唯一指標，但也是非常重要的因子。
更何況，自己在楚城的帶動作用，既涵蓋了產業升級，又帶動了當地農業發展，屬于GDP中最值錢的那種。
他，得把自己供起來。
「王書記，過年好啊。」
「哎呀，回來沒有第一時間向您去報道，恕罪恕罪。」
心中對彼此的實力對比有著清晰認知，不過表面上，楚堯依舊保持著一個商人對本地最高領導必有的尊重，以及一絲恰到好處的恭敬。
大佬王笑了笑，拍了拍楚堯的肩膀，擺手讓秘書別跟著，和楚堯並肩而行。
「不用客氣這些虛的，都是朋友。」
「為官一任，造福一方，說起來，你是楚城的恩人，我該感謝你。」
楚堯也是笑道︰「這話太重了，我受不起，我也是楚城人吶，好了，咱就別客套了，來，帶你參觀一下這景區。」
此刻，楚堯說的是景區，不是自己家。
不知道這樣的建築，是否屬于違建，但表面的字眼，做到滴水不漏。
嚴格意義上而言，這的確也是景區配套的一部分。
只不過，平時不對外開放而已。
「走，看看。」
大佬王興致很高，跟著楚堯，依次溜達了一圈，然後順著莊園後面的青石小徑，一路走上這塊地方最高的觀景台。
站在這里……
向上看，雲霧飄渺。
向下看，一覽無余。
有棋盤，也有茶台。
楚堯燒水泡茶，和他坐在這兒聊天，隱隱有些出塵之意，很愜意。
「這次去省城，孫書記高度贊揚了楚城的發展模式，他年前下來調研過，對你評價很高，還想見你，不過你當時不在，我含糊兩句，也就混過去了。」
大佬王笑著說道。
听到這話，楚堯心中微微一動。
這話，表面上是夸獎自己，聊閑天，但楚堯很清楚，沒那麼簡單。
走到這個位置的人，沒有任何一句話是多余的廢話。
大部分時候，要听的，不是他說了什麼，而是他為什麼要說這個，以及為什麼要這麼說。
這些功夫，自己現在也徹底磨煉出來了。
——此時此刻，大佬王擔心的，無非是投資的連貫性問題，畢竟，年，是一個時間檻。
他不想讓省里來的領導見自己，無非擔心一件事，那就是自己被挖牆角。
而且，自己卸任嚶嚶美業總裁的消息，他肯定也知道了。
他擔心的，無非是這個。
「嗯，公司發展目前步入正軌，我也該功成身退了，公司交給職業經理人打理，不過控股權還在我這兒，各種既定項目，不會有變動。」
「我也是真累了，還是想家啊，以後每年得多在老家呆一段時間，免不了經常去打擾你。」
楚堯笑著說道。
大佬王眼神微微一亮，很快卻收斂，關切道︰「沒什麼麻煩吧？」
他也擔心楚堯是因為外部原因，選擇卸任，避避風頭。
楚堯擺手笑道︰「沒有，單純就是膩了，高科技是圈錢，但沒意思，還是做實業有追求。」
楚堯再次給他吃了一顆定心丸。
大佬王點點頭，喝了口茶︰「嗯，沒事就好，有事你說話，能搭把手的，我一定盡力。」
楚堯也笑著點頭。
想了想，頓了頓，開口問道︰「您在楚城呆三年了吧？」
對他的履歷，楚堯自然是知道的，之前在楚城干了一屆市長，然後升書記。
五年一屆，今年是第三年，不出意外的話，再過兩年，或許還能再往上走一個台階。
當然，也許用不了兩年。
到了他這個程度，已然妥妥可以稱之為高級干部了，基層經驗也刷的夠夠的，一個機會，就是平步青雲。
楚堯這話的意思，也是問他，你還要在這里呆幾年？
大佬王略微的沉吟了一下︰「可能去省城，或許就是今年，我說不好，省城市委李書記，今年四月份退休，我算是候選人之一，但塵埃沒落定之前，一切都是未知數。」
說著，他若有深意的看一眼楚堯。
楚堯若無其事道︰「組織上，也的確該給您加加擔子了，不過這種事，不是我能妄言的，也只能心里默默祝賀了。」
听到這話，他輕輕點頭，卻也沒多說什麼。
其實他有點想借力的意思。
剛才那話的潛意思，也是想問問楚堯，是否有更高層的關系，如果有的話，是否可以牽線搭橋。
不過，楚堯給婉言回絕了。
自己卸任總裁，是為了更好的享受生活，而不是為了再摻和這些自己根本無法掌控的事情。
政治，可比商業危險多了。
一步踏空，那就是涼涼鐵窗淚。
另外，他也有詢問，如果他去了省城，楚堯是否會跟上，換個窩投資，楚堯的態度，依舊是含糊混過去。
這個……再說吧。
因為真的沒什麼必要。
兩人聊了三個多小時，直到天邊出現晚霞，又看了會兒晚霞，暮色漸濃，這才下山吃飯。
廚房早已預備好了飯菜，都是山間的珍饈。
山林里長大的原生態走地雞。
附近水庫野生，至少長了十年的王八。
高山土豬。
以及各種菌類。
滿滿當當一大桌子。
其中有一道豬鼻筋燒烤，讓楚堯仿佛一下子就回到了小時候。
這玩意兒，別的地方真沒有，至少大城市沒有。
一般的燒烤師傅，也很難烤得好，算是楚城當地特有的美味。
飯桌上三個人，楚堯，大佬王，還有秦悅。
開了瓶酒。
隨意喝著。
剛吃了沒多久，酒才下去還不到二兩，楚堯電話鈴聲響起，是顏夢思打來的。
接通。
楚堯眉頭微微一皺。
其實不想讓她過來，畢竟大佬王在這兒，不太方便。
他肯定知道，但假裝不知道，這種私事，沒必要說。
而自己也假裝他不知道。
這樣就挺好。
電話接通，楚堯低沉說道︰「我這邊在忙，你先找個地方休息一下。」
說完，就直接掛斷了電話。
大佬王笑著看了一眼楚堯，隱隱猜到是什麼情況，卻也沒多說什麼。
又吃了一會兒菜，喝了幾杯酒，他緩緩說道︰「年前，公安部門組織了一次嚴打，對一批違法企業集中處理，其中涉黑的，更是嚴厲打擊，絕不留情。像是那個，叫什麼來著，之前鬧的很大的，李公子，判了十年。」
嗯？
什麼意思？
听到這話，楚堯微微一愣，有點不明所以。
這話，自己當真听不懂。
不過，秦悅微微詫異過後，卻是悄然舉杯︰「王書記，我敬您一杯，楚城的環境，不管是生態環境，還是營商環境，都真的是非常好的，這都是在您的堅強領導下。」
大佬王笑眯眯舉杯，跟她踫了一下，客套兩句。
楚堯忽然明白了。
看來，這個所謂的「李公子」，可能就是之前和秦悅鬧出過一些不愉快的存在。
一時間心中也是感慨。
權力啊，還真是牛逼。
輕描淡寫，雲淡風輕，輕而易舉的，就決定了一個人的命運。
于他而言，只是飯桌上，一句簡簡單單的話，一個小小的人情，甚至連人情都算不上。
不過，一個人，或者一個家庭的命運，便已然被徹底改寫。
……
一頓飯吃完，賓主盡歡。
大佬王上車離去，楚堯說給了帶了點過年的禮物，不過他擺擺手，拒絕的很果斷，直接就離去，甚至還批評了楚堯兩句。
壓根沒這個必要。
看著車子緩緩開遠的尾燈，楚堯也只是搖頭笑笑。
轉身回去，才去找了顏夢思。
這頓飯吃了兩個多小時，她也等了兩個多小時。
「楚總，剛才保安跟我說，來了兩個女人，姐姐和妹妹都來了。」
秦悅湊在耳邊，輕聲的說道，聲音中微微帶著幾分促狹之意。
這種場面，在她看來，還是有點刺激的。
畢竟，之前，姐姐和妹妹都是和她單線聯系的，而且兩人之間，顯然存在信息差，應該不會是那種娥皇女英的情況，就是不知道，楚堯現在要怎麼處理。
楚堯听出她語氣中的調侃，搖頭笑笑。
還是跟自己的時間短。
她的前輩小姜同學，在面對這種場面時，現在壓根不敢用這種語氣和自己說話。
因為，被打臉太多次了。
……
2號別墅，古色古香的客廳，姐妹倆坐在沙發上看電視，順便吃飯。
只是，兩人都沒說話。
顏夢思偶爾抬頭看一眼姐姐，眸光略顯復雜，也顯得很糾結。
在她看來，這是一樁「慘案。」
從小，姐姐就是比自己優秀的那個。
雖然長得一模一樣，但在學習上，姐姐一直都是壓自己一頭。
在高考的大學上，自己勉強和她打平，但也是沾了專業的光。
在畢業後的工作上，她公考一次上岸，自己只考了個電視台。
甚至……
在方方面面的人緣上，姐姐都比自己好。
倒是不至于嫉妒。
但，還是有點煩。
而現在……又是這種情況。
此時此刻，這種煩，又沒法親自說出口，畢竟，自己也帶著些許心虛的成分。
還有那個誰，蕭楚靈呢。
只能說，楚堯真的是個混蛋，種馬，不要臉至極，見一個勾搭一個。
不過，轉念一想，這種「抱怨」，似乎也沒有特別理直氣壯的理由。
因為，自己也是在知道他和蕭楚靈關系的前提下，也不可避免，不由自主的淪陷。
甚至，一開始，還相當主動。
顏夢思夾雜在一種「對自己的鄙視」和「對楚堯的鄙視」雙重鄙視之中，此刻感覺百爪撓心。
不過顏夢瑤，卻是相當的淡定，安之若素的吃著東西，悠哉的喝著茶，看著電視劇。
「姐，他怎麼還沒來？好煩啊！」
顏夢思實在忍不住了，在沙發上不安分的蛄蛹兩下，吐槽抱怨道。
顏夢瑤看了她一眼︰「如果沒猜錯的話，他應該現在正在和王書記吃飯，等等就是了。」
「王書記？哪個王書記？」
「還能有哪個？一號！」
「你怎麼知道的？他和你說了？」
「我剛才看見趙主任了，趙主任是王書記的辦公室主任，車雖然不是1號車，但司機也是那個司機。」
顏夢思︰……
呃。
好吧。
她剛才還在心里不爽，楚堯竟然只說了一句話，就掛斷了，都沒听自己說什麼。
不過現在……
倒是理解了。
同時，也覺得自己是個智障，尤其和姐姐相比。
見到的是一樣的人，走過的是一樣的路，但她看到的東西，關注的細節，和自己完全不一樣。
只是……
姐姐哎，我這麼優秀的姐姐，你為啥非要和我搶男人呢？
說好的，傻人有傻福呢？
我這麼傻，在這方面，至少應該比姐姐更有福吧？
正這樣胡思亂想著……
外面門響的聲音傳進來，與此同時有腳步聲，然後是客廳的門被推開。
楚堯出現在門口。
顏夢思頓時就忍不住站起身來，如同乳燕投懷般，飛奔了過去。
顏夢瑤也跟著起身，不過，卻沒那麼奔放，只是站在原地，盈盈笑著。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