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1月12日，農歷臘月十六，星期五。
上午九點九分。
火車站附近的「鐵建88001項目」區內。
一座十八層的大廈巍然屹立，高聳入雲。
大廈上書四個大字︰
騰飛大廈。
大廈前的廣場上，人山人海，紅旗招展，鑼鼓喧天，鞭炮齊鳴。
巨大的橫幅上寫著︰慶祝騰飛大廈投入使用剪彩儀式。
廣場上，起碼有兩千人。
電視台和報社的記者，至少來了三四十個。
主席台上，站著四個人，騰飛集團公司總經理李江，以及騰飛集團公司的三位副總經理顧正綱、喬紅和丁雅瓊。
李江主持儀式，先請有關領導。
市里的，區里的，行業的，部門的……十二位領導走上主席台。
其中就有市建築協會會長常清揚。
只是今天常清揚不是主角，頂多是個小角色，站在後排和顧正綱站在一起。
三個領導依次講話。
常清揚小聲感嘆，「人不在，人氣依然火爆，小白啊小白，你可真行。」
顧正綱笑笑，低聲說，「老常，你應該上去說說，抒發一下感慨。」
「老顧，你取笑我啊。」
「豈敢豈敢，我是說，可以乘機幫我們老板宣傳宣傳。」
「去你的。這麼多領導，我連前八都排不上。」
「協會是娘家，老常是家長。」
「這話誰說的？」
「我們老板說的。」
常清揚哈哈笑了，「這家伙，老常是家長這句話前面，一定還有狗日的這三個字。」
顧正綱也笑了，「哈哈，我們老板說了，不會罵狗日的和他娘的，就不是正宗的包工頭。」
「像這家伙說的話。老顧，他什麼時候回來？」
「不知道。」
「他現在到底在什麼地方？」
「不知道。」
「這半年多，他就沒回來過？」
「不知道，你問老李去。」
十點九分，儀式結束，嘉賓和客人散去。
常清揚應邀參觀騰飛大廈。
騰飛大廈坐北朝南，俯瞰火車站，除了地上十八層，地下還有三層。
一樓有個大廳，還有餐廳等服務場所，和大樓的保安力量。
大樓內部結構，分為東西兩個部分，各有四台電梯。
東邊部分，騰飛集團公司自用。
西邊部分，對外出租，截止目前，已有一半租出，共有三十多個企業和單位入駐。
常清揚在正副四位總經理的陪同下，乘電梯到大十五層。
十五層是個大會議室，足以容納一百人開會。
十六層，是總經理和副總經理的辦公區。
每個辦公室不僅大，還裝潢富麗，設備先進。
常清揚羨慕，嘖嘖稱贊。
老李道︰「我們董事長的辦公室在十七樓，更大更富麗堂皇。」
老顧道︰「老常，上去看看吧。」
常清揚擺了擺手，「人不在，懶得看。」
丁雅瓊和喬教授都說，來都來了，不看白不看。
常清揚這才點頭。
五人沿著樓梯拾階而上。
十七樓與十六樓的內部結構大不相同。
十六樓有內廊，橫穿大樓，兩邊都是辦公室。
十七樓沒有內廊，從樓梯口和電梯口出去，就是董事長值班室。
值班室外還有四個門。
左邊的門通向會議室，這個會議室不大，專供公司高層開會用。
右邊兩個門，一個門通向會客室，另一個門通向衛生間。
前邊一個門，出去就是一條走廊，走廊用玻璃牆封閉，站在這里遠眺，火車站盡收眼底。
沿走廊向右走十二三米，就是董事長辦公室。
好大的辦公室，面積整整八十平方米，東南北三面各有一個大窗。
站在董事長辦公室門口，老李告訴常清揚，董事長辦公室內所有的辦公設備，都是從香港定制的。
常清揚嘆道︰「這家伙，已經學會享受了。」
除了牆上那幅書法作品，那是國內名家的大作。
五個大字︰
我思故我在。
常清揚笑道︰「這家伙，他知道這五個字的意義麼。」
突然，辦公室里有人說話。
「老常，你再看不起我，我就把你從窗戶上扔下去。」
大家都被嚇了一跳。
再定楮一看，大板台的那張老板椅，正左右搖晃起來。
接著，老板椅轉動。
一雙腳翹到了大板台上。
老板椅上，赫然坐著董事長白手。
「小白。」眾人驚喜的齊呼。
沒錯，是白手，白手他回來了。
常清揚走過去，在白手身上擂了一拳，「你這家伙，可把大家給想死了。」
白手起身，與常清揚、老李、老顧和喬教授握手。
唯獨丁雅瓊沒有。
大家在沙發上坐下。
常清揚迫不及待，指著白手道︰「說，這半年你去哪兒了？」
白手一一交代，「我哪兒都沒去，我就在上海……」
「就一個人？」
常清揚不敢相信，腰纏萬貫，事業龐大，竟然能耐得住寂寞，一個人躲在同濟大學圖書館的閣樓上，整整讀了半年的書。
白手沖著喬教授道︰「教授，你應該記得，你們同濟大學圖書館那個老管理員吧？」
喬教授點了點頭，「記得，我們都認識他。你和他，你怎麼會認識他的呢？」
「瑞金醫院的副院長肖秧，手下有個醫生，就是老管理員的小兒子。我當時離開醫院玩消失，就是給我白大褂，把我換出來的那位年輕醫生。我通過他們的關系，得以認識老管理員，他樂意我住在他那里。條件只有兩個，一是陪他一天下兩盤象棋，二是每天晚上陪他喝幾盅老酒。」
「哈哈……」常清揚起身就走。
走到門口，常清揚揮著手道︰「小白，大家都很惦記你。明天是星期六，你去勸業旅社跟他們解釋吧。」
喬教授也拉著丁雅瓊起身，「小白，你們聊，我們上班去了。」
偌大的辦公室，只剩下白手與老李和老顧。
白手起身，再次與老李和老顧握手，鄭重道︰「老李，老顧，你們辛苦了。」
老李和老顧居然有點惶恐。
「還好，不辱使命。」老李道。
「這半年，有點如履薄冰的感覺。」老顧道。
白手擺擺手，笑道︰「什麼也不要提，先說一件事，我如何感謝兩位。」
老李和老顧互相看看，都笑了起來。
白手道︰「現在不說，過期作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