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好早飯,一家人安安靜靜的一吃,王雲天就匆匆去公司與歐洲那邊來的人會晤了。
然而,今天這頓早飯吃的異常沉默,劉琴琴注意到雪婕一直是一言不發,兩眼呆滯地啃面包,臉上無精打采,好似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她試圖使往日的那個生動靈巧的女兒活躍起來,卻發現她只是機械的唯喏兩聲,對她愛答不理的,仿佛正在沉思著什麼事情。
而且最奇怪的是,這個一向在早餐時都要和素日忙得不可開交的父親說幾句俏皮話的女兒,今天吃飯時卻一眼都沒有看他!也沒有跟他說一句話!詭異的是,王雲天也沒有理睬這個貼身小棉襖一下!
劉琴琴不知道今天的早餐為何吃得如此死氣沉沉,她心里不由從某處涌來一種莫名不祥的預感。
王雲天走後,劉琴琴又問她是不是病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或者有什麼心事?
雪婕都只是搖了搖頭,應付她說自己沒什麼事,只是有一點,自己老呆在家里太悶了,想讓她今天中午帶她出去走一走,逛逛街、看看電影什麼的。
劉琴琴听她這麼一說,也不禁自責自己總是把女兒圈養著,讓她這只可愛的小鳥總不能在大千世界中好好飛翔一次。
她差點下意識地答應女兒今天中午要帶她出去玩,事實上她也恨不得立刻帶她出去痛痛快快地放松一回。
可是不行啊!陳川這個陰魂不散的討厭鬼又來招惹她,今天中午又注定是一次宴無好宴。她總不能帶女兒去見這個魔鬼吧?!
她只得萬般無奈地回絕了女兒︰「雪婕,你,你今天還是好好呆在家里讀讀書、化化妝、去花園里陪女僕小姐姐們耍一耍,阿媽今天中午要去參加一個宴會,等晚上……算了,明天中午吧,帶你去外面轉一轉,可好?」
不想,通常對這樣的拒絕都只是一味的點頭諾諾的雪婕,今天听了這句話卻忽然潸然淚下,倏忽間哭得梨花帶雨,委屈怨恨地說道︰「你從來都沒有真正關心過我!我一生下來你就把我當個听話的小貓小狗一樣圈養著,只想著給我最好的物質享受,卻從來沒撫慰過我的心靈!為什麼趙姐姐和柳妹妹都可以整天出去玩,我不可以?是你覺得我這麼一個不成器的女兒出去會給你丟人,還是你從來就沒真的把我當成一個有血有肉的人來看待?!」
劉琴琴忙安慰道︰「雪婕,你怎麼能這麼說呢?阿媽從來沒有把你當成什麼寵物養著,只是這世道很污濁,阿媽生怕你出去以後會被歹人盯上,要是你受了一丁點傷害,那阿媽的心不得疼的要命嗎?」
雪婕不想听她的解釋,只是一個勁的哭訴︰「我每次苦苦哀求你帶我出去玩,哪怕就一兩個小時,你不是說當天有宴會,就是推三阻四的說要出去打麻將,你為什麼只顧著自己的快樂,從來不考慮我的感受?!我也想跟你一起去打麻將,我也想跟趙姐姐一樣出去工作見世面,我也想和柳妹妹一樣在校園里讀書歡樂,為什麼我一生下來就跟這世上所有的人不一樣,為什麼?!」
「雪婕你今天到底是怎麼了?為什麼突然對阿媽發這麼大的脾氣?你呆在家里難道不好嗎?咱家都是絕大多數世人幾輩子羨慕不來的上流人家,有吃有喝,要什麼就有什麼,你從小吃穿用戴都是當今世上最好的,你穿的裙子、用的化妝品哪一樣不是國外時新名牌的?你難道覺得自己應該跟街上的那些穿著粗布衣服、吃著玉米饃饃還日日食不果月復的平民一樣,住在粗陋不堪的寒舍中,整日為了生計被老板們ど三喝四還得一個勁的點頭哈腰,以此艱難求生的他們一樣,過著這樣水深火熱的苦日子,你生在這種人家就快樂無比了嗎?!」
劉琴琴覺得女兒跟往日的溫順性格大相徑庭,也忍不住心疼之際把她怒斥了一番。
不料,女兒卻跟她真的擰了起來︰「阿媽,我雖然不諳世事,但也覺得那些雖然看上去活得很狼狽的平民有著我所不能媲美的尊嚴!他們憑自己的本事吃飯,不管好不好吃,最起碼都是靠自己勤勞的雙手賺取的!為什麼這世道要如此對待我們受苦受難的同胞?明明是萬千勞動者創造了無限美好的事物,卻為什麼要讓那些五谷不分、只會凌駕于人的可恨資本家賺了這世上絕大多數的金錢?難道是教導我們從小就不要善待他人,關心他人,只有一味的剝削才是所謂的人間正道嗎?!」
劉琴琴面沉如水道︰「你只說你自己感覺很受委屈,扯這麼遠干什麼?這萬千受苦受難的民眾跟你有關系嗎?你就能拯救他們嗎?」
說著,劉琴琴感到有些訝異,因為女兒平常看的都是什麼情情愛愛的書,她也一直希望女兒就這麼浪漫主義下去,反正客觀的殘酷世界對她無法造成任何影響,讓她做一世的可愛仙女也未嘗不可。
她不禁追問道︰「雪婕,你說的勞動者和資本家的關系,是從什麼書里看的?」
雪婕答道︰「我讓劉媽媽偷偷給我買了一本馬先生的書,我看膩了那些你儂我儂的浪漫詩集!看了馬先生的書,我突然感覺自己其實是一個很幼稚的小女孩,整天就思索著自己的小世界,可人家卻是為了解放全人類而戰,我也意識到了什麼才是一個真正美好的世界!」
劉琴琴不以為意,反駁道︰「你即便明白這些又能怎麼樣?你還不是只想著自己出去逛逛散散心?你會真正關心什麼民間疾苦嗎?你在這世上只是一個很渺小的人,就跟萬千饑寒交迫的大眾一樣,誰人心里不知道資本家可恨?但誰人又能真正成為什麼世界主人呢?」
雪婕也有理有據的爭辯道︰「可是萬千民眾不是靠著千千萬萬堆起來的巨大力量創造出了真正屬于自己的世界嗎?難道資本家可以戰勝世間一切的正義力量嗎?!我想出去看看,就是想親身體驗一下他們的世界,知道他們是如何反抗自己的命運並一步步走向成功的,我也想體驗一下玉米饃饃的感覺。」
劉琴琴不屑地嗤笑了一聲,道︰「你端的是我的女兒,總是這麼天真可愛,從小到大也有不少這些的心血來潮。那好吧,我抽個時間就帶你去體驗一下真正的民間疾苦,讓你知道你三分鐘熱度的代價會是什麼。」
雪婕說完,捂著嘴跑回樓上閨房,蒙著被子繼續哭泣。
「唉~」
劉琴琴不禁唏噓一聲,她覺得女兒今天真的有些迥然不同的變化了,但這變化在她看來是一種擔憂。本來生逢亂世已是不幸,她從小也經歷過很多磨難,幸好遇上了王雲天這個有錢人,才使自己成為了上流社會的闊太太,而現在雖然生活衣食無憂了,可國家民族飽受的磨難卻依然沒有結束,且這場殘酷無比的戰爭愈演愈烈,
她只希望自己唯一的寶貝女兒能夠平安渡過一生,只要王家永遠屹立不倒,那她永遠都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兒,不管這世道以後由誰來統治!
大不了全家人一起去人間天堂美利堅,國內的事從此再無瓜葛!
因此,出于這種十分強烈的願望,她就一直生怕女兒受到世間的一點點傷害,更重要的原因是——雪婕,並非是只屬于她和王雲天兩個人的女兒!
這個最重要的秘密,她已經在內心深處藏了二十多年,她不知道自己還能藏多久?但只要自己在這世上多活一天,就要多保守一天這個驚人的秘密!
……
過了一會兒,她把一碗熱氣騰騰的雞蛋面端出廚房,讓管家劉媽媽給雪婕送上去。從小到大,每當雪婕孤苦失意的時候,只要自己親手做一碗拿手的雞蛋面,她嘗過後所有的不快都會煙消雲散。
但今天,雪婕卻一口都吃不下,她只是很快憔悴的眯眼了。
劉琴琴知道自己一時無法開導女兒,她自己也有急事,就囑咐劉媽媽全程陪著雪婕,等她醒來後帶她上街去轉轉,幫她買些時新裝著,出門的時候至少要帶上五個保鏢。
劉媽媽答應後,劉琴琴才放心地出了門,陳家酒樓在南郊,離家還有一段距離,她現在就必須攔一輛黃包車趕過去。
等到了那里,也就快到中午了,她款款進入201包間,想看看陳川這次要耍什麼詭計。
一進包間,陳川就熱情洋溢地跟她打招呼︰「琴妹,好久不見!你還是那麼地楚楚迷人啊!」
劉琴琴白了他一眼,沒好氣道︰「行了,少拍我馬屁了,這次又想設什麼鴻門宴,趕緊給我撂實底吧!」
陳川讓她先坐下,邊喝茶邊聊,他這次是想請劉琴琴幫他一個大忙。
「什麼忙?」劉琴琴問道。
陳川唏噓一聲,道︰「唉,武漢那邊的報紙想必你也看了吧。現在陳岳破壞了我的全盤計劃,我現在正被他手底下的人追殺,快要無路可走了。所以我想請你——保護我!」
「什麼?!」劉琴琴驚訝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