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的眼楮很亮,白止卻是輕輕搖了搖頭,起身微笑道︰
「不會,本樓主可是說過,本樓主的出場費很高的。
這次算是順手,下次可就不會輕易出手了啊。
你還是乖乖的跟著陳鴻一起回咸陽吧。」
嬴政眼神有些晦暗,抿了抿嘴唇,卻還是迅速點頭道︰
「政,知道了!」
而白止此時已經轉身,背對著嬴政揮了揮手。
一直在不遠處等著白止的紅花娘,立刻跟上了白止的背影。
只是一個拐角,兩人的蹤跡飄然消逝。
嬴政看著白止離開的方向,靜默無言。
清月眨巴著眼楮,走到了嬴政的身邊,輕聲開口道︰
「你,很舍不得剛剛那個壞人嗎?」
嬴政扭頭,正色道︰
「大人他不是壞人!」
清月輕哼了一聲,反手在嬴政的額頭來了一個暴栗,凶狠的樣了樣拳頭︰
「不是就不是,你辣麼大聲干什麼嘛?
居然敢和姐姐頂嘴了啊?!」
嬴政捂著額頭,低聲道︰
「可是,大人他的確不是壞人,他救了我。」
「現在是壞人不壞人的問題嗎?
現在的問題是,我就問問你,你居然和我頂嘴?!」
小道姑一雙大眼楮半眯著,努力做出凶狠的表情。
但是配合著她那圓潤的臉頰,怎的也凶不起來。
嬴政有些無言,只得低聲回道︰
「我,我沒有頂嘴,我聲音不大的。」
「就是大了!」
小道姑的聲音更大了。
但是看著嬴政一臉無辜的樣子,小道姑撇了撇嘴,還是放棄了揪著這一個事情不放。
伸手在腰包里掏了掏,拿出了一枚淺紅色的糖果,伸手遞到了嬴政的面前︰
「吶,看你心情不好,給你吃糖。
我心情不好的時候,只要吃塊糖,就什麼都不要緊啦。」
小道姑仰著脖子,居高臨下的開口,輕輕吞咽了一口唾沫。
嬴政愣了一下,迅速擺了擺手:
「不用不用,我不喜歡吃糖,你吃吧。
我沒事。
書上說了,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
小道姑直接把糖果塞進了他的嘴里,輕哼了一聲︰
「但是書上還說了,人生何處不相逢!」
而此時,白止已經帶著紅花娘來到了上洛城城門附近的一座僻靜處。
白止驟然止步,扭身看向身後的豐腴熟婦。
紅花娘隨之駐足,注意到白止的眼神,心中一驚,低下頭迅速道︰
「樓主有何吩咐?」
白止搖了搖頭,開口道︰
「沒什麼吩咐,我已經準備要離開了。
此地的天刑樓,過段時間,本樓主會派人來重建。」
隨即白止的手中出現了一只布袋子,扔向了紅花娘︰
「這里面有一門武學,應該能助你從六品破入五品。
還有些許財物,就當做是本樓主住了你地方的銀錢。
你可以待在此處,上洛城這邊,應該不會有人對我天刑樓出手了。
你可以放心的居住下來。
如果說在此地分部建立之前,遇到了什麼麻煩,便去那天香坊。」
紅花娘迅速的接過了布袋子,眼中閃過一抹驚喜。
但是咬了咬牙,立刻躬身跪倒︰
「屬下斗膽,能否以這只布袋里的東西,換一個追隨在樓主的身邊的機會!」
白止眯了眯眼,卻是有些失笑道︰
「你本來就是我天刑樓的刑者,為何要追隨在我的身邊?
而且,你也不過是六品境界的修士。
追隨在本樓主身邊,又能為本樓主做什麼呢?」
紅花娘咬牙,重重叩首,仰頭直視白止道︰
「屬下知道自己修為淺薄,但是,只要能追隨在樓主的身邊。
不論樓主要屬下做什麼,屬下萬死莫辭!」
白止微微一愣,卻感覺紅花娘眼中的堅定愈發肅重。
摩梭著下巴,在紅花娘的身上打量著。
而紅花娘只感覺有無數只螞蟻在自己的身上攀爬。
尤以自己的傲人之處為最,酥麻的感覺讓她的身子都有些癱軟下來的沖動。
不過,紅花娘的心中卻有一抹喜悅掠過。
她知道自己生的不錯,但是比自己好看的女子,世上大有人在。
自己稍微要好一點的地方,大概也就自己這個爭斗之時極為嫌棄的胸脯了。
但是如果能蒙受這位天刑樓樓主的看中,即便是當一個暖床的丫鬟,也要比待在上洛城,看著一眼就可以看見前方的未來要好。
她從前听人說過,那些王公貴族冬日里手腳冷,常常將姑娘的胸脯當暖袋子使,胸前的那道夾縫兒又擠又暖和,正好可以把手揣進去。
雖然樓主大人不是那些尋常的人,但是這目光火辣辣的,著實讓紅花娘有些心燒。
情不自禁的用余光瞥了一眼,恰巧能瞥見那條縫兒。
就還挺緊的。
「你,應該已經嫁人了吧?」
白止輕聲開口。
白止自然不是垂涎這個紅花娘的美色,都沒有自己女裝好看,有什麼可垂涎的。
他只不過是在看紅花娘到底是為什麼,想要跟在自己的身邊,會不會是有所隱藏。
最後只能看出,這紅花娘似乎還裹胸了。
恐怖如斯!
紅花娘微微一愣,點了點頭。
白止挑了挑眉,繼續問道︰
「有孩子了嗎?」
紅花娘猶豫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
白止摩梭著下巴,開口道︰
「你既然有了丈夫,有了孩子。
為什麼還要追隨本樓主呢?
干脆地拿著本樓主給你的東西,離開天刑樓,和自己的夫君與孩子一起好好生活下去就是了。」
紅花娘微微低頭,輕聲回道︰
「稟樓主,屬下的夫君,與孩子,都沒了。」
白止微微皺眉︰
「都,死了?」
紅花娘輕輕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嘴角扯出了一絲苦笑,低聲道︰
「屬下本就是鄉野村婦,出身貧苦。
十歲就被父母賣到了上洛城一戶人家作奴僕。
幾年後那戶人家家中遇難,遣散了我等,屬下便帶著幾年積攢下的錢財回了老家。
後來遇到了一個讀書人,看的也算對眼,便成婚了。
但是後來,這個讀書人卻說要去齊國闖一番功業,便消失了。
一走,便是渺無音訊,而我,有了身孕。」
紅花娘低頭,看著路邊的石板,繼續道︰
「他沒有長輩,我在當初被父母賣走了之後,便和他們斷了關系,只得孤身一人。
幸虧當初在那一護人家當僕人的時候,無意間得到了一門武學,沒練出什麼太大的名堂,但是身子也沒出什麼大問題。
過了一段時間,孩子出世了,很健康。」
說到這里,紅花娘的眼中,閃過了一絲極柔和的光輝。
「他去尋他的夢想,實現他的抱負,我其實是開心的。
但是,三年,他一封書信都沒有寄回來過,我也不知道他是死了,還是活著。
我能做的,只能是拉扯著孩子長大,還有托人去齊國去尋他。
雖然日子過的清苦,但是總信著他是會回來的,就一直等啊等。」
「但是後來,屬下,只等到了當初托著去齊國尋他的人,帶回來的那一封休書。」
紅花娘的聲音有些顫抖︰
「我听帶信的人說,他在齊國,過的很好,有了妻兒家室。
我不信,我想帶著孩子去齊國尋他。
但是,我那斷了聯系的父母都過來了,勸我不要這麼做,勸我改嫁。
我不答應,他們便拿我的孩子來要挾我,甚至,用迷藥把我藥暈了過去,把我綁住送到了別人的床上。
我那時候,多希望他在啊。
可是,他不在。」
白止眉頭微皺,看著紅花娘低垂著頭,滴滴淚痕浸在了地上,沉聲道︰
「然後呢?」
「幸虧,屬下當時踏入了武夫八品的境界。
掙月兌了繩子,趕緊跑回家,去尋我的孩子。
但是,等我趕到家的時候,我的父母死了,我的孩子,也不見了。
我找啊找,找了好久,都找不到我的孩子。」
看著身前的女子,埋首低聲啜泣著,白止輕嘆了一口氣,遞過去了一張手帕,輕聲開口道︰
「擦擦吧」
紅花娘抬頭,看著手帕微微一怔,慌亂的抬起衣袖,擦拭著臉上的淚痕,迅速道︰
「對不起樓主大人,是屬下一時不查,浪費了樓主大人的時間」
白止搖了搖頭,踱步走向前,把手帕放在了紅花娘的手上。
片刻,白止看著眼眶仍舊泛紅的紅花娘,開口道︰
「所以,你想追隨在我的身邊,是為了什麼呢?」
紅花娘沉默了一下,低聲道︰
「屬下原不過是個鄉野村婦,是個窮地方出來的人,是個苦命。
屬下能吃苦,但是,屬下不認命!
我,想找回我的孩子,再帶著他去齊國,去偷偷見一眼他的父親!」
「?為什麼是偷偷見一面呢?你不想殺了他嗎?」
「不,只是,我的孩子從未見到過自己的父親。
他已經有了家室,那也便算了吧。」
白止沉默良久,深深地看了一眼紅花娘。
輕輕轉身,向前走去。
紅花娘站在原地,看著白止的背影,眸光漸漸黯淡。
一道聲音從風中飄了過來︰
「不認命,認識去咸陽的路嗎?」
紅花娘微微一愣,眸光大亮,朗聲恭敬回復︰
「稟樓主,屬下認得!」
隨即快步向前,向著白止所在追去。
胸脯顫顫巍巍,風光大好
夜,咸陽,武安君府。
白仲靠在床沿之上,看著站在自己床前的一襲青衫,神色肅然。
而和白仲對視的那個中年人,身上沒有佩戴往常的銀印紫綬,只是最尋常的衣服,發絲用一根木簪豎起,嘴角含笑。
「本來還以為你白仲有留後手,一身傷勢說不得也是虛假。
沒想到居然真的是修為不存,已成廢人。」
青衫男子的語氣,帶有一絲調侃和嘲笑。
白仲沒好氣的冷哼了一聲︰
「我成了廢人,又怎麼了。
起碼比你好。
你這命都快沒了,又有什麼資格在這里嘲諷我?」
青衫男子挑了挑眉,雙手一攤,開口道︰
「明天要丟命的話,丟給明天的我去煩。
後天要丟命的話,丟給後天的我去煩。
現在的我還能好好的站在這里,自然有資格嘲諷你。」
白仲翻了個白眼,但是看著這個青衫男子一臉無所謂的表情。
甚至臉上還有著一股源自內心的欣喜,不由的輕聲嘆了一口氣。
沉默了一會,輕聲道︰
「王子淵,你,當真要這麼做嗎?
如今蔡澤已死,相邦之位空懸。
而且還有三國聯軍齊至,如果你放棄上諫的話,你是不用死的。
甚至,還能坐上相邦之位」
王子淵卻是輕輕搖了搖頭,反問道︰
「這相邦之位,有我這御使大夫之位的權力大嗎?」
白仲愣了一下,皺眉道︰
「這不是大不大的問題」
王子淵揮了揮手,微笑道︰
「行了白仲,我知道你的意思。
如今秦國大敗,蒙驁將軍被圍,王更是性命垂危。
甚至秦王不得不重新喚出陷陣軍。
秦國國情不穩,便是要懲處之前在天人之爭時跳出來的安國君麾下的臣子,也須得拖後執行。
但是,這個時機,也恰是大變的最佳時機!」
王子淵臉上的笑容也緩緩的收攏,靜靜地看著白仲,開口道︰
「當年,蒙武安君之恩,我才能幸免于難。
甚至因此蒙得王上看中,從御使丞一個尋常小吏一步一步向上登攀。
我當時心中就暗自發誓,今生,一定要報答武安君恩情!」
王子淵輕舒一口氣,臉上卻是露出了一絲苦笑︰
「但是我沒想到,武安君之後請求我做的事情,卻是率先對他彈劾。
我當時心中很不解,不知道為什麼武安君要這麼做。
但是現在,我知道了。」
王子淵看向白仲,眼楮極為明亮︰
「武安君,他想看見一個盛世,一個國泰民安,時和歲稔的承平盛世!
而想要見到這樣一個盛世,就必須有人來結束如今這樣一個混亂的九州格局!
亂世之中,何來安平?!
武安君,他相信秦國能做到。
于是他選擇以殺止殺,不惜背上一個殺神,人屠的罵名,就是想要盡快的磨滅一國有生之力,進而敗國。
從而,殺出一個朗朗乾坤,殺出一個太平盛世!
但是,天不遂人願,此路難通。
那,我能報答武安君的,就是用我畢生所學,用我的尸骨,用我的文道,來為秦國鋪出一條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