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滿屯低聲說道︰「老張，說實話，你家還有多少糧食？」
張亮苦笑著說道︰「還有不到兩斗的糧食，怕是春荒難過了！」
牛滿屯听了心里一緊，又馬上覺得自己來的及時。他立刻低聲說道︰「你別走，就在這里等我。」
說完牛滿屯就翻牆回了家。過了一陣，牛滿屯拖著糧食口袋翻牆過來。他將手中的口袋塞到張亮懷里，低聲說道︰「這里是六斗雜糧，你拿著！記住，這糧食千萬別吃，就放家里擺著。千萬千萬別吃！過一陣再還給我！另外也別和任何人說我給你拿糧食的事情！記住了！」
說完牛滿屯轉身跳過院牆。還回頭來重復對張亮說了一遍︰「這糧食千萬別吃，就放家里擺著。過一陣再還給我！另外也別說我給你拿糧食的事情！記住了！」
張亮傻愣愣的抱著糧食口袋站在那里不住的點頭。等他被寒風凍得清醒才想起轉回家里。回到家里，他婆娘看見口袋就驚訝地說道︰「這是牛兄弟給他借給你的？這牛兄弟可是幫了大忙了！」
張亮愣愣的說道︰「可是牛兄弟說了，這糧食不能吃，只能擺在家里。過一段時間要還給他。」
他婆娘臉上立刻沒了笑容，嘟囔著說道︰「這牛兄弟搞什麼鬼？」
張亮他爹在里屋听到夫妻二人談話就說道︰「那牛家後生我看了，是個憨實的。他說什麼照做就是了。要不然這糧食吃了咱家也還不起。」
听到老爺子這句話，夫妻兩個只能糧食口袋上模了幾把，感受了一下里面實沉沉的糧食，才小心翼翼的放到櫃子里。
牛滿屯轉身又把右邊鄰居宋勇連家和後牆的鄰居李秀才家跑了兩趟，給了他們糧食，同樣反復叮囑他們糧食擺在那里不要吃。過一陣還要還給他。還叮囑了他們不要說把糧食借給他們的事情。弄得另外兩家模不著頭腦。
在隨後的幾天里，天氣越來越冷。牛滿屯下了幾個套子也沒什麼收獲，所以干脆懶在家里。好在入冬前牛滿屯帶著兩個阿哈砍了不少木材，屋子里倒是不冷。
這兩天牛滿屯心事重重的，連他婆娘也看得出來。怎麼問牛滿屯就是不說，所以他婆娘也懶得理睬他。牛滿屯今天閑來無事，就起來養護一下兵器。牛滿屯剛拿出刀來，就听到外面一陣急驟的馬蹄聲響起。牛滿屯立刻判斷出這隊騎兵至少有三、四十個人，要不然馬蹄踩不出這麼大的動靜。
牛滿屯提著戰刀向門口走去，想看看外面出了什麼事情。他心里已經有了猜想，但他還是希望他猜的不對。他還沒走到門口，他婆娘就一把將他拽了回來，緊張的說道︰「不要出去。外面來了馬隊，肯定是來辦差的。不過你是女真人的女婿，應該不會有事的。就是不知道他們辦什麼差事，怎麼來這麼多人？」
牛滿屯坐下後，還是將刀抽不出來擱在桌子上，自己坐在椅子上。過了不知多久，他家的房門被人一腳踢開。一股寒風立刻卷了進來。門打開後，幾個頂盔貫甲的後金軍士兵魚貫走了進來。牛滿屯認出來了，是正白旗的。
打頭那個軍官看見桌子上的戰刀，冷笑著說道︰「還有一個尼堪居然能拔刀，倒是了不起。」
說完他扭頭對身後說道︰「這家人叫什麼名字？」
他身後的村長走出來說道︰「這人叫做牛滿屯，是漢軍旗的。」
後金軍官大聲喝道︰「你家的糧食在哪里？帶我去看。」
牛滿屯知道努爾哈赤的命令生效了。他一言不發的起身帶著軍官去看糧食。他打開櫃子，女真軍官上前看了一眼，又解開口袋到里面抓了一把，然後將糧食丟回口袋里。說道︰「一個尼堪居然有這麼多的糧食，還真是意外啊！糧食哪里來的？」
牛滿屯上過陣、殺過人，膽氣氣已經壯了起來了。他盯著那個軍官的眼楮說道︰「前頭打仗，我有先蹬的功勞。糧食都是大汗賞的。」
後金軍官一听牛滿屯居然有先蹬的功勞，臉上的神色緩和了許多。他扭頭看向村長，見村長連連點頭，就一言不發地帶著人離開了。
後金軍官一走，牛滿屯就一坐回了椅子上，一頭的汗水沁了出來。他婆娘在旁邊問道︰「這進門就查糧食，這是為了啥？」
牛滿屯向她胡亂地揮揮手，示意她把門關上。心里想，總算是躲過這一劫了。
牛滿屯的汗還沒消下去，就听見外面傳來了隱約的哭叫聲。牛滿屯開門走到院子里，在牆頭上向外望去。之間不少漢人全家都被那些後金士兵押了出來，用繩子捆好站在寒風中。許多人因為被後金士兵撕扯、推搡，單薄的衣服已經被撕開，只能在寒風中顫抖。
而且，隨著後金軍官的搜檢，站在寒風里的人越來越多。這些後金士兵毫無憐憫，只要稍不如意就用馬鞭向人的身上猛抽，單薄的衣服根本扛不住鞭子的
抽打，背後的衣服明顯滲出了血跡。被打的人只能努力的壓低慘叫，避免再激怒這些後金士兵。
牛滿屯縮回頭不想再看。他心里很難過，但他知道他真的救不了那麼多人。他只能捂著耳朵蹲在牆角，希望那些哭泣的聲音早點結束。
不知過了多久，哭泣的聲音不僅沒結束，反而變大了。牛滿屯揉揉眼楮再向外面看去，發現那隊後金士兵押著一大批人往村子外面走去。剩余的士兵正在挨個房屋的搜檢。搜出來的東西都被他們掛在馬背上，看來是準備要帶走。
牛滿屯知道被押走的那些人完了。他們要麼死在寒風里，要麼死在後金士兵的刀下。沒有第三條路。這時牛滿屯已經被寒風吹得身體僵硬，他努力的挪步向房們走去。現在它的身體從里到外冷的厲害，必須回家暖和暖和。
牛滿屯回房間，氣兒剛喘勻就听見了敲門聲。牛滿屯有氣無力的說道︰「自己進來吧，門沒栓。」
門打開了，進來的是張亮一家子。張亮懷里還抱著一個糧食口袋。他恭恭敬敬地將糧食口袋放在桌子上，然後後退一步，全家一起跪下給牛滿屯磕了三個響頭！
牛滿屯這時候已經沒有力氣站起來了，他揮著手向張亮他爹說道︰「張大叔，你快起來！你快起來！我身上沒力氣，攙不得你！」
張亮一家人磕完頭站起來，張亮說道︰「牛兄弟，雖然不知道那些人為啥被押走，但是看架勢是回不來了！所以我們一家子人的命都是你救的，以後你就是我的親兄弟！以後上了戰場我擋在你前面。」
張亮一家剛走，宋勇連一家又來了。說的話、做的事和張亮一家差不多。最後來的是李秀才一家。不過李秀才沒給牛滿屯磕頭，只是給他做了個長揖。他的兒子倒是給牛滿屯磕了頭。
李秀才沒有說別的，只是硬邦邦的扔下一句話︰「以後只要得空了就到我那里去，我教你讀書寫字。」
他說完轉身就帶著兒子走了，他的舉動倒把牛滿屯弄樂了！他笑罵了一句︰「你個老冬烘！」
回頭牛滿屯看到桌子上放的三個糧食口袋。他又嘆了口氣。低聲罵道︰「這狗日的世道！」
天命九年正月，努爾哈赤下九次汗諭，清查所謂"無谷之人"，並諭令八旗官兵"應將無谷之人視為仇敵"，"捕之送來"，最後于正月二十七日下令:"殺了從各處查出送來之無谷之尼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