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川四小,大門樓上掛著一條非常顯眼橫幅,上面寫著︰歡迎槍炮與玫瑰主唱周韻(周愛玲)回家。
也不知道是誰的主意,把條幅掛在了大門樓上,他太低估此時槍花的影響力了。從早上把條幅掛出來開始,就有人進入學校打听,而且隨著時間推移,人越來越多,已經影響了正常的教學秩序,校領導急忙組織男老師,把在校園內聚集的人群勸離,然後大門上了鎖,並讓沒有課的老師把守。
人群被勸離到了大門外,只是這樣一來,就形成了聚集效應,本來不知道這個事兒的,或者不感興趣的,都跑過來湊熱鬧。等到了十一點的時候,四小大門外快聚集了近千人,黑壓壓的一片。
校會議室,校長胡光輝掃了下面一眼,無奈的說道︰「大家說說吧,該怎麼辦?今天最高氣溫可是三十度,這大中午的,那麼多人聚在一起,很容易出問題。」
一名女老師說道︰「讓愛玲出去跟他們見個面,勸勸他們,讓他們離開,應該會管用。」
副校長張昌德說道︰「我就怕她一出去,會引起混亂,更加麻煩。」
一名男老師說道︰「向教委匯報一下情況,請市局組織民警過來維持一下秩序吧。馬上午休放學了,僅憑我們學校老師,恐怕控制不了局面,萬一出了點問題,那都是大事兒。」
「對!」張昌德說道︰「涉及到孩子的,都是大事兒。」
女老師苦笑一聲︰「早上掛條幅的時候我就說,別掛在大門口,掛在校內就行了,沒人听,現在好了吧。」
張昌德舉起手︰「首先我做個檢討,這是我的主意,實在是沒有考慮後果會這麼嚴重。」
胡光輝笑著說道︰「既然是你的責任,晚上吃飯的時候,你得替我們多敬愛玲同志幾杯。」
「這個沒有問題,只是我听說,愛玲同志酒量很好?」張昌德看向女老師。
女老師點頭︰「確實很好,以前我們出去聚餐,好多男老師都被她喝到桌子底下過。」
張昌德突然說道︰「我覺得,敬酒這個活兒,不應該我一個人干。」
胡光輝哈哈大笑︰「老張,你忒不要臉了。」
張昌德也笑了,站起身說道︰「趕緊讓人把條幅撤了,我去向教委領導匯報。」
教學樓西側,有一棟嶄新的二層小樓,一層是閱覽室,二層是階梯教室。去年教委領導去南方考察,見到南方先進的學校,都有階梯教室,回來之後就研究建實驗性的階梯教室。
市里有十多所小學,知道這個事情之後,各小學校長都把教委的大門踏破了,最後胡光輝拿出了殺手 ,把周愛玲抬了出來。很囂張的對其他小學校長說,我們四小有一名優秀教師叫周愛玲,現在是世界知名樂隊主唱,你們憑什麼跟我爭。而且這老頭很有先見之明,周愛玲的教籍一直保留著。也就是說,周愛玲一直都是四小的在職教師,只不過是因事長期休假,不給發工資了而已。
教委領導也覺得,有這樣一位明星老師在,對學校有不小的宣傳作用,最後把機會給了四小。
周愛玲是音樂老師,馬上畢業的這一屆孩子,是她在一年級就開始教的,一直跟班教到四年級離開。還有半個多月,孩子們就要考試升入初中。早上周愛玲來到學校跟領導商量,她要給孩子們上最後一堂音樂課,領導滿心歡迎。
本來周愛玲想著,這一屆只有四個班,上午四節課調整一下,她挨個班級上。但是校領導給出的意見是,四個班一起上,階梯教室完全能夠容納,而且這樣更有意義。
階梯教室內,周愛玲坐在鋼琴前,隨著手指在鍵盤上跳動,悠揚的音樂響起︰「同學們,蝴蝶泉邊會場嗎?」
「會!」階梯教室坐著二百多名學生,齊聲吶喊,其中還有不少男老師跟著起哄。
周愛玲輕笑一聲︰「大家跟著我一起唱好不好?」
「好!」這一次不止男老師,就連女老師也跟著喊,尤其一些比較年輕的老師,差點把教室變成追星的演唱會現場。
「我來起個頭兒!」周愛玲輕柔的搖晃著身體︰「我看到滿片花兒的開放……唱!」
「我看到滿片花兒的開放,隱隱約約有聲歌唱,開出它最燦爛笑的模樣,要比那日光還要亮……」
歌聲在教室內傳出,有學生有老師,還有兩名男老師,在拿著攝像機全程拍攝。這是張昌德要求的,這最後一節課,一定要永遠留下來。
「叮鈴……」隨著最後一個音符結束,下課的鈴聲也響了。
周愛玲站起身,看著下面的孩子,突然變得有些傷感和不舍︰「同學們,下課!」
「嘩啦!」二百多學生全部起立站好,但並沒有人離開,只是看著周愛玲。
周愛玲奇怪的問道︰「怎麼了?」
一個小女孩說道︰「老師,能給我們簽個名嗎?」
周愛玲一愣,緊接著笑了︰「好啊!」
「啊喔!」階梯教室內響起震天的喊聲,「周老師萬歲!」
周愛玲笑著抬起手壓了壓︰「好了,好了,大家都排好隊,一個一個來,不要擠。」
周愛玲拿出筆,在孩子們五花八門的筆記本上簽名,寫上兩句祝福的話語。二百多學生,將近一個小時才簽完,最後一個簽名的,就是最開始說話的那個小姑娘。
小姑娘抱著簽好名的筆記本︰「老師,我想跟你學唱歌!」
這個小姑娘叫牧榕,是六年三班的文藝委員,周愛玲很熟悉,因為這孩子非常喜歡唱歌,上她課的時候總是那麼認真。
看著牧榕那雙清澈又帶著渴望的眼神,周愛玲的心被觸動了︰「好,只要你想學,老師就教你。不過,不能耽誤文化課。」
牧榕天真的笑了︰「不會耽誤的。」
周愛玲拿著筆,在牧榕筆記本上寫下了電話號碼︰「放假的時候,打電話給我。」
「謝謝老師!」牧榕給周愛玲深深鞠了一躬,然後抱著筆記本,高興的跑了。
周愛玲剛要起身,那些老師居然也湊熱鬧,要簽名。周愛玲很無奈,又花了點時間,給那些老師也簽了名。
「周老師,晚上見!」一名去年剛剛參加工作的女老師,熱情招呼一聲周愛玲。
「好,晚上見!」周愛玲擺擺手,出了階梯教室樓,歪頭看了一眼大門口,依然全都是人,但已經有警察在維持秩序。
一名叫朱春英的同事,一直在陪著周愛玲,以前兩個人的關系就不錯︰「玲玲,你這人氣真是沒誰了。」
周愛玲笑了笑︰「其實我都沒想到,會有今天。」
朱春英攏了一下耳邊的發絲,說道︰「你辭職之後,很多人都在議論,其實就是不看好你,說你傻。好好的工作辭了,非要去組什麼樂隊。胡校長保留你的教籍,估計也是考慮到你有一天會後悔。那年遼視春晚播出,我盯著你看了好半天才確認,真的是你。你不知道,當時我有多興奮,拉著我姐跟他說,你是我同事,也是非常好的朋友,她還不信。」
朱春英說了一大堆,然後喘了口氣,接著說道︰「等開學的時候,大家依然在談論你,但跟你辭職的時候,完全不一樣了。都說你成大明星了,給咱學校增了光,作為同事,大家都跟著臉上有光。還有學生,我不止一次听到他們說,周老師還回不回來教我們音樂了。」
周愛玲輕聲︰「其實有一段時間,我也很迷茫,尤其是在國外的時候,長長想家還有學校的這些孩子。」
朱春英笑著說道︰「你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我們想要這種成名賺大錢的機會都沒有。」
周愛玲一挽朱春英的胳膊︰「不說這些了,還是先把聚集在學校門口的人群勸散了,這麼熱的天,很容易出事兒的。」
朱春英一拉周愛玲︰「你不能去,你一出去,會讓局面變得不可能控制。」
周愛玲說道︰「有警察在呢。」
朱春英搖頭︰「那也不行,如果非要去,你在這等著,我先過去跟警察溝通,看他們怎麼說。」
周愛玲點頭︰「行,你過去跟警察溝通一下吧。」
有警察在,外面聚集的人群倒是很有秩序,可無論警察叔叔怎麼勸,就是不走。而且人越聚越多,雖然把條幅撤走了,但新來的一問就知道,周韻在學校。有的因為天太熱離開了,但更多的留了下來,等著看周韻。
十多名民警壓力越來越大,只能向上面匯報,又調來三十多名民警。正好趕上學生放學,也算來得及時,很好的維持住了秩序。
朱春英來得一名民警身邊︰「同志,我是周韻的同事。」
「你好,你好!」民警很客氣跟朱春英握手。
朱春英說道︰「天太熱了,這麼多人聚集,周韻擔心出事兒,她決定出來見見這些歌迷,把他們勸離,所以讓我過來跟你們溝通一下,有沒有什麼問題。」
「你等一下!」民警跑過去找領導,很快一名穿著警服的中年人走過來,敬了個禮,「你好!」
朱春英說道︰「你好,這位民警同志跟你說了吧。」
中年人說道︰「說了,但我得布置一下,我怕周韻出來,歌迷太激動出問題。」
「好!」朱春英說道︰「我在這等著,布置好了通知我。」
中年人離開了,將近五十名民警,把人群分開,中間留出一條路。一輛警車開了過來,橫在了大門口,中年人拿著喊話器在車上下來。
「大家都靜一靜!」
本來還非常嘈雜的場面,突然靜了下來。
中年人說道︰「因為天氣太熱,周韻女士擔心大家,所以決定出來跟大家見個面。」
「轟!」現場轟然一聲炸開,人群開始騷動。
中年人急忙說道︰「大家都別激動,你們這樣,周韻是不會出來見你們的。」
人群漸漸安靜下來,中年人長舒口氣︰「我相信大家都是有素質的人,周韻也是擔心大家的安全,所以大家一定要注意,千萬不要擁擠。」
中年人回頭對朱春英點點頭,表示可以了。
朱春英快步跑回來,周愛玲問道︰「怎麼樣?」
朱春英說道︰「都準備好了。」但她還是有些擔心,「你真的要出去嗎?剛才警察說你要出來,人群就是一陣騷動,我看著都嚇人。」
周愛玲一笑︰「沒事,我在國外宣傳專輯,歌迷才叫瘋狂呢。」
「你自己心里有數就行!」朱春英拉著周愛玲,走向大門口。
「周韻!」人群前面傳出一聲大喊,人群後面突然變得有些騷動。
「周韻,周韻,周韻……」
喊聲越來越大,中年人急忙拿著喊話器︰「後面的不要擠,如果你們這樣不顧忌危險的亂擠,我馬上讓周韻離開。」
這話還是很管用的,擁擠的現象頓時停了下來,但喊聲依然在持續。中年人擦了一下臉上的汗,除了天氣太熱,心里的壓力也很大。
將近五十名民警,手拉手的,把人群和警車隔離開。
周愛玲來到警車旁,跟中年人握了握手,客氣的說道︰「真是麻煩你們了。」
中年人一笑︰「不麻煩,這都是我們應該做的。」說完把喊話器交給周愛玲,「你站到警車前機蓋上吧。」
周愛玲猶豫了一下︰「這不太好吧。」
中年人說道︰「沒有什麼不好的,你站在這,後面的人看不到,真要發生擁擠,會出大事兒的。」
周愛玲點點頭︰「好吧!」
朱春英扶著周愛玲爬上了警車前機蓋,歡呼聲吶喊聲鋪天蓋地而起,越來越多的人往這里聚集。
周愛玲拿著喊話器說道︰「家鄉的父老鄉親們,大家好。」
「好!」喊聲震天。
周愛玲說道︰「大家不要擠,听我說。今天太熱了,這麼多人大中午的聚集在一起,很容易中暑的。我給大家唱首歌,然後大家就回家好不好?」
「好!」喊聲更加大了。
周愛玲笑著說道︰「我比較實在,你們千萬別騙我,等我唱完歌不走,給我這幼小的心靈,留下無法磨滅的陰影。到時候,你們可就罪過了。」
「周韻,我愛你,我們說話算話。」人群中傳來一個女孩子的喊聲。
「嗯,我也愛你,愛你們。」周愛玲拿著喊話器,「我給大家唱首新歌,一首風格輕緩的流行歌曲。」
現場突然間靜了下來,周愛玲掃了下面人群一眼,接著說道︰「為愛痴狂送給你們。」
那天晚上,沈川給劉梵他們寫歌,周愛玲對這首歌情有獨鐘,所以她記了下來,準備以後有機會翻唱。當然了,這首歌是要上京城台春晚的,換做其他場合,她不會選擇唱這首歌。就算是沈川寫的,沒有版權問題,她也不會唱。但在這里唱不同,這是她的家鄉,听她唱歌的都是家鄉歌迷,不會有人錄音,也不會有人錄像。
「我從春天走來,你在秋天說要分開,說好不為你憂傷,但心情怎會無恙,為何總是這樣……」
當歌聲通過喊話器在空中響起,時間就像突然放緩了腳步,炎熱的天氣,好像也失去了溫度。警燈在無聲的閃爍,周愛玲的聲音被喊話器過濾,一種單調又孤獨的情緒泛濫而出,與歌聲一同填滿了所有人的心田。
很多人記憶的閘門被瞬間打開,可能是個同樣炎熱的夏季,也可能是潮濕的雨夜,或者是凌晨四點無人的大街,又或者只是洶涌人流中站著的一個人……
「想要問問你敢不敢,像你說過那樣的愛我,像我這樣為愛痴狂,到底你會怎麼想……」
相比于另一個世界的女乃茶,這首歌被周愛玲演繹出了自己的風格。高音部分沒有那麼高,但充滿張力的性格特點展現的十分充分,表達的意境,並沒有失戀者聲嘶力竭的哭喊,只是在追問「像我這樣為愛痴狂,到底你會怎麼想?」既有一種溫和的堅持,又不失犀利,將本來隱藏在歌曲中的那個膽怯、退縮的男人一下子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歌聲結束,掌聲吶喊聲瞬間響起,周愛玲說道︰「我的歌唱完了,大家也要遵守諾言,有序的離開。後面的先走,前面的不要擠。」
大家有些戀戀不舍,但對他們來說,今天能見到周愛玲已經是意外的驚喜了,沒想到還有彩蛋,听到了周愛玲唱歌,那是相當的滿足。所以,都很听話,很有序的一個個離開,短短的十多分鐘,人群已經散得差不多了。還有不願意走的,也不會擔心出問題了。
周愛玲在警車前機蓋上跳下來,一抬頭就看到,不少校領導還有同事站在不遠處看著她,都不知道什麼時候來的。見她看過來,也送上了熱烈的掌聲。
胡光輝笑著說道︰「今天我們可有耳福了,听到周老師唱新歌。」
張昌德說道︰「行了,有話回去說,這外面太熱了。」
周愛玲雙手合十,給那些維持秩序的民警道謝︰「謝謝,謝謝民警同志,謝謝你們。」
有一個年輕的民警,猶猶豫豫的,看了中年人一眼,最後一咬牙說道︰「周韻,能給我簽個名嗎?」
周韻說道︰「當然可以!」
中年人笑著說道︰「那也給我簽個名吧,我女兒特別喜歡你。」
周愛玲對其他民警招招手︰「想要我簽名的都過來。」
民警互相看了一眼,全都走了過來。
「你們等我一會!」周愛玲轉身跑向停在不遠處的車,然後把車開了過來,接著在後備箱抱出一個大大的紙盒箱。打開之後,里面都是槍花專輯。
「專輯有我們樂隊成員每個人的簽名,送給你們吧。」
這對那些民警來說,跟中大獎沒什麼兩樣了。但畢竟是警察,紀律還是要遵守的,一個個看向那個中年人。
中年人說道︰「看我干什麼,如果你們不想要,都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