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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阿岱連忙跪下︰「求大人教誨!」

說起來,常阿岱最迫切想要學習的就是作為一個‘異族’如何在新朝之中明哲保身,他很清楚,自己這一家是被新朝千金買去的馬骨,所以只要自己不犯大錯,就不會有什麼問題,但僅限于這幾年罷了,未來的滿洲和愛新覺羅家族想要在新朝之中擁有足夠的地位,那就要靠自己的努力了。

而今天,要教授自己的是李德燦,一個同樣以異族身份在新朝出仕的人,不僅做到了明哲保身,還可以更進一步,做到了一省行政之位,他的教誨將是無以衡量的財富。

李德燦說道︰「其實原因很簡單,第一,我李德燦是一個朝鮮人,穿漢衣說官話也是變不了的。第二,新解放包衣之中,將近七成也是朝鮮人,就是這麼簡單。」

常阿岱咂模著這兩個要點,漸漸明白了,正如李德燦所說,遼東的包衣多是朝鮮人,雖然幾年甚至十幾年的包衣生涯讓其學會了漢語,但這改變不了他們的身份,如果按照自己的法子,新解放的包衣自行推舉莊頭,這些已經被分開的包衣自然會選擇推舉對自己有利的人,相對于其他族裔,他們首先會選擇朝鮮人,然後再從朝鮮人中考慮德行、能力,七成的朝鮮人甚至會推舉出九成的莊頭,而在李德燦本身是一個朝鮮人的情況下,這無疑是自殺的行為。

「是下官考慮不周,下官該死!」常阿岱想到了這里,連忙說道。

「你不過年輕,考慮問題不全面罷了,記住,永遠不要忘了,我們並非國族,卻也永遠不要永遠抓住這一點不放,新朝的官場向天下所有人開放,但是我們要考慮的更多更全面,也要更聰明,才能在這個世界生存下去。」李德燦勸說道。

常阿岱連連稱是,他小心問道︰「那委任莊頭之事,當如何處置?」

李德燦說道︰「山東戰場,我合眾國已經奠定勝局,若能解決青州大營,遼東之師必然要揮師入關,若是一時不得解決,也要北上蒙古,不管如何戰爭是不能休止的,遼東軍管會最大的工作還是支援前線,只是遼東苦寒,夏糧收完無法再種秋糧,因此,秋季要開墾土地,修築水利,冬季進行圍獵,利用港口來的鹽巴腌制肉食,所以,莊屯為主的基層機構必須建立起來,時不我待,最簡單的辦法自然是讓關外八旗所委任的莊頭繼續任職,在緩緩更換。」

「可那些莊頭多是戴罪之人啊。」常阿岱不解。

李德燦道︰「戴罪之人,除卻發配滿洲左旗為奴者,其余都是在勞改營,所謂勞改便是用其勞動來進行改造、贖罪,耕作、畜牧、開墾、開礦為勞作,管理莊屯便不是勞作了嗎,左不過是戴上枷鎖鐐銬是了。待秋冬支前結束,根據後半年百姓表現好壞,再評舉新莊頭也就是了。」

常阿岱心中更是欽佩,心道李德燦可真是一個怪才,他連忙說︰「幸虧長官早有計較,若非如此,定然會為我所累。」

李德燦笑了笑,說道︰「現在就教你第二個乖!你以為你那公推莊頭的法子便是全無用處了嗎?」

「若行此舉,必然為禍,我們避之唯恐不及,還能有什麼用呢?」常阿岱不解。

李德燦說道︰「你到是實誠,若是全然按照我的法子,第二年便是選出合格的莊頭,這便只是盡軍管會之責罷了,何談功勞呢,若是先行公推之法,察查此舉之弊端,為全國行政之前車之鑒,不僅無過,反而是大功一件呀。」

常阿岱眼前一亮,這化腐朽為神奇的事情,他卻是一點也沒有想到,李德燦說道︰「公推之法,罪官署理之法都要進行試點,在沈陽和遼陽各選五個莊屯進行試點,試驗有果,你我再行查驗定論,才是為官之良策,不然就算一步到位,在有些人眼里,也不過是撞了大運罷了。

選區試點,對比擇優,便可得最善之法,此舉敢為天下行政之先,余者再行跟進學習,試問天下誰敢質疑你我忠誠才干呢?」

一席話語,常阿岱心潮澎湃,他連忙說道︰「大人教誨,常阿岱沒齒不忘!」

李德燦拍怕常阿岱的肩膀,說道︰「計策終究是細枝末節,關鍵還是要有實打實的功勞,好好去做吧。」

淮安。

「張將軍!」羅托沉聲叫道。

「奴才在!」湖廣提督張勇走出行列,恭聲回應。

「你率領騎兵為先鋒,沿運河北上。」羅托指著地圖交代自己的戰略。

原來,早在今年年初,青州大營的清帝便是命令江南兵馬支援,江寧和杭州大營都是傾力組織,方得三萬精銳,這三萬精銳中,三分之二是八旗兵,其余也都是精挑細選出來的,綠營漢軍中,便是以張勇為首,其為湖廣提督,也是湖廣洪承疇增援江南的最強兵力,張勇麾下有本部精銳六千,其余綠營則受羅托差遣。

羅托為岳樂在江南的副手,濟爾哈朗的佷子,頗有功勛建樹,一直為岳樂所倚重,此次北援青州大營,羅托便是援兵主帥。

看著羅托所指的路線,張勇稍作猶豫,低聲說道︰「貝子爺,奴才以為,行軍路線,是否再請示一下安親王?」

羅托臉色大變,滿清入關之後,綠營將領在宗室面前那就是搖尾乞憐的狗奴才,何曾有過這般討價還價的時候,想到出江寧時候,岳樂曾交代,綠營之中有人與本地士紳串聯,欲行不軌之事,如今看來,倒也不是傳聞了。

但此時出征在即,也不是收拾的時候,羅托壓下怒火問道︰「你對我的軍略有異議?」

張勇跪在地上,說道︰「奴才不敢,只是一些淺見,希望能。」

「有話便直說吧。」羅托不置可否。

張勇唱出一口氣,說道︰「貝子爺的軍略是讓我北援大軍居于運河東岸行軍,以護持運河之漕糧,不受東番騎兵襲擾,但運河北上,進入山東之中,兩岸便是平坦之地,貝子爺和諸位將軍都是看到了青州大營所發文書,東番騎兵早已不是吳下阿蒙,如今更是有精騎數萬,數量已經過我北援之兵,若是其派遣大隊騎兵半路截殺,我師被運河所阻隔,或難以進退,恐有變亂。」

羅托臉寒如兵,卻也不得不承認張勇說的是正確的,無論是情報還是與東番交手的經驗,羅托都知道東番騎兵不好惹,雖說其不著甲,但東番騎兵擁有高頭大馬、密集戰陣和凶狠火器,特別是後者,在兩浙之地,他不止一次與其作戰,那些輕便的飛騎炮,完全可以隨著炮兵一起機動,騎炮結合之下,正面對陣,八旗騎兵鮮是對手。

「那一位該如何?」羅托問道。

張勇見羅托並未斥責,反而相詢,當即把計劃和盤托出,說道︰「奴才以為,當以精銳騎兵在右岸護持,大隊則在左岸北上,以運河為屏障,若是東番只派遣小規模騎兵騷擾,我大清精銳騎兵定可圍而殲之,若東番動用主力襲來,有運河為天險,料東番也無法渡河,我軍主力便可安全抵達臨清。」

「那漕糧呢?」羅托又問。

張勇道︰「能保就保,不能則棄。」

「放屁!」羅托忽然暴怒,抽出鞭子便是打向了張勇,張勇哪里想到羅托會如此,當即就是被打了臉,一道血痕出現,張勇連忙下跪。

「想你當年南下閩粵、西進滇黔,也是響當當的漢子,如何墮落的這般模樣,你若無膽為先鋒,便在中軍行事!」羅托罵道,又道︰「固山額真伊爾德,你來做這個先鋒!」

伊爾德當即領命,張勇卻是不甘心,說道︰「貝子爺,萬萬不可啊,大軍行于西岸,才是萬全之策啊。」

「滾出去!」羅托喝罵道。

羅托也是老行伍,哪里不知道在西岸行軍的好處,但是這可不是他能決斷的,原因很簡單,運河里那百萬石漕糧不容有失,其實這支大軍四月便是要北上的,但整個春夏,青州都是沒有爆發大規模的戰事,而青州的順治也發覺,他麾下缺少最嚴重的根本不是精銳軍隊,而是糧食!

因此,北援大軍的行期一緩再緩,為的就是江南早稻收了之後,可為漕糧,按照更改的計劃,五月和六月收稻谷,運抵揚州和淮安,七月便可以北上,而河南、山東、直隸則把夏糧收的小麥囤積在臨清,羅托七月率領精銳護送漕糧抵達臨清,而順治則派遣精銳西進臨清與羅托匯合,護送江南漕糧和北方夏糧去青州,在寒冬臘月,再與多南人的東番決一死戰。

但是青州缺糧這等大事如何能為外人得知,岳樂和羅托也只是說北援青州,消滅東番主力罷了,張勇等人也是信了這說辭,以為重要的是軍隊,而非漕糧,因此張勇才表達了那些‘淺見’。

七月末,羅托率領的大軍已經抵達了兗州境內,羅托親眼看著數以百計的漕船進入到豐水期的微山湖中,而作為前鋒的伊爾德也派人來報信,附近幾十里只發現了東番少量偵騎,羅托立刻放心下來。

要知道,京杭大運河只有十八到三十米寬,這樣寬度的運河,別說東番那些大大小小的炮,就連擲彈兵都能把手榴彈和燃燒彈扔到運河中央的漕船之上,實在是太危險了,如今船舶開始進入寬闊的微山湖,附近又沒有發現東番的大隊人馬,這意味著大軍是安全的,這對于已經疾行五日,亟待休整的八旗大軍來說,實在是太重要了。

羅托不知道的是,合眾國對江南軍隊北援青州的應對不是派遣大隊攻殺,更不是小隊人馬襲擾,而是派遣北洋戰區第一猛將武行,率領北洋戰區的兩個主力軍,第一和第三軍,以及海外領地來援的大量騎兵以及大量近衛騎兵,合計步兵六萬五,騎兵兩萬五,另有一個加強陸戰旅、舟橋旅、兩個炮兵團、統帥部直屬憲兵團、工兵旅、北洋戰區唯一的輜重旅,合計兵馬十二萬,向兗州府撲來。

大軍在得知羅托大軍離開淮安之後便是西進,卻未曾預料羅托會把主力騎兵擺在運河東岸,按照原定的計劃,武行會率領主力追在羅托大軍後面,待這支軍隊抵達臨清州之後,再行疾馳包圍,把清軍籌措的所有糧草和精銳八旗圍殲在臨清城中。

按照堵截計劃,武行率領的機動兵團是屯兵于莒州的,為的也是不要過分刺激羅托的大軍,以免其縮回江南,待清軍抵達濟寧之後,再行出戰,堵住清軍逃回江南的道路,武行對于莒縣並不陌生,當年他與李明勛相識,便是中原御虜的時候,阿巴泰率領的大軍便是屯兵莒縣,武行還曾率精銳偵騎往來偵查。

不曾想,一個運河縴夫打破了軍隊的作戰計劃,這個縴夫是濟寧本地人,年前武行、曹禺等率領精騎追殺蒙古騎兵的時候,曾經到過濟寧境內,征發當地壯丁運輸軍需,那縴夫便曾為陸軍服務過,其在滕縣發現清軍主力後,便是趕來報信,遇到了曹禺驃騎兵旅的偵騎,被帶了回來。

「你是說,滿清騎兵主力在運河以東而不是運河以西?」武行不敢相信這個事實,盯著那個縴夫,問道。

縴夫不敢抬頭,也不懂什麼叫主力,只能實話實說︰「大人,小人不知道是不是清軍主力,但有很多人和馬,小人全家都被強行帶去給滿洲人做飯了,听說要做兩萬人的飯菜,而且小人看到了很多馬,很多很多,去年小人曾見過新朝武大人率領的騎兵大隊,但遠不及滿洲人這次的戰馬多,或許多幾倍!」

武行去年追擊蒙古兵時只有三千騎兵,卻是一人雙馬,六千匹,若是多了好幾倍,定然是清軍大隊了。

「曹禺,你的人得到的情報呢?」武行問道。

曹禺臉色一變,只能實話實說,機動兵團都沒有預料到清軍主力會在運河以東,曹禺更是沒有放在心上,在遭遇伊爾德的騎兵攔截後便是撤退了,其麾下偵騎並未真的靠近運河過。

武行听了這個解釋,臉色大壞,他再看向那個縴夫︰「你為什麼主動來報信?」

縴夫抬起頭,說道︰「小人要賞!小人去年給武大人的騎兵帶過路,得了五個銀幣的賞,治好了老娘的病,小人還想多得一些賞賜,蓋房子,娶媳婦!」

武行微微點頭,這是很樸素的想法,他命令道︰「曹禺,你部為先鋒,直驅滕縣,集結所有騎兵,本將親自率領緊隨其後,既然滿清給了我們這樣一個好機會,那就一定要抓住了!」

吩咐完,眾人領命而去,武行對縴夫說道︰「如果你說的是真的,我會在濟寧城給你一套最好的房子,濟寧的官宦小姐,隨你挑選,可你若是說的是假的。」

「小人絕對不敢說假話!」縴夫跪在地上,磕頭求饒。

「諒你也不敢!」武行冷冷的說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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