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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丘縣衙

馬友奇打了個哈欠,揉了揉眼楮,站起身來,稍微一活動,身子骨發出了 里啪啦的聲音,他看了看周邊,幾個書吏和七八個年輕軍管還在鯨油燈下奮筆疾書,不時與旁邊的人交流幾句。

「這蹄鐵還是用老工藝吧,我今日走訪了所有的鐵器作坊,他們從未打過這等樣式的蹄鐵,模索流程怕是還需要小半個月的時間,不如還是用老工藝去打,先拿出貨來給騎兵去用,一邊制造一邊模索。」

「腰帶的鎖扣和一些易損件不拘泥于銅制件,用鐵就行,但打磨的要求不許降低。」

「讓運輸隊派遣四分之一的人跟著特遣營行動,掃蕩周邊的鄉鎮,也好征集牲口,不要總看著牛馬一類,騾子、驢子等這些大牲口一並征集來,足數之後便是向後方送,膠州那邊也缺少牲口,對了馬車和牛車也一並抄來,普通百姓家的,就和買。」

黃清涯從門外走進來,看到依舊忙碌的人群,問一名少校軍官︰「長官,已經是哦,晚上八點了,需要送夜宵來嗎?」

那少校負責縣衙與軍隊的聯絡工作,也主持這里的一切事物,說道︰「算了,要緊的事物已經處置完了,讓諸位先生們歇了吧,按規矩留下四個夜班的,明早跟早班的交接。」

黃清涯點點頭,這才讓眾人下班,四個值班的人安排好,黃清涯與馬友奇出了門,二人相視一眼,一道會後院去歇息,黃清涯邊走邊說︰「早年只是听聞新朝軍隊甲械精良,船堅炮利,如今看來傳聞倒也不全面,光是這後勤能力,便不是大清能做到的,同樣是物資調配和統計,就算是兵部也比不得這里效率高。」

「這就是制度的力量呀。」馬友奇贊嘆道,見黃清涯不解,馬友奇說道︰「這也是跟長官們學的新詞,其實他們也不是您以為的那般聰慧,而是在學校就學的這方面,把以前的經驗總結成固定的流程,一步步的循規蹈矩,總歸就不會錯的。」

「看來咱們這點本事人家看不上眼咯。」黃清涯無奈搖頭。

原本二人打算著合眾國這邊缺少行政官員,軍隊在此作戰,後勤保障怕是要仰仗自己,可武行到了之後,送來三十多個年輕軍官,立刻就把工作接手了過去,而且效率更高,速度更快,徹底讓這二人傻了眼,如今這二人還能在縣衙里辦公,靠的是對本地的了解和本地人的影響力。

如今的縣衙後院已經並非黃清涯家專屬,一半成了前衙官員們的宿舍,還住進來了馬友奇一家,黃清涯拖著疲憊的身子回了屋,卻是看到夫人劉氏在等待了,他隨口問道︰「你怎麼還沒休息,讓人打盆熱水來,老爺洗洗腳,解解乏。」

黃清涯坐在椅子上,閉眼假寐,听到有人走進來,把自己的鞋子月兌了,往盆里放了放,問道︰「老爺,燙嗎?」

黃清涯睜開眼,看到是夫人劉氏蹲在地上,他說道︰「何必夫人操勞,讓下人來做也就是了。」

劉氏沒有答話,默默的幫黃清涯洗了腳,擦干之後,老實的站在一邊,黃清涯頓時感覺不對勁,自己的夫人何曾這般過,好像做錯事一般,他問道︰「夫人,出什麼事了,是不是想安兒了?」

如今章丘只留了劉氏和幾個下人照顧黃清涯,其余的家人都是去了青島,黃清涯因此才有這一問,劉氏搖搖頭,低著頭,說道︰「老爺老爺,我做錯事了。」

「什麼事啊?」黃清涯警惕起來。

劉氏說道︰「今天一早的時候,青園街的劉掌櫃的夫人來了。」

黃清涯靜靜听著,那青園街的劉掌櫃是劉氏的遠親,讓其夫人來自然不是做女工和說閑話,是有人按這路子求上門來了,黃清涯拍拍劉氏的手,說道︰「夫人,何故如此,如今不似前些日子那般緊張了,別人求上門來,能幫就幫,不能幫就算了。」

黃清涯剛反正的時候,謹小慎微,除了陸軍軍官和馬友奇,私下不接觸任何人,生怕牽扯出什麼壞事來,這些日子,他受武行的器重,後勤那邊也離不開他,黃清涯也就不拘謹了,這些日子也有人上門來,有些想求他放被清算的人一條活路,有些卻是想在衙門里謀個差事,和陸軍拉近關系,還有就是一些商賈,想從軍隊采購里謀些份額。

這段時日,黃清涯是能幫就幫,不能幫的直接挑明,倒也樂在其中,但劉氏接下來的話卻是讓他有些後怕了︰「老爺,這次求上門來的是劉清正。」

黃清涯听過這個名字,是那位劉掌櫃的遠親,和自己夫人八竿子也打不著的關系,前兩年經過章丘的時候,還一塊吃酒,只記得是一位詩文極佳的文人。

「他來做什麼?」黃清涯警惕問道,他很清楚,合眾國對讀書人的芥蒂是很深的,這位劉清正遇到的麻煩他不一定能解決的了。

「原本我以為他在章丘掛住了腳,便讓他進來候著老爺,但管家奉茶的時候,听到他與劉掌櫃的夫人談及大清,這廝竟然是濟南知府的幕僚了,我這才知道闖了大禍了。」劉氏說著,已經開始流淚了。

「哎呀,你真糊涂啊,咱一家剛月兌離魔窟,怎麼又要跳進去了呢?」黃清涯大怒,劉氏更是害怕,跪在地上哭了起來,眼瞧著對面的廂房里進進出出的陸軍的年輕軍官,他連忙說︰「你別哭了,惹人懷疑就全完了,得想個辦法。」

「老爺,要不要去求一下馬先生,許他有法子呢?」劉氏低聲說道。

黃清涯听了這話,說道︰「不可,若是被人看到,還以為我二人私下勾連要謀害新朝呢,哎呀,這可如何是好呢?」

想來想去,黃清涯索性一拍大腿︰「不管了,先主動承認的好。」

他在原地轉了兩圈,說道︰「夫人,你先去把那劉清正安排到僕人的房間里,別讓他出來,便說這院子里人多嘴雜,到了後半夜我再見他,去吧。」

劉氏趕忙去了辦了,待處置好,黃清涯叩響了曹禺的房門,把劉清正的事一五一十全部說了一遍,曹禺想了想,說道︰「濟南知府派人來,只有兩種可能,一是想反正,派人來打打前站,就如同前些日子你派馬先生去膠東一半,其二便是來當說客的,說服你為滿清服務。」

黃清涯怕的就是後者,他腿一軟,跪在地上,說道︰「曹長官明鑒,我黃清涯已經重新做人了,如何還能再有二心,而且我家人私財都是去了膠東,無論如何也沒這個膽量的啊。」

曹禺呵呵一笑︰「黃大人起來說話,你這話我自然信得,不過你怎麼也得見一見那劉清正,問清楚來由啊。」

黃清涯知道自己躲不過這一遭,他思來想去,說道︰「敢請曹長官秘密潛入老夫房內,旁听我與那劉賊對話,也好也好有個見證。」

曹禺點點頭,說道︰「好,我帶兩個士兵一起進去,也能保你安全。」

黃清涯這才放心,調整了一下情緒,回到了自己房間,帶曹禺和衛士準備妥帖之後,他讓人請來那劉清正,不消多時,劉清正一副小廝打扮的模樣出現在了房間里,想來也是為了掩人耳目,黃清涯連忙拱手,說道︰「劉兄,兩年前兵仙台賞月一別後,讓老朽好生惦念啊,這般見面,也是身不由己,劉兄可別怪罪。」

「不敢,不敢,學生不敢。」劉清正行禮之後,坐定。

黃清涯見僕人奉茶後,讓其下去,輕聲說道︰「听賤內說,您在章丘遇到了麻煩,直說便是,老朽自當盡全力。」

劉清正卻是未表明來意,而是說道︰「黃公的家里住進了這些東番軍士,想來東番對黃公很器重了。」

黃清涯嘆息一聲︰「若說器重,老朽在那邊也說的上話,若說不器重,卻不似做縣令時那般舒心了。」

「如今看來,傳聞是真的了。」劉清正說道。

黃清涯不解,問道︰「什麼傳聞?」

「傳聞黃公是被師爺馬友奇陷害,被捉了妻小,不得已從賊。」劉清正拱手說道。

黃清涯登時知道自己錯在哪里了,劉氏剛解釋完的時候,黃清涯就感慨,為什麼這劉清正不找馬友奇非得找到自己,原來問題出在這里。原來黃清涯雖說與馬友奇一道反正,但在外操持的多是馬友奇,黃清涯並不常露面,顯然也正是因為如此,才傳出了那等傳聞。

但如今曹禺在一旁听著,他不敢多說,生怕惹了誤會,只得擺擺手︰「劉兄,往事不堪回首呀,不說了,您此次前來有何事?」

劉清正︰「學生此次冒死前來,是勸黃公迷途知返的,如今我大清天子舉全國之兵,星夜兼程,南征而來,等大軍一到,東番島夷定然是一擊即潰,那時,黃公又如何自處呢?」

這個時候,黃清涯終于弄清楚劉清正的來意,說話也不再模稜兩可,他說道︰「如今我一家安危全攥在東番手中,如何敢妄為,就算老朽有這個意思,又能為大清做什麼呢?

哎,劉兄許不知道,東番只有騎兵在此地,目的是騷擾周邊州府,並無駐留之意,若真如劉兄所言,大清天子攜全國之兵南下,怕是一入山東,此間島夷便是要做鳥獸散了,老朽有心也是無力呀。」

「這麼說,黃公是願意迷途知返了?」劉清正面帶欣喜之色。

黃清涯嘆息一聲︰「老朽本就是被脅迫,只因事已至此,怕朝廷怪罪,才是為東番做事,如今為天子盡忠,如何不欣喜呢?」

劉清正暗道一聲好,說道︰「黃公卻是還不曾知道,雖說援軍還在直隸境內,但先鋒早已進入山東,如今黃公為島夷籌劃糧草,定然知道島夷騎兵蹤跡,若能指引我大清先鋒攻殺,那便是大功一件了。」

黃清涯臉上掛著激動的神色,心里卻是忐忑,他與曹禺商量的時候,認為劉清正若是來策反自己,也應該讓自己潛伏下來,等援軍到了再發揮作用,卻不曾想卻是立時就要用的,眼前已經超出了預案,他倒是不知如何回答,只能繼續套話。

「這麼說,我大清精兵已經到了濟南了,不知是哪位八旗親貴領兵?」黃清涯問道。

「先鋒由科爾沁的達爾罕率領,全是精銳騎兵,卻是不曾進入濟南,以免為東番所偵知,王爺派人聯絡濟南,最終由學生來章丘,學生與黃公多有淵源,才受重用。」劉清正解釋道。

黃清涯點點頭,心道,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最重要的就是問清楚達爾罕親王那支軍隊的所在地點了,這位擔任先鋒的蒙古親王想暗害章丘的陸軍騎兵,反過來說,陸軍何曾不想滅了這支前鋒,給滿清援軍一個下馬威呢?

想通了這一點,黃清涯旁敲側擊的問了,但劉清正卻是巧妙避開了這個問題,黃清涯想了想,換了一種辦法︰「劉兄久不與東番島夷對陣,不知其深淺呀,東番在章丘一帶只有騎兵,來去自如,毫無規律可言,其又不遠攻,因此便是老朽知道其去向,告知劉兄,劉兄再回濟南告知知府大人,知府大人再告知達爾罕王爺,幾番下來,怕是也失去了戰機。不如劉兄先在這里安頓下來,老朽試著安插人手進島夷騎兵隊之中,如何?」

「何必這麼麻煩,達爾罕王爺的騎兵已在近前,黃公取得消息,我便去報信,不消五日,便可重創賊兵,再光復章丘。」劉清正拍著胸脯保證。

黃清涯壓抑著心中激動︰「這麼說,劉兄知道達爾罕王爺所在了。」

劉清正道︰「學生雖然不知道,但是有辦法聯絡王爺,請黃公放心。」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我們就放心了。」曹禺忽然從里屋出來,大笑著說道,一揮手,兩個衛士抓住了劉清正,曹禺拍拍黃清涯的肩膀,說道︰「黃大人,辛苦了。」

黃清涯長出一口氣︰「應該的,應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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