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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七章 鐵律下的秘密

「寧兄。」

宋淨蓮與寧奕並肩站在天都城頭。

日出東方,一線曙光。

微風輕拂,吹動二人衣袍。

「我沒想到,你竟能如此果決。」

宋淨蓮這番話頗有些感慨意味,他以旁觀者身份看完了全局,昆海樓顧謙前腳離開太清閣,還未請到皇權諭令,寧奕這邊便已經破案——手段干淨利落,一劍封喉。

「若不果決,便只會徒增痛苦。」

寧奕回想起自己遞劍後的場景。

太清閣鮮血迸濺,一劍之後,雲州案便再也沒了回轉的余地,直到昆海樓使者請到諭令,顧謙帶人撞破閣門,教宗仍然怔怔坐在原座。

蘇牧尸首分離。

雲州案主謀被寧奕斬于劍下。

曙光之下,落葉紛紛。

二人站在城頭,俯瞰望下,馬蹄聲零碎。

那輛象征著西嶺光明的白木馬車,匆匆而來,匆匆而去。

這般安靜無聲地離開天都,可以猜出,坐在車廂里的年輕教宗已經傷碎了心,一路浮沉,歷盡苦難走來,這世上已沒什麼是陳懿所不能接受和承擔的。

而這一次雨露會的丑聞,以及蘇牧的死,對他實在是一個不小的打擊。

雨露會違背初衷的逆行倒施。

以及自己昔日朝夕相處,無比信任之人,利用自己的信任和憐憫,反過來倒將一殺。

本想跟陳懿再多說幾句的寧奕,最終選擇了沉默,目送這位故友離去。

白木馬車西去,漸行漸遠。

「不跟陳懿說幾句?」城頭上,宋淨蓮單手按著刀鞘,眯起眼問了一句。

「不說了,沒什麼可說的。」寧奕搖了搖頭。

再怎麼說,蘇牧也是他殺的。

是非曲直,黑白清濁,又怎是一言兩語能夠說清楚的。

還是讓陳懿一人靜靜吧。

等到東境太平,那樁懸而未決的清白城案,以及邪典祭祀所牽扯出的道宗過往,寧奕必會以「執劍者」身份一一細查。

「好幾夜沒休息了,我和朱砂補個覺。」宋淨蓮打了個哈欠,他拍了拍寧奕肩頭,回頭望向城頭陰翳某個方向,懶洋洋伸了個懶腰︰「回頭東境見……就不在這打擾你了。」

接著伸懶腰的勁頭,宋淨蓮嘿嘿一笑,一頭栽倒,單掌輕輕一按城頭黃磚,如鳥雀一般,墜入城外滾滾黃沙之中,不見蹤影。

寧奕則是望向城頭陰翳之中。

陰翳中徐徐走出一道修長身影,白衣女子目遮長布,腰佩長劍,緩步而行。

若有人以戒尺測量,便會發現,張君令每一步踏出,其距離都如敕令懸貼般精準,毫厘不差。

「張大樓主。」寧奕挑了挑眉,背靠城牆,調侃笑道︰「你不會也是來‘問罪’的吧?」

「何罪之有。」張君令淡淡道︰「太清閣蘇牧,該殺。你不動手,我也會動手。」

不過短短半年不見。

張君令的修行境界又有精進。

寧奕神情凝重,端詳白衣目盲女子,這位昆海洞天橫空出世的女人,不知來路,但修行天賦世所罕見。

整座天都城,鐵律之下的最強幾人,如今必有張君令一席之地。

坐鎮東境戰爭的自己,煉化四卷天書之後,一騎絕塵,毫無疑問……單論殺力而言,拉開其他星君一個大層次。

能與自己處于一個層次中的,鳳毛麟角。

看守蓮花閣的曹燃,算是一個。

皇宮內,那位負責照顧太子的大宦官海公公,應該也算一個。

剩下的,應當就是眼前的張君令了。

「你也覺察到‘蘇牧’的異常了?」寧奕

笑了笑,「你應該早點出手,這樣我可以少些麻煩,昆海樓也能如願以償。」

張君令搖了搖頭。

「關于邪祟之力,我不希望顧謙涉身其中。」目盲女子緩緩將「目光」對準寧奕,道︰「我與先前二人不熟,有些事情不好言說。不過如今雲州案已經移交到你手里,我便有一求。」

說到這里,張君令隱晦抬頭,望向空中。

「這可不像是求人的態度啊。」寧奕注意到了這個小動作,他笑了笑,壓低聲音道︰「你希望我對顧謙隱瞞蘇牧死亡的真相,避免他繼續追查下去?」

張君令微微一怔,然後神色復雜地望向寧奕。

「這一點,你大可放心。這東西的存在本就只有極少數人有資格知道,你那位如意郎君,權位雖然夠了,但修行境界還差得遠。」寧奕笑眯眯道︰「對外結案之時,我會說蘇牧是刺殺教宗的罪人,勾結東境的叛黨,雲州案的主謀。」

「那就好……」

張君令松了口氣,接著猛然意識到什麼,俏臉飛紅,怒嗔︰「姓寧的,你在說些什麼?什麼如意郎君?」

嗖的一聲。

一縷青芒飛掠而來。

寧奕眼神訝異,微微側首,這縷青燦劍芒直接將一塊城牆磚瓦擊碎,去勢不減。

張君令一拍腰囊,借此勢頭,直接出招。

她跟曹燃某種意義上是同一種人,袁淳收徒講究心性,二人心中皆是坦蕩空白,只有大道。

換而言之,這兩位,都是不折不扣的「武痴」!

當年寧奕躲避天下耳目,偷偷東渡到靈山,張君令不遠萬里也要前來比劍……如今寧奕主動送上門來,趕赴天都,她又怎會錯過?

兩撥黑白棋簍,一拍之下,震出數百枚棋子。

空曠的天都城頭,黑白玄氣斗轉,將方圓百尺之地困縛而住,凝為一座實域,曙光推行,長夜與黎明正是交替之時,黑白二色寓意光明與黑暗……一襲白衣,一襲黑袍,二人各自站在城頭一方,正是這潑墨棋盤領域的陰陽魚目之處。

黑中有白,白中有黑。

寧奕望向白衣飄飛,單手拔劍的張君令,神情有些動容。

縱觀長陵石碑,自己大道長河所記載的劍意,竟然沒有一縷,與此刻眼前女子劍意重疊。

也就是說,張君令此刻所展露的「劍意」,未出現在長陵碑石之上,歷代先賢,竟然都無人與她劍意相合……她走的,是一條前無古人的道路?!

寧奕沉聲道︰「老規矩,點到為止。」

二人若真是撒開手腳動手打架,傾力而為,打個酣暢淋灕,如果沒有涅槃境出手阻攔,那麼打到分出勝負,或許半座天都城都被拆了。

張君令面無表情,吐出一字,直接出劍。

這一字,聲如震雷。

「崩!」

目盲女子掌中平平無奇的竹木劍,繚繞青芒,殺意凜然,伴隨這一字的傾吐,直接震出一縷虛無劍意。

這一劍點出,遙隔數十丈落下!

寧奕肩頭黑袍,直接炸開,肌膚之外浮現一抹金剛琉璃光華,但瞬間便被破去。

一縷鮮血,城頭崩出。

目盲女子持劍如天外飛仙,縴細木劍大開大合,劍招絲毫不似女子,反而如一位青壯男人,單從意境來看,頗有些「砸劍」的蠻荒意味。

寧奕只守不攻。

細雪拔劍出鞘,瞬間在面前畫出一座無垢壁壘,三尺之中,寧奕以大道長河演化長陵劍碑,一道又一道劍意流淌,如游魚般。

兩撥劍潮,對抵沖刷。

一對一,二對二,千百對千百——

寧奕三顆命星演化劍道,不僅在對抗張君令,也在揣

摩演化張君令的大道!!

相較于寧奕的「游刃有余」,張君令便顯得有些「捉襟見肘」。

竹木劍已經快得看不清劍影,就連破空聲都連成一片,像是燎原的火潮, 里啪啦作響,目盲女子神情認真而又凝重,但不知不覺,她的額頭已經凝出一枚晶瑩汗珠。

這場城頭比劍,被黑白玄氣籠罩,已經吸引了諸人關注。

三司六部,諸多聖山子弟,都遠遠懸在陣外觀戰……大都督寧奕,和昆海樓樓主,孰強孰弱,其實大家心中大多已有答案。

自天海樓回歸之後,寧奕橫推諸敵,未曾一敗!

如今掛名「大都督」,便是連天都宮內的那位太子都認為,涅槃境下,除了那位琉璃山主,寧奕已沒了對手。

城頭之外,議論紛紛。

「張樓主所施玄法,劍道,聞所未聞,竟能與寧大都督斗個五五開,實在是匪夷所思,令人驚嘆。」

「目前尚是均勢,但其實勝負已分,寧大都督不動如山,劍意愈發拔高,再過片刻,便由五五轉為七三,再斗下去,便是九一,十零,張樓主必敗無疑。」

「袁淳先生曾言,昆海洞天閉關弟子,一旦出世,便無敵手……」有人嘖嘖感嘆︰「可惜啊。遇上了寧大都督。」

「咦……你們有沒有覺得奇怪?」一位命星境大修行者觀察力驚人,一語點破,「這二位,劍意互相堆疊,水漲船高,已形成了角力之戰。」

一語驚人。

城頭黑白玄域之內,籠罩數百枚黑白棋子,嗡嗡作響,處于即將失控的狀態——

一疊劍意如潮水,本是瞬息掠至的殺意,只因二人互不相讓,竭盡全力攻守堆疊,已經堆至千層,一旦誰敗,這滾滾劍意,便會毫不留情地推出……

寧奕的大道長河,和張君令的青芒劍意,已經化為實質,成為數丈厚的劍意光潮。

「轟」的一聲——

萬眾矚目的戰斗,在這一刻,分出勝負!

寧奕前踏一步,主動離開自己先前所劃下的三尺之地,與此同時,極其霸氣地轉變了握劍姿態,一擊蘊滿神性的倒施砸劍,自下而上掀翻方圓數丈的城頭土地。

這是打破平衡的一劍。

張君令不退反進,一襲白衫,撞入寧奕砸劍域中。

黑白玄氣,相互撞擊。

意識到不對勁的觀戰修士,在看到劍意蕩漾的那一刻,便神色大變,離得近的,慌忙馭劍而逃——

這可是兩位巔峰星君堆疊至頂的劍意!

若是被這一劍波及,即便只是余波,也極有可能被打成重傷!

一時之間,城頭飛出數十道狼狽劍光,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這堆疊已久的滾滾劍潮,並沒有反噬到二人任何一人的身上……也沒有誤傷圍觀的修行者。

一線天光,被寧奕最後的倒砸掀翻。

直奔穹頂而去。

那里,有一張懸浮萬萬年的黃紙符,監察之下,天都黑夜白晝,永無秘密。

在張君令來至自己面前的那一刻。

寧奕便猜測到了「目盲女子」的真正目的,尤其是她抬頭望天的那個動作,以及後續毫無來由的突兀拔劍——

她有話要對自己說,但忌憚鐵律,也不想被太子所懷疑。

于是寧奕配合張君令,將這一出戲演完。

轟隆隆——

神性與劍意如一蓬熾烈煙火,在黑白交替的那一刻,綻放于天都城頭,絢爛奪目。

這一刻,交肩而過的張君令,神情凝重,將公孫越臨死前的那個秘密,說了出來。

「我的老師還活著。」

「他被太子囚禁于……這天都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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