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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堂風無意掠過,撥弄輕紗。

站在床榻前的那位女子,神情隔著一層輕紗,看不真切。

寧奕躺在榻上,腦海里無數問題爭先恐後迸了出來,他艱難開口道。

「丫頭……」

還沒有等他說完。

小昭便輕輕道︰「裴姑娘被將軍府的鐵騎帶了回來,這里是北境將軍府邸,靜氣山……至于她傷勢如何,還不清楚,紫山山主設下了禁制,其他閑雜人等杜絕靠近,所以我等也無從得知。」

紫山山主……寧奕抿起嘴唇,山主回到了北境長城,這就意味著與白帝的那一戰?

「沉淵君受了很重的傷。」

「北境長城的陣法已經收攏,鐵騎撤回邊境,鳳鳴山一片狼藉,戰事告落,如今整座長城上下一片沸忙,所有人都在忙著處理戰後瑣事。」小昭木然道︰「能夠被將軍府信得過,且有空閑來照顧寧先生的,只有少數閑人了。」

寧奕吃力道︰「丫頭在哪,我要去見她。」

小昭笑了笑,「之前不是說了……寧先生最好不要逞強。」

寧奕用行動打斷了小昭的話語,他看著這個言語之間帶著些許「厭惡」意味的女子,他不知道這股「厭惡」從何而來,床榻發出一聲輕微的震顫,他「艱難」撐起手臂,坐直身子靠起,然後拽起床頭的一件白衣套在身上。

小昭看著寧奕,眼神古怪,像是看著一個怪物。

前不久,宮內派來的醫師,認真診斷了寧奕的「傷勢」,渾身大小骨骼,幾乎全被雷劫打碎,但是血液之中卻流淌著一股無形之力,不斷修補身軀。

這等傷勢放在任何一人身上都足以致命……但在這個人類身上,卻只需要躺上十天半個月便可以無礙。

醫師唯一的忠告便是,不要輕易發力,否則舊傷復發,後患無窮。

寧奕的手指有些發麻,即便以意志力壓迫肉身行動,骨骼與骨骼之間的交接處,還是有些酸澀, 嚓 嚓的聲音響起。

小昭冷冷道︰「藥。」

寧奕端起茶盞,一飲而盡。

苦。

很苦。

非常苦。

苦到寧奕都忍不住皺起眉頭,輕輕唔了一聲。

「這是苦靈參。」

小昭冷冷道︰「我家小姐熬夜煮的,這十五日來,小姐操碎了心……討要了不知多少藥材,守著府邸不讓外人入內,你睡得香甜,醒來之後,連一句卻也不曾過問。」

寧奕默默看著空了的茶盞。

清焰也來了北境。

果然,怪不得小昭語氣之中帶著幽怨,她之前口中那個「操碎了心」的人,就是徐清焰。

自己的這身衣服……應該也是清焰換的了……

寧奕沉悶咳嗽,沙啞問道︰「徐姑娘現在在哪。」

小昭一下沉默了。

寧奕坐起身子,找到那柄懸掛在龕堂處的「細雪」,還有月兌鞘之後被奉在通風處的「稚子」,卸下一條黑布,將稚子細細捆縛起來,一左一右掛在腰側,艱難前行,邁步離開大堂前,身子微微一頓。

他背對小昭,柔聲道︰「寧某有事出

去一趟,煩請你告知清焰,片刻後寧某便回……」

小昭看著寧奕離開的背影。

她還有很多話沒有說。

她看著那盞被喝空了的苦藥,怔怔出神。

她還想說,小姐已經很久沒有為其他人笑過了,但鐵騎回歸之時,小姐破天荒的笑了。

小姐也很久沒有哭過了。

這幾日,小姐照顧寧奕,紅著眼眶,時常黯然。

她想對著寧奕大喊。

你還回來做什麼?

但終究還是沒有辦法說出口,最終整片廳堂,一片死寂。

……

……

北境戰事告終,整座北境長城「亂成一鍋粥」,但其實並不是毫無秩序的沸亂,這亂鍋里的「粥粒」井然有序,陷入一種極度壓抑的忙碌之中,上至將軍府首領將騎謀士,下至北境長城庇護的北境平民,都在竭力去彌補戰後的傷損,傷員被送往陽雪府,那里駐扎著四境派遣而來的最好的醫師,靠著城牆的南方,安置死者的白甲坡,在這一場戰役之後多立了一片墓陵,犧牲的將士的衣袍,尸骸,都埋在白甲坡朝陽的那一面,這些日子,白甲坡比之前要「熱鬧」許多,因為住在北境比較近的一些人家沉默地攜家帶口,離開原來的城池,前來這里看望自家死在戰場上的男人,一片肅穆和沉寂在這片長城周圍彌漫……與妖族毗鄰的日子,這樣的時刻並不少見,每一次北境發生沖突和摩擦,總會有人死去,有人拋頭顱灑熱血,有人離開這個世間。

北境野火永不熄滅。

北境將軍府永不遺忘。

這些死去的甲士,每一個人的姓名都雕刻在石碑之上,密密麻麻立在這片白甲坡。

在抵達這片長城的時候。

所有人都做好了這樣的準備。

一片肅殺和哀傷,在初春之中彌漫。

事實上,這是一場大勝。

自裴旻之後,北境已經很久沒有取得這樣盛大的「戰果」,妖族的兩位涅槃,折損在此次戰役之中,沉淵君跨越鳳鳴山時斬殺的「白海妖聖」,還有引爆自身,試圖擴散天海樓的東妖域大長老白長燈,這兩位妖族天下頂級戰力的隕落,是極大的勝利。

逾越鳳鳴山的鐵騎,在渦旋一周,觸底回掠之後,仍然保留了九成左右的戰力,折損地極少……雖然依然是一筆大數目,但是作為對手的妖族,則是元氣大傷,鳳鳴山破,妖聖身死,在灰之地界部署的戰力完全被北境鐵騎打碎。

整座妖族天下都將迎來一次洗牌。

但這般大勝,卻沒有讓將軍府的眾人開心起來,因為帶領北境打出這場「勝仗」的沉淵君,在此戰之後便沒有出現在世人面前……將軍府傳出的消息是,沉淵君在與白帝對決之時,受了很重的傷勢,也給予了那位「白帝」重創。

天海樓地界破碎之後。

東妖域的大鵬鳥不再進攻,沒有去嘗試沖擊北境長城的陣法。

由此來看,不難推斷……在白帝和沉淵君之間的對決中,東妖域吃了很大的虧。

但北境的子民關切的,並不是白帝受了多重的傷。

而是沉淵君是否安好。

在裴旻大將軍之後,北境需要一個新的英雄站出來,成為整座長城最高處的旗幟……在鳳鳴山破之後,沉淵君成為了那面旗幟。

他們不想看到旗幟這麼快的倒塌。

所以沉淵君一日不露面,這份沉重,便一日不會消解。

靜氣山的府邸之前,兩位甲士神情凝重,立在府邸左右兩側,他們知道這座府邸內「居住」的是誰……也知道那人對于這場北境戰爭的意義。

已經十五日了。

靜氣山從山腳到山頂,都被「重兵把守」,許多聖山的「大人物」前來,都被道宗和將軍府的人馬攔下,要論話語權,在北境自然是將軍府最大,而教宗大人也派遣了西嶺的麻袍道者,為那位寧先生保駕護航。

極少數能夠得到允許入內的,就是寧先生的師門中人,還有一個特殊的「存在」。

天都皇城的徐清焰姑娘。

「鐺啷」一聲,門環輕輕搖晃。

兩位甲士立在府邸左右,中間的那扇大門被人輕輕拉開,披著單薄白衣的寧奕,一邊踏出府門,一邊雙手束著亂發,同時輕聲道︰「辛苦二位了。」

這道陌生的聲音,帶著一些沙啞。

兩位甲士瞳孔收縮。

他們望向寧奕,連忙躬身,顫道︰「寧先生……」

「不必多禮。」寧奕平靜開口,站在靜氣山頂,看著山下蔓延而去的茂林修竹,北境將軍府邸內,一片安靜太平,這里曾是裴旻靜修的諸多小山頭之一,靈氣豐盈,養人養魄,只不過如今顯得有些蕭條,因為整座靜氣山府邸就只有自己一人居住。

樹葉沙沙作響。

寧奕眯起雙眼,從山頂俯瞰,整片將軍府地勢盡入眼底,起伏如臥龍,這里曾是裴旻的「點兵之地」,尋龍經在瞳孔里流轉,如今看來,這數十座山頭各自連綿,有陣法之勢,而且呈現陰陽斗轉。

當初的裴旻,也曾研究過生死之術?

自己所處的地方,是一處生門,怪不得要把自己放到「靜氣山」……想必自己當時的模樣極其淒慘,半死不活,將軍府的謀士便連忙安排了此處。

寧奕有些恍惚。

遠方一座山頭,風雪繚繞,寒氣隱約,一眼望去,極其顯眼。

那里也是一處生門……但此刻,死寂之氣繚繞,裴旻當初布下的「生門」之力似乎已經在某種抗爭之下,逐漸透支,就要消散。

一聲輕呼,把他的思緒拉扯回現實。

「寧先生……」

寧奕望向那位呼喊自己的甲士,後者神情誠懇道︰「寧先生的身體確實好了麼?」

寧奕點了點頭。

兩位甲士面面相覷,那人猶豫片刻,道︰「裴姑娘在‘舊陵’……這是將軍府的圖卷。」

說完,從懷中取出一副古老的羊皮卷。

寧奕並沒有拒絕,但接過羊皮卷後,卻沒有攤開,而是輕輕將其塞入懷中,柔聲說了一句謝謝,而後緩慢向著山下徒步前行。

他低垂眉眼,以細雪當做拄拐,步伐緩慢而穩定。

舊陵……那座小山頭,就叫「舊陵」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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