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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五章 春光(上)

灰之地界,在兩座天下之間,雖為夾縫,但實際疆域仍然相當廣袤。

小衍山坐落在群山繚繞之中,並非一座孤山,千觴君所給的那副圖卷,詳細標注了灰界大部分山脈的名稱,但唯獨這片群山,大多損壞,名諱不詳。

金色神駿接近之時,裴丫頭枯白的神色,忽然有了一些動容。

她雙手環著寧奕的腰身,喃喃道︰「寧奕……我好像感到了,父親的氣息。」

寧奕眯起雙眼,尋龍經飛快在心湖內運轉,大片大片的符秘紋流淌,他眼中的世界剖析開來,一條直通小衍山方向的虛空古道開闢而出。

裴旻的氣息!

的確,這座破敗的古老山嶺,坐落在灰界一處遺落之地,山體橫陳而老舊,立在山嶺最前方的一塊老石,狠狠插入土壤之中,斷壁紋路如血液一般猩紅,有著劍氣鑿擊的古老痕跡……即便過了數十年,仍然沒有風化,消弭。

「當年裴旻來過這里。」

僅僅一眼,寧奕就可以斷定,當初大將軍北征妖族,絕對來過此地!

他一只手捏住丫頭的手掌,加快速度,飛快向著小衍山掠行。

「裴旻當初跨越北境長城,一路孤軍深入……最終妖族三位涅槃妖聖,被他斬于劍下,一戰封神。」寧奕喃喃開口,「難道這里是一處戰場?」

實在有些難以看出。

這小衍山,群山上空,繚繞著一層淡淡劍氣,籠罩的整片地界,虛空似乎都有了一些扭曲。

如果當初裴旻曾在這里戰斗,那麼……寧奕心中的一些困惑,便可以得到解答。

為什麼千觴君會給自己這麼一副圖卷。

叮囑自己,要來「小衍山」。

如今整片灰之地界,都是北境鐵騎的戰場,沒有一處絕對的安寧。

唯獨小衍山是例外。

因為裴旻大人早在數十年前,就已經設下了禁制,此地的劍氣屏蔽外界感應,致使整片小衍山地界都如同天都的「長陵」一般。

在有意的劍氣和霧氣籠罩之下,一旦有外人踏入此地,會在不知不覺繞開,或者冥冥之中穿過。

寧奕微微側首,他看見了丫頭眉心的「劍藏」,那枚大紅棗,此刻散發著瑩瑩光芒,似乎與小衍山內的某樣物事,生起了感應。

「是了。」寧奕的猜想得到了印證。

丫頭的劍藏,正是開啟小衍山陣法的「鑰匙」。

寧奕的心中有一種預感,千觴君給自己的這份圖卷,只有將軍府中人才能得到……而小衍山內,絕對有著裴旻留給女兒的「遺藏」。

但當務之急,不是尋找「遺藏」,而是找一處安謐之地,替丫頭把傷勢治好。

寧奕的神情有些訝異。

剛剛踏入小衍山地界,這里枯山老嶺,一片荒蕪,但漸漸深入,便會發現,這里不僅僅靈氣氤氳,而且有山水瀑布之音。

「就是這了。」

寧奕拽動金色神駿韁繩,他選中一片瀑布,丫頭雙手環系腰身,兩人撞入瀑布之中,內里是一座還算寬敞的小洞天,寧奕彈指擊出四張符,掠行貼靠在小山洞的穹頂四方,皎皎光華如月一般柔和,垂落而下。

那匹金色神駿被寧

奕栓系在瀑布內側,韁繩並沒有拴緊,這等神駿,乃是將軍府之中不可多得的珍稀寶物,靈智極高,知曉發生了什麼,絕不會亂跑,此刻站在山洞內側,俯下頭顱,任憑瀑布水流沖刷著金色鬃毛,輕輕打著響鼻。

寧奕抱著丫頭,找了一處干燥之地。

他抬起手掌,兩根手指微微彎曲,貼靠在丫頭的白皙額頭之上,感受著那片溫度。

「火鳳的意境之中,帶著相當凌厲的殺念……」寧奕神情蒼白,極其謹慎地將裴靈素放平,月兌下自己潮濕的黑衫,一抖之下,神性將內里水分全都蒸發,寧奕將其折疊起來,墊靠在丫頭的後腦之處。

黑衫月兌下,寧奕露出了自己上半身的金燦體魄,吞下「生字卷」之後,他的體魄變得均勻而強悍,沒有一絲一毫的贅肉,也沒有過分爆炸的筋肉,胸口,肩頭,腰月復,還殘留著一道一道的傷疤。

這是吞下生字卷之前,在天啟之河河畔,與白如來廝殺,留下的「記錄」。

還有以往對敵,無數次的生死拼斗。

事實上,生字卷也不是萬能的,這世上沒有永恆和完美的東西……磅礡的生機供應著如今寧奕的這具身軀,氣血源源不斷,他的體內像是崩騰著一片不會枯竭的大海。

但不會枯竭,並不意味著,不會受到傷害。

寧奕也會疼痛,也會有觸感,酸,麻,冷,熱,這些都是不可避免的六感。

生字卷能夠帶來的,就是受傷之後,生機蜂擁的「充盈」……如果不是超出境界太多的殺力,致使生字卷在一瞬之間,無法填滿這個缺口,那麼寧奕就不會死去。

這就是為什麼,火鳳意境,沒有在寧奕身體里長存的原因。

而丫頭不一樣。

寧奕輕輕吸了一口氣,一只手掌搭在丫頭額首之處,他的「生字卷」,在此刻毫無保留的運轉起來。

「嗡——」

極輕的一聲。

空氣沸騰。

肉眼可見的金色光華,在虛空之中翻飛,如草葉一般,寧奕的眉心也亮起了一只「眼瞳」,與裴靈素的眉心一一對應,只不過兩者顏色不同,生字卷是青燦與金黃交疊,而劍藏則是一片濃郁的大紅。

溫和的「生機」,落在丫頭的身上。

一襲紫袍,袖口輕輕搖曳,風氣掠過嬌軀。

裴靈素的面色,緩緩有一抹紅暈升騰,那縷火鳳意境已經侵入了神海之中,她的意識此刻一片混沌。

如果不是寧奕的「生字卷」,她可能會陷入長久的夢境之中。

涅槃妖聖的殺念。

無論裴丫頭到底有多天才,她歸根結底,只是一個命星而已。

丫頭的眼眶,一片瑩潤,寧奕並不知道,她此刻「夢見」了什麼。

面色漲紅,神情泫然,像是被全世界拋棄的那個小女孩。

這副神情,讓寧奕有些怔住。

好看,但淒美。

「哥……」

帶著哭腔的聲音,在瀑布內的山洞響起,裴丫頭的雙手下意識的攥攏,在這個時候,她根本就不像是一位叱 大隋的紫山劍仙,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小女孩。

她鳳眼迷離,微微睜眼,看見了寧奕那副熟悉的面

孔。

神魂里渾渾噩噩。

「好冷……好冷啊……」

迎面像是有萬千大雪,鵝毛一般飛掠而下,片片如刀,斬在身軀之上,衣袍也遮蔽不住,這片天地,都化為一座冰天雪窖。

寧奕的神情有些惘然,他措手不及,不知道該做什麼。

冷?

為什麼會覺得冷?

是「生字卷」與「火鳳意境」抵消的原因嗎?

要撤回生字卷的生機嗎?

沒有等寧奕做出抉擇,那道沙啞的,悲苦的聲音,再一次響起。

「寧奕……不要丟下我,好不好……」

心頭一酸。

像是被一柄刀剜下了一塊肉。

丫頭緋紅的面頰,無聲流下了兩行淚水,她嘴唇干枯,喃喃道︰「不要丟下……我……好不好……抱一抱我……」

寧奕輕輕吸了一口氣,他側躺而來,貼靠著丫頭的後背,像是之前很多年,在西嶺菩薩廟床榻安眠時候的那樣。

一聲極輕的嚶嚀響起。

裴靈素的紫衫,已經一路掠行,風塵僕僕,加上火鳳意境附著,再加上剛剛破開山洞之時,沾染了瀑布水滴,致使有些潮濕。

而這股潮濕,逐漸變得干燥。

兩人的溫度,緩緩升高,一只溫暖的手掌,輕輕抵在她的額首,生字卷的生機,因為此刻更加親密的距離,得以驟烈地釋放開來。

虛著摟抱著丫頭。

寧奕的面色陡然蒼白起來,他此刻感同身受的,體會到了那股「嚴寒」,像是猛地墜入了冰窖之中。

竟然是如此之冷。

他喃喃道︰「我不會丟下你的……不會丟下你的……」

三年。

自己消失了三年。

大隋不知有多少流言蜚語,冷嘲熱諷……但丫頭從未放棄過尋找自己。

不遠萬里。

跨越北境長城,來到天神高原。

為了接自己回去。

寧奕的聲音有些哽咽,艱澀道︰「我帶你回家,我們一起回去,好不好?」

懷中的紫衫女孩,小臉煞白,整個人縮起身子,像是一只小貓兒,躲在寧奕的懷中,她滿臉都是縱橫的淚水,夢境之中,她回到了幼年時候最無助的那個雪夜,西嶺大雪的菩薩廟里,寧奕沒有把她抱走,于是大雪肆虐,哭聲喑啞。

現在不一樣了。

有人抱住了她,溫暖的,源源不斷的熱流,從四肢百骸升起。

這世上沒有過不去的冬天,沒有來不了的春天……那個人的到來,就像是一縷春光,照破了人生最淒寒的雪夜。

丫頭的神海,仍然是一片恍惚。

她的血液之中,那一縷入髓的寒意,正在緩慢化散,大雪飄搖,光芒將她籠罩,這是一種前所未有的舒服。

就像是躺在了柔光,和風之中。

而這樣的舒服……是不夠的。

她想要更舒服一些。

裴靈素的聲音,在山洞里極輕極輕的響起,帶著閃逝即過的羞赧。

听起來,像是懇求,也像是要求。

「抱著我……抱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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