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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黑槿花開

「轟」的聲音。

一切都安靜下來。

寧奕單手按著錫杖,冠頂的九枚金燦環扣,先前就被震得破碎,此刻整根金剛錫杖,九成部分都插入雪山山壁之中,只剩下末端的冠頂,那個僧人的尸體已經被震碎,一具枯骨,與自己當初在地藏菩薩廟頂睜開天眼,看到的朝聖者如出一轍。

「地藏菩薩」的胸口,血肉早已經磨損殆盡,長久的年歲把他的血肉侵蝕地差不多了,剛剛估計是以某種秘術對敵,這種術法寧奕倒是沒有見過,如今這根錫杖把胸骨砸得凹陷破碎,整具骨架都散了,當寧奕松開雙手,這位先前氣勢威嚴的「假菩薩」,此刻便稀拉嘩啦垮散開來。

寧奕站在大雪山山腳之下。

他面無表情,看著這位死不瞑目的「朝聖者」,道︰「若你還有一口氣,我倒是想知道,這里發生了什麼。」

東境的邪術里有「搜魂」這種術法。

以寧奕如今的神魂造詣,如果不避諱此手段的殘忍,的確可以強行搜刮對面魂魄,來刮取自己想要的訊息。

他回頭看著那些動蕩不已的「豆腐塊」,在先前的打斗之中,損壞了一部分,這都是多年那些「朝聖者」居住的地方。

如果有這麼一位「假菩薩」存在。

那麼這些「愚民」,就不再不可理喻,而是相當的合理。

「能讓妖族天下的人類自由……這根本就是一個謊言。」寧奕喃喃自語,他沒有睜開天眼,但望向那些風險動蕩的木屋之時,眼神隱約波動起來。

仿佛看到了當年搬進來艱難行路的「朝聖者」。

從滿懷期待,到挫折,再到堅定。

再到最後,被洗腦,深信不疑。

「這根本就是一場騙局,從沒有什麼聖人,也沒有什麼信仰,這里的神,菩薩,佛,都是假的,杜撰這些的幕後者,只是想要他們的‘願力’。」

寧奕低垂眉眼,注視著那位簌簌化為粉末落下的「地藏菩薩」。

佛門也好,道宗也罷,都要靠香火度日子。

這世間真的有願力這種東西,但必須要信徒足夠的多。

執劍者古卷之中的「命字卷」,便證實了「願力」的存在,虛無縹緲的命運可以通過某種手段來改變,願力便是少數可以觸動「命運」的東西。

當年的徐清客,以自己一個人的壽命,推動命字卷,來掀起天都城的政變。

某種意義上來說,他一個人改變了整座天都城的「命運」。

這其實便是一種願力。

五百年來的隱忍,意念,埋下來的「因」,最終種出了「果」。

他抿起嘴唇,目光望向大雪山的深處,那些朝聖者失魂落魄奔赴的「彼岸」,制造這一切的人,勾搭了一個所謂的「往生之地」……

難道還能讓每個人,都修出第三種長生法不成?

這就有些荒謬了。

古廟林立的盡頭,便是讓自己「白骨平原」覺得興奮又危險的地方。

與遺落的「天書」有關?

寧奕不敢確認。

他隱約覺得,做下這等布局,背後圖謀必定極大。

這樣的「朝聖之地」,在妖族天下不知道還有多少處,在這蠻荒之地收集願力,這

是要做什麼?

這里的三教九流,諸多信仰,甚至有很多是從大隋那邊傳來……

「是妖族的哪位巨擘做的,或者是……大隋?」寧奕的腦海里轟的一聲,想到了一些不太敢確認的事情。

兩座天下,雖然相隔極遠,但是彼此仍然有所關聯。

譬如太乙救苦天尊當年的坐騎,乃是妖族天下的涅槃大能,九靈元聖。

同樣還有一個傳言。

如今在妖族天下執掌一方霸權,坐擁整片東妖域的「金翅大鵬鳥」,與大隋的東土靈山,有著極其密切的關聯。

據說在靈山遠古時期,地位最高沒有之一的那位「不朽」,肩頭便停著「金翅大鵬鳥」的始祖。

真假不可知。

但是在「不朽」不可得證的歲月,這些故事的真實性逐漸降低,最終成了神話,幾乎無人去相信……原因很簡單,那些遠古大人物,都要建立在「不朽」存在的前提下。

寧奕在行走東境大澤的時候,倒是听到了一個有意思的「故事」,那尊從靈山流出,到韓約手中的先天靈寶「琉璃盞」,雖然極強,但始終差一絲圓滿。

差的那一絲,便是金翅大鵬鳥的涅槃翎羽,來當做琉璃盞燈芯。

同樣不知真假。

好笑的是,從韓約的修行境界來看,就算傳言是真的,他也沒辦法讓「琉璃盞」圓滿了,涅槃境界的金翅大鵬鳥,還要能讓琉璃盞圓滿,恐怕就是那位「白帝」了。

不過單單是如今差一絲圓滿的「琉璃盞」,也已經足夠韓約去傲視群雄,甚至有可能,借著這盞先天靈寶,試著一窺涅槃玄妙。

……

……

寧奕站在雪山腳下。

心念復雜。

短短的數十個呼吸,他想了許多東西。

不遠處,不再是那尊龐大法相的「朱雀」,背著紅櫻小妮子,恢復了一個相對來說不那麼顯眼的大小,差不多能容下兩人騎乘其脊背,輕輕拍打翅膀,懸停在數十丈外,在它看來,寧奕剛剛的短暫沉默,算是給那位「假菩薩」送行了。

紅雀輕輕鳴叫一聲。

寧奕笑著搖了搖頭,收回那些復雜想法。

他緩慢抬起那根按在錫杖的手掌,同時耳朵輕輕動了動。

輕微的風聲,還有雪聲。

紅雀的叫聲變得尖銳起來。

風雪紊亂。

寧奕面無表情,抽手而回,他體內的「白骨平原」,陡然發出了一聲尖嘯。

黑袍在空中閃逝而過,速度極快的踏地,倒著飛出數十丈。

下一剎那,原先那位僧人被釘死的山壁,毫無預兆的炸開,一整根錫杖拔山而出,重重撞向寧奕。

寧奕抬起手來,單掌按住錫杖,冠頂直接被按得支離破碎,這根錫杖看起來便變成了金剛杵棍,被他瞬間插入地面,掌心發力,月兌離手掌之後繼續下沉,最終只留下小半截金燦棍身在外,被寧奕半只腳抬起踩住。

雪山山壁,劇烈震顫起來。

紅雀的嘶鳴越來越尖銳,它拍打著翅膀,準備放大法身,然而卻在千鈞一發之際,被寧奕兩根手指捏住後頸,輕輕揉搓翎羽,于是在拎過來的剎那,它的身形不受控制的迅速變小,最終變成了一個肉球。

紅櫻小妮子從它背後毫無意識的後仰墜落,最終被兩只撲騰的鳥爪抓住。

紅雀汗毛炸起。

拎著小妮子徐徐懸在寧奕肩頭。

寧奕面無表情,他的心頭有種預感,紅雀剛剛如果放大法身……恐怕就著了「道」了。

他的面前,一整座雪山石壁, 嚓碎裂。

寧奕不再猶豫,催動山字卷,洶涌澎湃的古卷之力,從腳底蔓延而出。

這是世間純粹的「凝聚」之力。

腳底一整塊「石塊」,轟然翹起,帶著寧奕向著身後掠去,數十個呼吸之間,那塊大雪山毫無預兆的崩塌瓦解,數十塊巨大山石,呼嘯著向著寧奕砸來。

三尺之外,山石破碎。

寧奕抬起一只手,細雪滑掠而來,一縷劍光劈開漫天陰翳和雪氣,他踩著腳底那塊巨石,向後滑掠了一里地。

山石崩塌,煙塵彌漫。

那座小雪山的瞬間崩塌,給寧奕帶來了一種極其熟悉的感覺……這種感覺,就像是他看到了另外一個「自己」,或者說光明看到了黑暗。

不是執劍者看到「影子」,沒有排斥,沒有憎惡。

但是有著急切的「渴求」。

「白骨平原」在劇烈震顫,與當初寧奕行走東境大澤,遇到山字卷的時候一樣。

踩在山石上的寧奕,眼神有些惘然。

他抬頭看著那片垮塌的雪山石壁,那里的最高處,緩慢走出了一位翻飛的大袍身影,那人披著寬大的黑色麻袍,在煙塵之中看不清面容,居高臨下,與自己對望。

一步踏出。

墜落及地。

「轟」的一聲,砸在了大地上。

氣浪翻滾,當一切散盡,寧奕看清了來客的模樣。

那是一個身形窈窕,模樣年輕,甚至有些稚女敕的女子,一頭披散的黑發,映襯的面容雪白,像是「女鬼」。

唇紅,齒白,墨袍,黑發。

她沒有笑,一張冷冰冰的臉蛋,看起來就給人一種「危險」的感覺。

像是一朵無聲盛開的花朵。

寒風凜冽。

她站在雪山下,終于來到了寧奕的面前。

世間萬物,皆有陰陽兩面。

寧奕的山字卷,執掌一切「凝聚之力」,無數劍氣和風雪在他面前飛掠,凝聚。

此刻被緩緩的撕裂,分離。

與剛剛那座雪山忽然裂開的原因一樣,有一種冥冥之間的力量,將這些撕開了。

八卷執劍者古卷之中,「山字卷」代表著「匯聚」。

而「離字卷」,則代表著「撕裂」。

女子長長吐出一口氣來。

她看著寧奕,輕聲吐出五個字來。

「灞都城,黑槿。」

寧奕之前從未听說過灞都城還有「黑槿」這麼一個人。

他忽然想到在西妖域逃竄時候,听到的一個模糊傳言,說是灞都城迎來了一位新的天才。

寧奕面色凝重,看著那個黑袍年輕女子。

紅雀發出了炸毛一般不安的叫聲,那個妖族女子的出現,給它帶來了極大的不安。

黑槿想了想,木然補充道。

「妖族天下,執劍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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