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這家琴行真的不錯哎，就在我家附近，我竟然一直沒發現？」
「對啊對啊，我還以為報紙上都是騙人的呢，這風格我喜歡。」
「啊快看快看，那是楚楓雅的宣傳照吧？沒有對外公布的，還有簽名！快幫我拍照……」
……
壓抑著激動嗓音，嘰嘰喳喳宛若麻雀鳴叫的動靜來自于一群小姑娘，十六七歲高中生模樣，活力滿滿。當然也不都是沒什麼消費能力的學生，店內更多的還是成年人，有的是家庭活動大人帶著小孩，有的是單獨過來，前者目標要稍微明確一些，或對著牆上的某件樂器評頭論足，或低聲合計商議價格，後者就要顯得散漫許多，四處走動游覽，像是觀光……
不管是做什麼，總歸是有些動靜的，如此，唐韻琴榭一反開業至今冷清也文藝的氛圍，變得頗有幾分顧客盈門的意思。
這改變令站在大廳里的唐朝有些無所適從，今天周六，沒什麼事，他本來想過來咸魚一天的，但現在，左瞅瞅、右看看，一時真不知該招呼哪個客人是好。
生意陡然好轉自然是有原因的，便是昨天那份嶺江現代報的功勞。11年的傳統媒體尚有些余威，尤其是老牌本地報紙，深入人心。郭木蘭雖然已經走了，去外地進修，但她所發的最後一篇報道，或者說是廣告，卻在不斷傳播著影響力。
唐朝那瓶啤酒真沒白喝，郭木蘭對于這事確實是上了心的，頭版頭條、佔據整整一個版面且先不說，再看內容配圖，無一不是恰到好處，精美詳實，極盡贊美之能事，專業素質那叫個過硬！
所以，也就有了眼下這等熱鬧場面。
站在原地想了想，唐朝還是走回收銀台後面，坐下，默默將個概不還價的三角提示牌拿出來，放好，擺出一副隨緣開店、佛系買賣模樣。
沒什麼好招呼的，唐韻琴榭的目標群體極為明確，本就不是做小白生意的，當然錢多的例外。懂行的基本不需要多加介紹，畢竟唐朝也沒打算耍什麼銷售技巧忽悠人，就是一分價錢一分貨，明明白白擺在台面上，懂的人自然懂，不懂的歡迎下次光臨就好。
饒是如此，買賣還是陸陸續續開張了，不算多，至少相比起進店客流量來說，比例委實有點低。
這屬于正常狀況，一個還是因為不算親民的價格，土豪沒那麼多的，哪怕是為了孩子也得綜合考慮下成本不是，至少也得回去再商量下。二就是廣告這種東西本來就是如此，看熱鬧的永遠比實際購買的要多得多。
當然，只要基數上去了，成交量自然而然就會提升。
所以哪怕不買只是單純看看，唐朝也是歡迎的。因為開店做生意這種事情多少有點玄學成分的，主要體現在人氣方面，做過買賣的都知道，兩家擺在一起的水果攤，所賣水果品種質量大致相仿，沒什麼差別，但如果先過來的客人選擇其中一家水果攤，那後續的乘客多半還是會選擇那家，即便是要等著排隊結賬，而不是旁邊那家沒什麼人的。
道理就是這麼個道理，所以才會有些做買賣的，不去考慮如何提高商品質量、服務態度等等，反而是花重金去請所謂大師擺個什麼風水局，妄圖走捷徑日進斗金……
叮鈴鈴，「喲，生意不錯啊，看來我是白擔心了。」熟悉嗓音傳來，唐朝訝然抬頭，一身便裝的鐘婉清笑吟吟站在櫃台前，「清姐！怎麼過來沒先打聲招呼呢，有失遠迎，恕罪恕罪啊。」
鐘婉清聞言衣服穿少了似的搓搓手臂，表情嫌棄︰「咦別給我整這套啊，假里假氣的！」
「哈哈，這不是顯得熱情嘛，你要不喜歡我換個就是了……來啦，隨便看啊，那個忒忙，就不招待了。」
「小唐啊小唐，你這、哈哈哈……」
開了幾句玩笑。鐘婉清是來附近辦事的，同事和車子都在外面呢，也是臨時想到便過來瞧瞧。看著她這一身便服，應該是交巡警過度結束順利回到原來崗位了這位雖然也是謝家人，但關系隔得著實有些遠，最近的謝家風波是牽扯不到她身上的。
來都來了，自然沒有空手回去的道理。
大致轉了轉，沒怎麼挑選，鐘婉清便抱走了一架價格接近五千的古箏。說是買來給領導家小孩用，也就是送禮。這自然是玩笑話，唐朝也沒矯情的刨根問底，主要這位真不是個缺錢的主，哈雷機車都能隨手送人……記下人情就行，直接包裝刷卡、打單據。
不過，在按下收銀系統的回車鍵後，唐朝卻不由一愣，台式電腦顯示屏上出現個大大的黃色圓臉表情，黃豆大小眼楮眨巴眨巴，有點猥瑣的樣子。旋即，陡然張開血盆大口從左到右、從上直下，短短呼吸間就將屏幕頁面全部啃光，電腦就此黑屏。
收銀電腦是雙屏的，櫃台外還有個小屏幕，主要是給客人看系統內樂器標簽價格的，示意透明沒耍花招。所以鐘婉清也看到了這幕，月兌口而出︰「貪吃蛇病毒！」
「啊？」唐朝聞言不由微怔，病毒是沒有疑問的，但貪吃蛇這個代號……是形容方才啃頁面的動作嗎？別說，還真挺形象的。
「這是最近一段時間，嗯，大概在一個禮拜前，出現的新型網絡病毒，全稱叫貪吃蛇。」鐘婉清解釋道，「主要針對的是企事業單位的內部系統，比如旁邊不遠的博物館，前兩天就中過招，呵呵，也幸虧是博物館，沒造成什麼經濟損失……因為剛出來不久，目前也只在嶺江範圍內有所發現，技術科那邊判斷危險等級不是很高，還在追查當中……」
稍頓，看著黑屏搖了搖頭，「你這台收銀電腦恐怕暫時用不了了，听說恢復起來挺麻煩的。」
「這樣啊……沒事，我有備用的。」
唐朝沒有過多糾結，干脆拔掉電腦線頭，請鐘婉清幫忙看下店，從後面儲藏室里搬出一台備用的收銀電腦，安裝連接，將發票打印出來。
一點小插曲，沒有影響。隨後也沒寒暄幾句，應該是還有任務在身，鐘婉清抱起古箏干脆閃人，來也匆匆、去也匆匆，熟悉的雷厲風行。
接下來整整一天時間，唐朝基本都待在收銀台里，店內客人絡繹不絕，來來去去，基本沒個閑的時候，倒是不好再去咸魚磨刀、研究他的手工吉他。
直到接近傍晚時候，約莫五點半鐘光景，唐朝早早將停止營業的招牌掛出去，然後合算了下一天的流水，居然打破了開業當天的營業額，撒花、撒花……主要還是鐘婉清買的那把古箏，如果刨去這單不算的話，其實是沒有打破的。
成交單量倒是極其喜人，遠遠打破了開業當天的最高記錄，雖然買的大多都是些小物件，或者干脆就是配件。比如楚楓雅的粉絲，那群高中小女生，在店內忙碌合影拍照搞了大概兩個鐘頭，最後一個家境不錯的小姑娘買了把笛子……也不錯了，至少借著這波春風，把琴行的影響力小範圍擴散出去是沒問題的。
跟腳，算是扎穩了，接下來就是慢慢挖掘市場潛力了。
當然，要是每天都能有這樣的盛況，那就更好了……唐朝樂呵呵的想著，不過這是不可能的。廣告的影響總會過去的，尤其是傳統媒體，還是在當今這個快節奏社會里，一切有形無形的東西保質期都短的可憐，能輪到一回風口已經很不錯了，還要啥自行車啊。
簡單打掃下，唐朝鎖好琴行大門，跨上哈雷機車離開。
不是回江月公館，而是去看望前同事，也就是木靈，這念頭其實早就有了，之前幫鐘婉清抓飛車賊時也聊到過，只是總記不起來，今天再次看到鐘婉清後又想起這事，便不打算再拖延。
疾馳了約莫二十幾分鐘，六點左右，漫天晚霞下，唐朝騎車來到個普通小區。
這就是木靈所住的地方，旁邊就是熟悉的百草街，當然百草事務所是沒了，過來時有望了眼，變成個房屋租賃中介，兩名白襯衫員工蹲在門口抽煙閑聊，倒是有點像以前鐘婉清和老衛的做派。
在門口附近找了家水果店，稱上幾斤橘子，想了想又多拎個柚子。登門拜訪嘛，空著手不禮貌的。
木靈家的具體地址，唐朝是知道的，上次鐘婉清告訴過他，在小區里稍稍轉悠了會，很快找到所屬單元樓。走到樓下時，唐朝掏出手機，想著先打聲招呼什麼的，不過旋即就打消這念頭，準備來個突然的驚喜。
有了這樣的想法，唐朝來到三樓木靈家門口時，抬手按住貓眼也就理所當然了，咚咚咚，敲門。，沒人應，又敲了敲，還是沒人應。
怕不是又戴耳機打游戲呢吧……唐朝有些無語的咧了咧嘴，屋里肯定是有人的，因為剛才能听到些許動靜，不過現在是沒了，咚咚咚，加重力道，再次敲門。
終于，屋內傳來回應，「誰啊？」是木靈的嗓音，透過防盜門有些顫巍巍的。
唐朝想了想，稍稍改變下聲線，粗聲粗氣︰「咳，社區查水表的，麻煩開下門。」
屋內靜了靜，陡然間， 當巨響，好似不銹鋼水盆砸在地上的偌大動靜，緊跟著又是一串後續輕微雜響，唐朝聞聲莫名其妙的眨了眨眼楮，又敲敲門，「你還好嗎？喂……木靈？喂……」
恢復正常聲線，接連叫了幾聲，然屋內再無回應。
什麼情況？唐朝愣了愣，有點丈二金剛模不著頭腦，這時耳廓微動，下意識抬眼看向一旁樓道平台窗戶，稍頓，有些遲疑的拾階而上，推門灰蒙蒙的外窗玻璃，探身出去，向下一看。
三樓，大概是臥室位置，一條用窗簾床單簡單打結行成的布條繩索，從窗戶口垂下，能看到長度明顯不夠，只能到二樓稍稍往下一點的高度。
但正爬上窗欞的一道嬌小身影，顯然是顧不上這些小細節了，背過身來，雙臂搭著窗台，雙腳懸空不斷抵著牆壁，慢慢下滑，旋即小腦袋抬起，探手準備抓住布條，卻恰好與斜上方怔怔看來的唐朝打了個照面，
「……」
四目相對，彼此無言，壯美晚霞亦是無聲，場面陷入極其詭異的靜謐當中。
也不知過了多久，直至，呀呀不知名鳥雀在電線上振翅長鳴，終于打破了這幾乎凝滯的氣氛。
「木靈？」
「唐唐唐……唐朝？」
遲疑撓頭，再次打量了下︰「你在……干什麼？」
「我，呵……我在……呵呵……我在鍛煉身體呢！」
「哦……」
唐朝恍然大悟，隨即場面再次沉默，不過這次沉默並沒持續多長時間，努力扒拉著窗台，木靈陡然瞪大了雙眼，如夢初醒般仰頭看來，「剛才敲門的是你？！」
「呃……」唐朝眨了眨眼，不動聲色的收回探出的上半身，一臉迷茫︰「什麼敲門？我剛到啊。」
演技毋庸置疑，但關鍵是眼下這狀況沒發揮空間啊。木靈是有點月兌線沒錯，但智商絕對是不低的，不然也沒法在網絡中縱橫逍遙，到處薅羊毛。
「唐！朝！！！」
咬牙切齒怒吼，聲震四方，驚飛大片鳥雀，
「在呢在呢。」唐朝下意識一縮頭，又訕訕探出來，「那個，我們一定要這麼談話嗎？要不，你先上來？我還給你帶了水果呢。」
「你等著！別走！你等我上去的！」木靈嘴唇在哆嗦，手臂也在哆嗦，然後嘗試幾次支撐，也抓著布條繩索掙扎了幾下，最後，原地沒動。
她好像上不來了……這……
意識到這點，木靈霎時傻眼了，下意識向下看了眼，臨空身軀頓時一麻，因為方才那聲尖叫，四周人群正仰頭向這邊看來，逐漸有了靠攏圍觀跡象，
「別往下看，我去開門！」
「別……來、來不及的……小區開鎖師傅下下下……」
話音未落，一只手臂從窗內伸出，「把手給我。」
「下班了……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