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泉適才見鄒猛疑心已生,知其人性子狠戾,示弱求情定然無用,唯有言語氣勢上鎮住對方,或能唬得他不敢輕易動手;此刻見鄒猛說不到兩句便率眾一擁而上,心中暗暗叫苦,只好出招應對。他一身武功固然不懼黃須蛟,然對方畢竟人多勢眾,鄒猛本欲在滸黃洲與顧鐵珊、雷疇天決一死戰,請來不少當年結識的盜匪頭目、寨主助拳,這撥人武功原較華容鎮上伏兵高出一截,沈泉雖以太陰指頃刻間點倒數人,也被鄒猛連同數名好手逼得且戰且退。
他見彭尹二人各陷重圍、奮力苦戰,心道︰「師父去了許久不回,莫非真已奪得心禪而去、棄我等于不顧?眼下形勢大大不妙,也管不上旁人死活,我自走為上計。」正欲奪路而逃,忽聞遠處一陣清嘯,有一人自南面飛奔而來,腳步奇快無比,轉眼已到江邊。鄒猛見來人赫然便是木川,心中大為震恐,不敢再行出手,兩邊各自罷斗。
梅潛在林中見木川現身,道︰「當日在長葛與老夫交手的丐幫弟子正是此人。駱大俠,咱們可要上前出手麼?」駱應淵道︰「對方似乎尚未覺察我等,且再觀望片刻,他們或會提及人質所在。」
只見木川掃了江邊眾人一眼,冷冷道︰「好哇!鄒老三,你趁著老夫不在,竟敢對我徒弟下手?」鄒猛自度今日多半無幸,把心一橫道︰「鄒某此趟盡心欲助先生成事,到頭來報仇不成、秘笈無著,教我如何向死去的弟兄交代?就算閣下將我等盡數在此殺了,我也心中難服。」
木川臉色十分難看,突然張口罵道︰「他媽的,老夫現在便奪到秘笈了麼?你若真有本事,大可自己去尋霹靂堂報仇。木某若要殺你,還不如同宰雞一般?卻只污了老夫的手,快快給我滾罷!」在場眾人皆知木川一貫城府極深,見他此刻氣急敗壞、口出穢言,定是心中怒極,俱皆驚訝不已。黃須蛟雖殘暴好殺,腦子半點不笨,見對方不知在何處受挫,將一股怨氣發泄在自己身上,卻猶肯放眾人離去,心中砰砰亂跳,向手下使個眼色,一群人緩緩向後退開,到得數丈開外,紛紛轉身拔腿奔逃,唯恐這魔頭又再反悔。景蘭舟等見黃須蛟逃去,知其不過為人所用,也並無意追趕。
沈泉趨前笑道︰「多謝師父相救,你老人家可已得手了麼?」話音未落,木川反手一記耳光,只听啪的一聲脆響,沈泉半邊臉頰登時高高腫起。彭尹二人見狀大驚失色,彭守學顫聲道︰「木先生這是為何?」木川怒道︰「你二人也退下罷!」兩人望了沈泉一眼,後者點了點頭。彭守學心道︰「倘我二人撞見鄒猛一伙,那便如何是好?」終究不敢違拗木川之意,同尹崇禮結伴離去。
只見木川橫眉怒目,喝道︰「臭小子,你忘了自己這條性命是誰救的麼?」沈泉低頭道︰「徒弟自不敢忘。師父救命之恩,便如弟子再生父母一般。」木川冷冷道︰「原來沈大官人還記得老夫這點兒恩情!當日開封祐國寺塔之上,你原想和姓冼的小妮子一起去尋我大哥、要打《藥鼎遺篇》的主意,是不是?」沈泉道︰「你老休要听人挑撥,弟子決無此念。」木川冷笑一聲,道︰「那天日間你也並未制住冼宮主,不過是你二人做一場戲給老夫和駱夏官看而已,木某沒猜錯罷?」沈泉驚道︰「師父何出此言?」
木川緘默片刻,嘆道︰「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就算你有這個心思,為師也不來怪你。」沈泉聞言默然,垂首更低。木川接著道︰「想你當日小小年紀,卻中了一招武林失傳的邪功‘太陰指’,每月飽受煎熬;若非有幸遇見老夫,你早已自尋短見,又豈能練就如今這一身武功?」沈泉道︰「弟子粉身碎骨,也難報效恩師萬一。」
木川點了點頭,緩緩道︰「眼見七年之期將至,你體內太陰指的寒毒能否根除,成敗在此一舉。泉兒,為師只你這一名徒弟,難道我一身功夫還能傳給別人?以你的天資稟賦,日後造詣當不下于老夫,只是欲速不達、見小利則大事不成,這道理還用師父來教你嗎?」
沈泉听師父這幾句話語氣雖見緩和,言辭間卻彌漫出一股陰森之意,心內打了個寒顫,道︰「恩師金石之言,弟子敢不銘記。」此時天光漸晦,江潮拍岸之聲陣陣入耳,沈泉身軀遽然一震,緩緩坐倒在地。木川皺眉道︰「今日並非月半,你身上寒毒又發作了麼?」沈泉道︰「近來弟子的太陰真氣發作愈加頻繁,想是七年期限將滿之故。」說話時牙關格格打戰,顯是強忍痛楚。
林中暗處數人皆是武學大家,見沈泉臉色白中發青,確是內傷發作之兆,似非故意假裝,不由心中好奇︰「‘太陰指’明明是沈泉的看家本領,木川怎反說他中了別人的太陰指,以致身具寒毒?」景蘭舟想到與木川數回交鋒,對方固然武功絕頂,卻從未使過該門功夫,難道沈泉這項絕技並非是其所授?他低聲問 樵先生道︰「沈老,你可知令佷孫這是何故?」沈遇搖了搖頭,同是一臉茫然。
木川走上兩步,手按沈泉後頸天柱要穴,將內力一陣陣送了過去。《潛龍心禪》下冊所載多是兵刃輕功,本無甚麼高深的內功心法,所幸木川年輕時根基不弱,多年來修習下冊心禪奇功,竟也由外及內練就一身怪異內力。然此法畢竟是劍走偏鋒,木川一身內功霸道有余、醇和不足,難以化解沈泉體內的陰寒真氣,只可將之強行壓制;後者雖漸覺身體四肢不再奇寒難忍,但兩股真氣在胸月復間沖擊激蕩,實也難受之極,一時間神思恍惚,舊日往事紛紛涌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