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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裕通當鋪

那老者拍了拍手,江岸邊轉出一只烏篷小船,船尾站著名搖櫓的大漢。那老者道︰「少俠行了半夜想也疲累,我讓這家奴撐船送少俠一程。該段水流平緩,此時出發,天亮前便能到燕子磯,少俠正好在船上小憩片刻。」

景蘭舟心道︰「我正要再回報恩寺一探虛實,他果然猜到我的心思。」當下別過蘇先生,牽騾上了小船。那漢子拿竹蒿往水里輕輕一點,船身便如離弦之箭一般朝江心沖了出去,顯然也是身具武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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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小船果行得又輕又快,天色剛蒙蒙亮,便在應天城北的燕子磯靠了岸。那船夫躬身行禮道︰「未得家主吩咐,不能遠送公子,萬望恕罪。」景蘭舟還禮謝過,向南進了神策門,沿著神策門大街轉入許家巷,忽見對面一名身著青布短褐的大漢牽馬走來,正是先前在河南見過一面的章春雷。景蘭舟迎上前道︰「章大哥,可還認得小弟麼?」

章春雷認出了他,喜道︰「景少俠,你怎麼在這里?」景蘭舟笑道︰「天下偏有這等巧事!」章春雷道︰「駱將軍、顧姑娘他們沒跟你在一塊兒麼?」景蘭舟道︰「他二人另有要事,先回武昌去了。前番汝寧城外一會,章兄一身英姿豪氣實令小弟難忘,難得今日偶遇,不如便由小弟做東,一同去喝上幾杯。」

章春雷原是酒中豪客,听了這話如何不喜,況且正要結交思過先生的高徒。二人到附近尋家酒樓坐下,章春雷對小二道︰「打十斤好酒,切五斤熟牛肉。」過不多時,堂倌將酒肉都送了上來。章春雷舉杯道︰「景老弟,你我兩番巧遇,足見大大有緣。所謂知心無多言,章某先干為敬。」

景蘭舟見他如此豪爽,不禁也心懷大暢,二人一連對飲數杯,喝得酣暢淋灕。章春雷問道︰「前日明明見老弟一行是往開封方向去,為何又會到了應天?」景蘭舟笑道︰「開封府的事已忙畢了,小弟眼下正要趕去江西。章兄到應天可有甚麼公干?倘有用得上小弟之處,章大哥盡管開聲。」章春雷道︰「也沒甚麼要緊事,先前南京有位客人買了我通遼馬場一批馬駒,老場主叮囑章某將馬匹運到應天,捎帶著講授一些飼育之法。江南的水土不比關外,馴養馬兒的法子也不相同。」

景蘭舟笑道︰「通遼馬場做得好大生意,竟從關外一直賣到南直,可見只要貨色上佳,不怕沒有識貨的客人。」章春雷道︰「這位沈大官人出手好不闊綽!這批馬駒是西域的良種,一匹要價足有近百兩銀子,他一買便是三五十匹,加上這一趟路途遙遠,老場主才派我親自盯著。若是尋常那些押運,自有底下的人去做,也不用章某出面。」

景蘭舟心頭一震,問道︰「貴馬場這位客人可是喚作沈泉?」章春雷奇道︰「老弟也認得他麼?沈大官人是通遼馬場的老主顧,這些年同我們攏共做了怕不有好幾萬兩銀子生意,我方才便是從城北直瀆山他家圍場回來。」景蘭舟一把抓住他手道︰「章大哥,你知這沈泉在甚麼地方?速領小弟去見他一見。」

章春雷江湖閱歷甚是豐富,瞧出景蘭舟神色有異,問道︰「老弟這般心急火燎尋他,莫非和沈大官人間有甚麼過節?」景蘭舟將沈泉暗通朱濟熿構陷忠臣之事說了,道︰「小弟先前中了詭計落入這奸徒手中,幸蒙一位武林前輩解救,此刻正要找他了結舊賬。」

章春雷是個粗豪漢子,自不知這些宗室舊典,但听說沈泉設計陷害忠良,不禁勃然大怒道︰「我只當這小子一表人才,不想竟如此奸險!少俠放心,他家在盧妃巷開了間典當鋪,鋪子後頭有三進宅院,叫做甚麼潛心齋,平日便在那里居住,我這就帶你去尋他!」

二人起身結了酒錢,向南一路到了盧妃巷,果見巷口一間鋪外扯面青布大旗,上書一個大大的「當」,門上一塊牌匾刻著「裕通典當」四個燙金大字。章春雷從馬背革囊取出個斗笠並一件簑衣遞給景蘭舟道︰「老弟,你且戴上遮一遮臉,這衣裳也披上些,免得他們一眼認出了你,打草驚蛇便不妥了。」景蘭舟謝過接了,心道︰「章大哥粗中有細。」

章春雷領他進了當鋪,早有朝奉迎上來陪笑道︰「章堂主,您怎地這麼早便到了?請先到里頭坐坐,我家少爺須臾便回。」章春雷道︰「這天光還沒大亮,沈少爺便出門去了?」朝奉道︰「少爺昨晚突有急事出城,說好今日上午便回,跟您一道去圍場看看新到的好馬,中午少不得設酒相陪。」景蘭舟心道︰「沈泉昨夜在報恩寺中了那蒙面人的碧磷毒掌,多半是出城求醫去了。」

那朝奉招呼二人入內堂看座奉茶,章春雷指著景蘭舟道︰「這一位是我們馬場里的賬房先生,他是南直隸人,這趟跟我們一齊回來省親。」那朝奉打躬道︰「那敢情好。請問先生貴姓,是哪里人氏?」景蘭舟回禮道︰「在下姓周,徽州人。」朝奉點頭道︰「離此還有些路程。」

正自閑聊之間,內堂屏風後忽轉出一個人來,笑道︰「章堂主,甚麼風把你一大早吹到這里?」正是那彭先生彭守學。景蘭舟忙將笠檐朝下壓了壓,將大半張臉蓋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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