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潛笑道︰「醫學之道殊途同歸,這話卻未免有些托大,難道梅山醫隱當真便是這世上醫術最為高明之人?」駱玉書道︰「在下何嘗不知山外有山之理,但眼下只得管仙指點這華山一條路,不容我等不前赴一試。前輩若另有救治舍妹之法而毋須遠涉江西,萬望賜教則個。」
梅潛沉吟半晌,嘆道︰「我此刻也沒甚麼良策。罷了,此等性命交關之事,料來兩位也不會因我老頭子一面之辭便行罷止。老夫只求少俠答應我一個請求,如蒙許允,也算梅某替故人盡了份力。」
駱玉書听他言語間似和林岳泰淵源頗深,忙道︰「前輩有事但管吩咐,在下自當盡力辦到,‘求’字如何敢當?」梅潛點了點頭,緩緩道︰「林岳泰歸隱多年,世間知其下落之人極少,然以兩位之能,此去未必不能成事,但此舉也將給他帶來無盡凶險。少俠找到林大夫之日,只恐其人死期亦不遠矣。」
駱玉書听說林岳泰果然尚在人間,心中憂喜摻半,問道︰「此話怎講?」梅潛嘆道︰「林大夫當初之所以遁跡銷聲,原是為躲避一位仇家。這對頭十分厲害,不單逼得林岳泰自己隱姓埋名,連他徒弟施和浦都只能寄身寧王王府以求自保。」
駱玉書不解道︰「桐仙已是難得的高手,林前輩既是他師兄,想來功夫與之亦在伯仲,是甚麼對頭如此難纏?」梅潛搖頭道︰「林岳泰醉心醫術,武功不及師弟遠甚。少俠若真尋到他時,他顧念令祖舊日恩情,定肯答應出山救人,只不過如此一來,自己也難免被仇家盯上。」
駱玉書默然半晌,嘆道︰「原來林前輩隱居不問世事,竟是有此苦衷。不知林大夫與家祖往日有何淵源?管長老先前亦曾提到此節,卻未明言細情。」梅潛笑道︰「此中梗概老夫並不知曉。駱大俠仁義素著,江湖內外承其情者不計其數,若說林岳泰也受過他的恩惠,那是毫不希奇。只是林大夫與那對頭仇深似海、不死不休,此番一旦現身必定凶多吉少,老夫所仰求者也正為此︰少俠若真訪得林老哥遠赴河南治病,萬望先行請到一人于路護持,方能保其不為仇家所害。」
駱玉書動容道︰「不知前輩所指何人?」梅潛撫須道︰「應天府棲霞山東麓北臨大江之處,有一地喚作落星磯,江邊築一小樓,叫做落星樓。兩位如能請得落星樓主人蘇先生相陪同行,諸事一應听他安排,林老哥這趟便萬無一失;治好令妹之後,蘇先生亦會替林大夫妥善措置後路。」
駱玉書奇道︰「這蘇先生又是何許人也?」梅潛從袖袍中取出一塊象牙笏板交給他道︰「蘇先生正是林岳泰仇家的克星,少俠見到他時只須出示這件信物,其人便絕無疑心。」
駱玉書見這象笏色澤黯淡、微微發黃,一望而知乃是陳年舊物,將其小心翼翼收入懷中,微一躊躇,道︰「還望前輩能將林大夫仇家姓名見告,我們也好早作防備。」梅潛嘆道︰「天下負心者眾,倘若識人不明,步步皆是凶險,人人盡可成仇。非是老夫故弄玄虛,此人知之無益,少俠只管將這笏板交給蘇先生,余下的事他自會料理。」
顧駱二人對望一眼,心中一時頗感為難。以對方適才展露的武功而言,確是武林中罕見的高人,且听其語氣懇摯,所言料之非虛;但真要憑其一己說辭便去南京尋找那虛無飄渺的「蘇先生」,由河南折往應天再去江西,須多走七八百里路,遷延不少時日。
梅潛見二人面露猶豫之色,笑道︰「老夫話已說完,兩位信與不信,但憑自決。」轉頭問顧青芷道︰「雷副堂主近來身子骨可還健旺?」顧青芷奇道︰「你認識我雷叔叔?」梅潛哈哈笑道︰「‘認識’二字,可將老頭子瞧得小了。勞煩姑娘回去給雷虎臣捎話,就說我梅潛今年立秋之時仍在老地方相候。」
顧青芷「啊」了聲道︰「雷叔叔隔年立秋便要外出半月,連我爹爹也不知他去往何處,難道竟是赴你之約?」梅潛笑道︰「不錯,雷堂主同老夫約定每兩年較量一次武功,算上今年已是第九回了。」
顧青芷忍不住問道︰「你二人緣何要比試?」梅潛捋須笑道︰「我輩江湖中人比武論劍乃一大快事,還需甚麼由頭?」顧青芷道︰「那你們前幾次勝敗如何?」梅潛笑道︰「君子不揭人之短,反正我不曾輸、他不曾贏,小女圭女圭問這個作甚?」顧青芷以手刮臉道︰「自吹自擂,也不知羞,我問雷叔叔去。」
梅潛笑道︰「雷虎臣一世梟雄,難道還有輸了不認之理?」抬頭望見天色將晚,輕嘆道︰「梅某俗務在身,不能久留。方才所言,懇請二位務必謹記。」倏地人影一晃,已閃入葦叢中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