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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舌辯

駱玉書見他不提個中原委,便即也不多問,拱手道︰「多謝前輩明燈指路,無論此去尋不尋得著林前輩,晚輩都當勉力一試。只是開封府到吉安來去少說也得一月,不知……不知舍妹能否支撐得住?」管墨桐道︰「這個無妨,待會我開一張方子,你們依法每日午時以金針攢刺令妹肩周諸穴釋出淤血,讓她好生臥床靜養,便過半年一年也不礙事;只是若要根治,卻非我師兄出手不可。」

駱玉書聞言心中又悲又喜,喜的是妹子性命總算無憂,悲的是她這段時日想來難免大受苦楚。管墨桐提筆寫下藥方及刺穴放血的經絡方位遞過給他,微笑道︰「如今此間事情已了,少俠欲待如何處置老夫?」

駱玉書愕然道︰「前輩何出此言?前輩于舍妹恩同再造,晚輩報答尚且不及,怎敢對前輩有絲毫不敬?」管墨桐搖頭道︰「世事白雲蒼狗,難憑恩怨一概而論。好比眼下少俠感激我救治令妹,不來同老夫為難,然而少俠只要在位為官一天,便同本教水火不容,他日未必不會對老夫拔劍相向,嘿嘿!」

駱玉書微一躊躇,道︰「家國兩事,不可混為一談,晚輩食君之祿、忠君之事,亦不過是盡臣下的本分而已。前輩風光霽月,又于我駱家有如此大恩,晚輩傾心感佩,只要不是有負國家、有虧公義之事,在下決不敢對前輩失了禮數。」

管墨桐笑道︰「好,不卑不亢,頗有文公對成王之風,只是你此刻不來拿我,只怕已經有負國家了。老夫心中有一事始終不明,還望少俠賜教︰當年本朝太祖高皇帝起兵抗元,亦曾托身于白蓮教韓教主之下,後來得登大寶,怎反過來說我等是邪魔外教?」

駱玉書一怔,心想太祖皇帝性好猜忌,當年將一干開國功臣尚且屠戮殆盡,又怎會容許白蓮教這等泱泱大教在民間蔓延?但這話可不易置答,微一遲疑道︰「太祖皇帝出身貧寒,若不有所托庇,勢難糾集義兵以抗暴元。如今天下太平、人心歸向,似這等民間結社,那都是有害無益的了。」

管墨桐撫須笑道︰「少俠既在遼東任職,當知‘天下太平’四字,恐怕不見得罷?」駱玉書道︰「掃除胡虜,本非一日之功。我高皇帝將韃子驅出關外,光復河山;文皇帝數度北伐,打得蒙古諸部聞風喪膽,這些都是開創萬世的盛舉。近年來瓦剌雖然勢大,只須朝廷嚴加戒備,北夷終究難成氣候。」管墨桐嘆道︰「話雖如此,眼下豪杰任事于外、小人掣肘于內,嚴加戒備雲雲,怕是知易行難。」

駱玉書朗聲道︰「神奸巨蠹之臣,歷朝歷代不能免之;貴教既是白蓮一脈,當年亦曾舉兵共襄抗元義舉,如今卻同韃子沆瀣一氣,晚輩百思不得其解,還請前輩見示。」他先前只當無為宮是奉王振之命護送樹海,及見鑒勝對王山隱瞞身分,方才驚覺對方竟同瓦剌狼狽為奸,此刻正好借機向管墨桐拋以詰問。景蘭舟見駱玉書自始至終意正辭嚴、據理守節,心中不禁暗暗贊嘆。

管墨桐笑道︰「少俠怎見得我等便是勾通外族?」駱玉書不願提到羅琨之名,道︰「太白頂秘道救走樹海,不是串通一氣又是為何?」管墨桐搖頭嘆道︰「少俠心中既已認定不疑,老夫多辯也是枉然。少俠自遼東千里南下,不過是為追捕樹海,我願以一換一,望兩位能將鑒勝交給老夫,不知可得允否?」

駱玉書心頭一震,暗道︰「鑒勝果然是無為宮中極緊要之人,對方寧可交還樹海,也不願他落在朝廷手里。這和尚是王振暗通逆黨的頭號人證,無為宮既知他叛教投敵,多半要殺人滅口,我決不能將其交出。」搖頭道︰「鑒勝大師因明覺方丈命案一事已被打入重監,之後藩臬二司對其如何處置,非在下能夠左右,前輩相救舍妹之恩,晚輩只有另行報答。」

管墨桐嘆道︰「也罷,此事確是強人所難,鑒勝和尚既下決心投靠朝廷,那是寧死不回本教的了。」頓了一頓,又道︰「施神醫半年多前做了寧王的幕僚,早已不在吉安,兩位徑往南昌府去尋他便是。」

駱景二人心下大奇,均想︰「施和浦這樣一位武林高士,怎會投身官府謀職?這可大悖常理之極。」管墨桐見二人均有不信之色,笑道︰「兩位不必疑心,此事到南昌一問便知,老頭子騙你作甚?便是少俠自己,不也在朝廷任職麼?」駱玉書一怔道︰「晚輩祖上數代仕官,親族在朝中就事者甚多,倒讓世外高人見笑了。」

管墨桐搖頭道︰「出來做官有甚麼可笑?老夫年輕時何嘗不想謀取一份功名,只可惜陰差陽錯入了白蓮教。人生短短數十年,不慎邁錯一步,回頭可就難了。」輕輕嘆了口氣,問景蘭舟道︰「閣下既是思過先生的弟子,武功想必是極高的了?」景蘭舟道︰「晚輩才薄智淺,未能得窺家師門徑萬一,勢難入前輩法眼。」

管墨桐撫須笑道︰「說來也巧,老夫早年曾在貴州銅仁會過尊師一面,算來距今也有三十多年了。听說顧老先生當時由山西一路追到貴州,只為要將那橫行陝晉的巨盜‘百爪玄蜈’邢一雁繩之以法。」景蘭舟點頭道︰「不錯,那是永樂十二年秋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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