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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母慈女孝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她意識到自己的人生與其他人不同的呢?

她的童年,是在民間度過的。

第一次意識到自己跟他人不同,大概是三歲的時候吧。

看著其他鄰居家的孩子在外面玩耍,她卻被勒令不允許出門。

那位姓馮的女乃娘說,這是因為她的身份與他們不同。

身份?什麼是身份?

難道大家有什麼不同嗎?

她不知道,那時候她只有一個想法,如果能有人把她救出那小小的牢籠就好了。

第二次意識到自己與其他人不同,同樣是三歲,那是她第一次照鏡子。

昏黃的銅鏡中,看著那個三千發絲皆雪色的小小的人兒,她很奇怪自己為什麼與其他人的發色不同。

女乃娘說,這是天底下最尊貴的人才能擁有的發色。

她不知道白發有什麼尊貴的,家里的老管家老阿嬤不也是白發嗎?

第三次意識到自己與其他人不同,是四歲。

那一天,她坐在院子里,听著滿長安的歡呼聲,靜靜發呆。

女乃娘告訴她,這是皇帝禪讓、新皇登基,以後要好好活著,千萬不要出門。

為什麼呢?

明明大家都很開心,為什麼我不能出門呢?

她還是同樣一個想法,如果能有人把她救出這小小的牢籠就好了。

第四次意識到自己與其他人不同,是七歲。

那一年,她被接回了皇宮,揮著手與女乃娘道別的時候,她已經知道了,這也許是她最後一次看見女乃娘。

她已經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前大漢皇後、現定安公主的女兒。

她的父親是皇帝,她的外祖父,也是皇帝。

她開始小心翼翼的活著。

宮里的皇子皇女都與她無關,她也沒有任何名分,只是被當做宮女養在母親的居室里。

她知道了兩位叔父以前被外祖父賜死的事情。

她也親眼見證了另一位叔父被外祖父逼迫自殺。

她唯一的依靠,就只有母親。

如果能有人把她救出這未央宮就好了。

當綠林軍攻入長安的那一天,她想著︰如果能有人把她救出長安城就好了。

那一天,也是她最後一天見到女乃娘。

那娘頂替了母親的身份,在未央宮自焚而死。

她沒有回頭,只想活著。

來到洛陽城郊,她住進了風谷村。

生活條件比以前差了很多,但她很開心。

人活著就是追求安心,在這里她很安心。

因為可以活下去。

可是那天晚上,當原本溫柔的母親面目猙獰的掐著她脖子的時候,她明白,原來這里依舊不能安心。

算了吧,她只是活著就已經很累了。

她放棄了掙扎。

最後的念頭,如果有人能把她救出風谷村就好了。

再次醒來,她發現自己變成了剛出生的嬰兒。

也許自己可以迎來一段新的人生?

但身邊躺著的那個女人,也就是她的母親,讓她打消了這個想法。

那頭白發,那個懷抱,那張臉,她再熟悉不過。

那是母親的臉。

十六年,她在這里被囚禁了十六年。

沒有名字,不能出門。

十六年後,在祭壇上,她被母親砍下了頭。

再次睜開眼,她依舊是嬰兒。

母親也還是那個母親。

村子也還是那個風谷村。

她想過自盡。

可是好疼啊

而且,死不了。

母親說這是恩賜也是詛咒,只有神才能讓他們解月兌,所以要獻祭她來取悅神。

十六歲,祭壇上,她被焚燒而死。

再度睜開眼,還是同樣的母親,同樣的風谷村。

不同的是,大家的穿著打扮變化了不少,而且原本村子里認識的那些人都已經不在了。

這時候她才知道,原來已經過去了百年。

于是她想到了逃跑。

她一直在等機會。

這一等,就是一千年。

她又死了二十次。

被雷劈、被水淹、被剝皮、被穿心、被斬首、被火燒

她的不死性越來越強,獻祭的時候母親殺她的方法也越來越殘忍。

她一直都積極配合。

她在忍耐,她在等待。

終于,漸漸的,母親放松了對她的管控。

她可以自由在村子里游蕩。

可是所有人都不會接近她,白頭發是災星,這是他們的傳說。

是母親故意在村里流傳下來的傳說。

沒有人會幫她。

但沒關系,她只是想逃離。

逃出村子很成功,那一天,她換好一身粗布男裝,帶上幾兩碎銀,趁著夜色逃出了村子。

回頭看著漸漸變小的村子,她第二次感覺到開心的情緒。

可很快就變成了絕望。

因為她又回到了村子。

這條路,.asxs.是村子,終點也是村子。

後面的三百年,她又死了六次。

她嘗試過無數種逃離村子的方法。

可到了最後,她才發現,原來一開始就不存在。

能離開村子的人,只有被神選中的祭司。

于是她開始誠信信仰神,希望神能幫助她月兌離苦海。

那天,她確實感覺到了神的存在。

她感受到了神的力量。

她放開一切,任由神的精神侵入她的靈魂。

她祈求神能救她月兌離苦海。

但神只是淡淡看著她。

那時候,她終于明白了。

神是沒有感情的。

在祂眼里,自己和路邊的小草沒有任何區別。

祂不會幫自己,也不會阻攔自己。

她徹底絕望了。

她開始麻木的過著每一天,等待十六歲來臨時的死亡。

然後,繼續重復,就像沒有感情的牲畜一樣。

直到那一天,村里偶然進來了外鄉人。

她悄悄找到對方,懇求對方能帶她離開。

但那人的眼神告訴她,對方並沒有這種打算,甚至還對她有不好的想法。

她失望了,用神的力量殺死了他。

但那人身上帶的有外界的書冊。

書上講的是一個故事,一個英雄拯救弱小的故事。

她想起了當初自己年幼時的祈禱。

如果能有英雄把她救出村子就好了。

這成了她活下去的唯一支柱。

雖然,她也知道這只是小小的妄想。

後來,她找到了新的報復母親的方法。

那就是在十六歲前就死去。

因為不死性增強,每次自殺,她都處在極度痛苦之中。

但看著母親扭曲憤恨的臉,她感受到了久違的愉悅。

哪怕下一次復活後她會活的更慘。

不知道又過去多久,大家的頭發漸漸變短,衣服也開始不再繁復。

她對生命越來越漠視。

反正也不會有希望了吧。

會拯救她的英雄什麼的,說到底也只是故事中的事情罷了。

正因為沒有英雄,所以才會在故事中歌頌英雄。

她就是這樣想的。

于是,時間悄悄流逝。

這一次,她再次輪回了。

出生後,她發現自己就在祭壇上。

遍體鱗傷的母親捧著她的臉,笑的十分開心。

「阿玖,我們的宿命詛咒終于要結束了,你開心嗎?」

她不知道。

但母親確實一反常態的對她百般呵護,甚至把「大祭司」都名號都交給她來繼承。

但這有什麼意義呢?

她早就知道了,自己的不死性為什麼越來越強。

因為神有一部分神力和精神都附著在她的靈魂里。

經歷了將近兩千年的漫長歲月,現在的她對母親來說,只不過是一個用來月兌離詛咒的容器罷了。

就像一次性工具,反正用完之後過幾十年,她又會再次出生。

于是在她三歲的時候,她提出一個請求︰

「我想自由的活著,哪怕只是在村子里,哪怕只有十幾年。」

母親同意了。

于是她得以離開這個每天都飄著血花的風谷村,來到了另一個風谷村。

那里有個「嬸嬸」。

「嬸嬸」依舊對她不好,村子里的教徒們也在母親的吩咐下對她視而不見——在他們的認知中,自己這個「大祭司」,就只是一次性工具。

工具有必要接近嗎?

但她已經不在意了。

又過了十幾年,她也快十六歲了。

但她沒有任何想法。

算了,就這樣吧。

她已經很累了。

然後,那些外鄉人來了。

那時候,她忽然有了一個想法。

母親說這次是月兌離詛咒得到解月兌的日子。

那如果她破壞了詛咒會怎麼樣?

于是,當那個渾身血腥氣濃郁的老頭半夜想帶她出去的時候,她沒有反抗。

她知道對方想殺掉她。

她甚至心里希望對方真的能殺掉她。

就在對方已經舉起屠刀的時候,她卻看到了那個人。

他哼著歌,優哉游哉地走過來。

甚至臉上還帶著輕松的笑意。

看著他輕松虐殺那個老頭,不知為何,她沉寂的心開始久違地跳動。

在他問「你不害怕我」的時候,她搖搖頭。

她不害怕,甚至還感覺到了久違的安心。

她希望對方能殺了她。

可是對方並沒有這麼做,甚至還把她帶回了屋里,而且並沒有對她做什麼。

那天晚上,她睡著了。

沒有在夢里見到母親,也沒有在夢里見到神。

她甚至都沒有做夢。

她就這樣一覺睡到了天亮。

睜開眼,出現在視線中的,是他安靜的睡顏。

她感覺到了安心。

她頭輕輕抵在他的胸口,呢喃道︰「你會是我的英雄嗎」

她知道自己逃不月兌的,母親總有辦法把自己抓回去。

于是,在十六歲生日的那天,她問了他一句話︰

「哥,你能把我帶出村子嗎?」

她听到了那個讓她安心的答案。

「當然,無論發生什麼,無論你在哪里,我都會把你帶走。」

那個瞬間,陽光灑在他溫柔笑著的臉上,似乎都為他籠上了一層微光。

阿玖心跳的飛快。

這就是她的英雄啊

睜開眼楮,四周狂風呼嘯。

阿玖的對面,有一個和她一模一樣的女孩兒。

只不過那女孩兒的眼楮是金色的,而且里面沒有絲毫感情。

「是時候了。」那個女孩的聲音宛若金鐵,「當初我把力量寄托在你身上用來侵蝕封印,現在也差不多了。來吧,把你的身體交給我。」

馮阿玖努力抵抗那仿佛靈魂都要月兌體而出的痛苦。

但人怎麼能跟神對抗呢?

她已經支撐不住了。

哥是按照約定來了,結果自己卻沒撐住

馮阿玖,你真是可笑。

「嗯~~這可不行喲~~」

忽然,一道溫柔的聲音在阿玖耳邊響起。

她感覺到靈魂中的痛楚消失殆盡。

側過頭,她看到了一張絕世無雙的溫柔笑顏。

正前方,那個金色眸子的「馮阿玖」第一次表現出情感波動,「之前你就干擾了我果然,那時候你就把精神注入到她體內了嗎。

「你到底是什麼。」

那位身穿黑色旗袍的女子用手中折扇輕輕遮著下半張臉努力思考︰

「如果是王先生的話,現在應該怎麼說呢~~」

她眼眸彎彎,恍然大悟,「應該是這樣~~」

安小姐手中折扇合起一拍掌心,「安婉瑩,只是一個路過的羅剎鳥鬼新娘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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