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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章 破殼的小雞

應天府城外,荒野,篝火獨明。

篝火上烤著魚和干硬的餅子,瓦罐里的湯在咕嘟嘟沸騰著散發出誘人的香氣,地上的血跡還沒有徹底抹去,不過死去的尸體已經被就近草草掩埋。

幾個浪人武士圍著篝火在烤火,不時翻轉一下篝火上的烤魚。

經此一役,人心惶惶。

「首領還沒有出來。」一個浪人如是說道。

他們受小清水的煽動而反叛,又因為小清水的死亡而歸順,朝秦暮楚對他們而言並不是什麼道德負擔,而是最好的明哲保身之道。

如果說真的有什麼問題的話,那麼現在他們最大的問題就是燕九的傷勢。

他們看得出來燕九是受傷了的。

在應天府就受了傷,出了城,和小清水那一戰,雖然說接近秒殺,但是也沒有做到毫發無傷。

一個受傷了的首領沒有辦法帶著他們繼續走下去,畢竟本身他們對于燕九就沒有多少忠誠可言。

可即使是受傷的首領,依然對他們保持著巨大的威懾力,暫時沒有人敢站出來,第一個選擇挑戰。

局面一時間就陷入了僵持。

「只能希望首領的傷能盡快好了。」另一個浪人說道︰「否則前途真的是有些渺茫了。」

他的話音未落,就遠遠听到了一個人低啞的聲音︰「首領受傷了?」

篝火邊的眾人向發聲之處望去,正看到一個人影正有些一瘸一拐地向著這邊走來,走近一看,居然是平八郎。

平八郎是跟隨燕九進入應天府的精銳浪人之一,而根據後面得來的消息,他們遭了埋伏,除了燕九僥幸逃生之外,其余人已經全軍覆沒。

而現在,看到平八郎出現在這里,這些浪人不由又驚又喜︰「平八郎,你還活著?」

「還有其他人嗎?」

平八郎搖了搖頭,自己已經走到篝火旁邊,伸手取下一根烤魚,大口咬了一下,雖然說這些浪人的手藝一般,可是耐不住平八郎饑餓難當,他吃了兩條烤魚,一個餅子,又喝一大碗湯,才抹了抹嘴算是吃飽了。

「都死了。」吃飽喝足之後,平八郎才嘆息說道︰「大周的狗腿子在城中設下了埋伏,就等著我們發動,好一網打盡。」

「不過萬幸,首領活著回來了。」

「不回來才好呢。」有人低聲說道。

「你說什麼?」平八郎怒目而視。

「我說的都是實話。」那人嘟囔著,然後將小清水反叛,燕九斬殺小清水然後自己進入營帳養傷的事情都告訴了平八郎,平八郎吃了一驚,當即站了起來︰「什麼?」

這樣說著,他站起身來,大踏步向著燕九的營帳走去。

有人在後面連聲提醒他︰「首領說了,在他出來之前,擅闖他營帳的,殺無赦。」

平八郎渾然未決,不管不顧,在對方提醒的時候,他已經來到了燕九的營帳之外,這帳篷並沒有門,所以連敲門都做不到,只能在帳篷外開口說道︰「平八郎求見首領。」

不多時,里面傳出燕九有些虛弱的聲音︰「進來吧。」

平八郎推門而入,一進去就感覺到里面濃重的草藥味道,這才發現燕九正在自己熬煮草藥。

燕九自己則月兌了半邊衣服,露出了雪白的右臂,只是右臂上如今正牢牢綁著帶血的繃帶。

「首領這是?」平八郎不由開口問道。

「被小清水那賤人用鳥銃打的。」燕九淡淡說道︰「你居然還活著?」

「殿下還活著,平八郎還不敢死。」平八郎低聲說道。

他對于燕九,用了殿下的稱呼。

「但是我快死了。」燕九沒好氣地說道。

「當初來神州,只是想看看神州的高手究竟有多高,能得到老師的這般推崇。」燕九看著正在熬煮的草藥︰「沒有想到真的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今天我遇到的那個少年,他的武功造詣我看不透,我甚至懷疑連老師都未必是他的對手。」

「佐佐木老師?」平八郎吃了一驚。

「是的。」燕九點了點頭。

「殿下對那人評價如此之高?」平八郎說道。

「我在他面前,連劍都不敢出。」燕九靜靜說道︰「這趟來神州,我感覺已經沒有什麼意義了。」

「原本我還打算帶那個廣濟奇會東瀛,現在看來,可能帶不回去了。」

平八郎躬身︰「一切都由殿下做主。」

「那就這樣決定了,我們在這里養傷三日,三日之後,我乘船返回東瀛。」燕九靜靜說道。

「遵命。」平八郎點頭。

「至于那些浪人,暫時由你來統領。」燕九補充了一句。

平八郎再度點頭。

「屬下明白。」

……

……

應天府城內,一處酒樓之中,光線昏暗。

殷夜輕輕走入黑暗之中,然後看著面前︰「大人為何要親自前來?」

「怎麼,我不能來嗎?」秦的聲音在黑暗中低低回響。

「既然這樣,大人讓我跟來不就是沒有任何意義了?」殷夜說道。

「沒有意義是對何萍與方別而言。」秦冷冷說道︰「對于他們而言,我還留在汴梁這一點很重要。」

「是。」殷夜點頭應道。

「你可知道我這次叫你來有什麼事情?」秦看著黑暗中的殷夜說道。

「大人智慮深沉,屬下怎麼知道。」殷夜回答說道。

「別人不知道,你不能不知道。」秦看著殷夜說道︰「否則你就不是我所欣賞的那個人了。」

殷夜嘆了口氣︰「那屬下就斗膽猜一猜。」

「大人是想讓我對方別進行更多的引導,讓他沿著大人所設計的道路走下去?」

「有意思。」秦看著殷夜︰「你為什麼會這樣想?」

「就像我之前給大人說的那樣,方別此時已經是此誠不可與爭鋒,但是大人的計劃,方別又已經是不得不除掉的絆腳石,雖然說不能為己所用,但是如果能夠四兩撥千斤,合理利用規則讓方別完成我們的計劃,相對來說是最高效的行動。」

「所以你有什麼想法嗎?」秦並沒有直接給出來自己的想法,而是選擇反問了殷夜。

「三日之後,就是汪直的獨尊會,我已經得到了消息,汪直正在杭州乘船趕來,等到汪直到來,那麼所有的演員就已經到齊了。」殷夜說道。

「是啊,演員到齊,好戲就可以開場了,畢竟這場戲,也有蜂巢做東的意味在里面。」秦笑了笑說道︰「不過就是不知道,到時候誰能夠笑到最後。」

「當然會是大人。」殷夜靜靜說道。

「那可未必。」秦搖頭道︰「時逢亂局,只能夠步步為營,謹小慎微,這次獨尊會,都會有哪些高手趕到,又沒有特別需要注意的人?」

雖然說這些消息秦未必不知道,但是掌握這些情報是殷夜的職責,殷夜點了點頭︰「這次獨尊會,江湖榜排名最高的自然就是方別,而除了方別之外,峨眉掌門真如師太也到了應天府,極有可能會赴會。」

「真如?」秦有些意外︰「她為什麼會來應天府?」

峨眉山是在四川,四川與應天府關山阻隔,相隔千里,就算是真如師太這樣的高手,連日趕路也要十天才能夠趕來,所以說不可能是真如提前得到消息,然後從峨眉趕來的。

「具體情況屬下也不清楚,但是真如確實出現在了應天府,隨行的還有周梅雪這位峨眉年輕一代的最強者,可能是門派私事,不過這個時間出現在應天府,獨尊會的消息瞞不了她們。」

「有意思。」秦笑了笑︰「那個老尼姑雖然排名不高,但是本事卻不小,江湖榜甲榜中最被低估的當然是張不平,但是張不平之下,這個峨眉的老尼姑,可能也是真人不露相的存在了,我听說南海神劍鸞雲飛最近跟了汪直,可有此事?」

「是的。」殷夜點了點頭︰「雖然不清楚汪直能夠拿什麼打動鸞雲飛這個級別的高手,但是鸞雲飛久居南海,輕易不入中原,這次能夠被汪直請動,估計也會引起江湖動蕩。」

「只能說大爭之世臨近,原本蟄伏的武林高手,都紛紛耐不住寂寞,想要在這個時代大潮中弄潮而來。」

殷夜嘆了口氣︰「一品之上的境界,雖然說虛無縹緲,但是我相信總有人已經窺見了門道。」

秦平靜看著殷夜不語,等到這個女子說完,他才笑了笑︰「江湖榜第七,第十三和第十九,沒有想到一個獨尊會,竟然能夠匯聚這三個絕頂高手,還有不在江湖榜上的何萍,這次獨尊會,會比我們預想中的更加有看頭一點。」

「還有,你知道為什麼汪直會把這次的集會取名為獨尊會嗎?」秦問道。

「屬下不知。」殷夜搖頭說道。

秦靜靜笑了起來︰「獨尊,獨尊,當然是唯我獨尊。」

「武林之中能夠唯我獨尊的便是武林盟主,而神州之內,唯我獨尊的卻只有皇帝一人。」

「汪直嘛。」

「或許他都想要。」

……

……

方別依然在看著這張請帖。

汪直的請帖,獨尊會的請帖。

進入了應天府之後,感覺一切,都在微妙地失去控制。

方別一向不喜歡攪風攪雨,其最重要的原因就是,當你由暗轉明之後,之前所有的優勢都會變成自己的劣勢。

這次算得上是相當強勢地從汴梁而下江南,雖說是猛龍過江,但是這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也就意味著失去了後手。

方別所能夠倚仗的,其實說白了,就是如今霄魂客棧這絕對強悍的實力,擺開陣仗的話,前方龍潭虎穴也可以闖一闖。

但是如果因此步入了別人的陰謀算計之中,那就是真的得不償失了。

所有的英雄都不是倒在正面的戰場上的。

這一點方別體會地尤為真切。

如果只有方別與何萍兩個人的話,那麼現在方別就真的要考慮跑路了。

因為此時眼前已經是一片迷霧,以方別的本事,暫時還沒有辦法看破這層迷霧。

「還沒睡嗎?」此時門外傳來了何萍的聲音。

「嗯。」方別點了點頭。

時間是真的已經是很晚了,此時已經是子時三刻了,平常這個時候,方別已經練完了劍準備休息了。

但是這一次,方別依然在想事情。

門扉傳來輕微的吱呀聲,何萍推門而入,看著方別,從懷中熟練地拿出來一個酒瓶和一個翠綠色的杯子︰「如果不介意的話,可以陪我喝兩杯嗎?」

何萍坐在了方別的對面說道。

桌上正是那張汪直的請柬。

「萍姐的話,無論什麼時候都不會介意。」方別笑了笑,也從自己的懷中取出來一個白玉杯來,先給何萍斟滿,然後再是自己。

這次杯中酒清冽無比,芳香撲鼻,方別看了一下,有點意外︰「茅台?」

雖然說萍姐的收藏之中算得上是各地的名酒都有,不過茅台乃是雲貴出產,地偏路長,想要運出來那是大大的不易,所以茅台酒雖然出名,但是能在應天府看到卻非常不易。

「不喝嗎?」何萍看著方別笑了笑,然後自己一飲而盡。

茅台酒是純高粱釀造的蒸餾發酵酒,其最大的特點就是不添加任何的香料,單純依靠自然的發酵而生產出來各種復雜的香味,也因此在口味上,凸出來一個醬香。

方別笑了笑,也陪何萍飲盡一杯。

其實他們兩個人喝酒,是很少踫杯的,大致屬于你喝你的我喝我的那種感覺。

不過也就是這種感覺,反而有更多的默契在里面。

何萍看著方別喝完,然後才拿起酒瓶給兩個人再倒滿,然後看著方別的臉︰「你好久沒有這麼為難過了。」

是的,好久沒有這麼為難了,之前的情況雖然很艱難,但是大致知道路在哪邊。

而越往前走,則越茫然無措,不知道路在何方。

「是啊,很久沒有了。」方別看著何萍淡淡笑道︰「我最初的時候,只想練好武功,因為練好武功,才能夠保護好身邊的人。」

「現在我的武功練的差不多了,但是我也知道,如果沒有什麼奇遇的話,暫時我也遇到了自己的瓶頸,能夠打得過的人就打得過,打不過的也就真的暫時打不過。」

「可是,我們卻沒有辦法繼續回到霄魂客棧,就好像小雞破殼之後,永遠沒有辦法回到殼中,只能夠一步步長大,最終迎接自己的死亡。」

這樣說著,方別指了指眼前的請帖。

「萍姐應該知道這個東西吧。」

「汪直的請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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