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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西涼亂

「砰!」

漢靈帝一腳將身前的桌案踢開,暴怒道︰「這些該死的蠹蟲!」

「陛下息怒。」

張讓趙忠在一旁瑟瑟發抖,這些年來國泰民安,已經很少見天子發怒了。

而天子之所以發怒的原因,倒不是前幾日邊關各地傳來的噩耗。

畢竟邊關出事都算是常態,涼州羌亂,並州鮮卑,交州南蠻,幽州烏桓,漢靈帝也是經歷過大風大浪,在位二十多年,哪年不得發生幾起?

連聲勢浩大,幾乎給了漢王朝最沉痛一擊的黃巾之亂都被他平定了,漢靈帝還在乎時不時就得來一次的邊關外族叛亂?

漢靈帝生氣的是這幾日朝廷內外官員跟瘋了一樣上奏折,不僅勸阻他收稅,甚至還阻撓他收稅。

各地方官員拒不履行義務,實在被逼急了,便與地方豪強相互勾結,故意隱瞞土地,轉移土地,欺上瞞下,以至于十月份開始收稅,到現在都年底,兩個月的時候,收上來的稅居然只有不到百億。

雖然百億稅收,在前些年已經算是超額完成任務,但經過這幾年食髓知味,漢靈帝早就不滿足于這點錢,而是被那七百多億的龐大稅收迷紅了眼楮,如一頭豺狼般盯著這些錢。

要知道,以往漢靈帝是怎麼收稅的?口賦算賦加上田賦以及一系列苛捐雜稅,一年百億不到。這些錢基本給天下官員發完俸祿,就所剩無幾,留不了多少。

當時官員的俸祿是一半錢和一半糧食,不止是各地官員,還有北軍也是無數張時時刻刻在吃飯的嘴,各地治理也都要錢,軍費開支等等。

漢靈帝為了解決剩余的財政虧空,基本是想盡了辦法搜刮,如賣官、用錢贖罪、把三河地區馬廄里的馬拿出來賣錢。

除了要保證他的享樂以外,大半的錢都存在西園里,漢靈帝這視財如命的性格,跟倉鼠如出一轍。

現在好不容易有個收稅的法子,能大筆斂財了,不僅朝廷官員阻攔,連全天下的官員都在反對,奏折都快把尚書台給堆滿,中央政令下達地方後地方官員居然拒不執行,這怎麼能不讓漢靈帝暴怒。

「陛下,如今地方官員都不願意執行差事,臣建議暫緩此事,還是依陳子歸之言,減少賦稅,以優良劣三品田地依次定稅,明年便回歸口賦算賦,以息天下之怨。」

王鈞站出來建議。

漢靈帝卻不樂意了,勃然大怒道︰「各地豪強官員搜刮民脂民膏,朕從他們手里拿錢,何錯之有?大不了拿了錢之後,再用其中一半治理天下便是。相衡毋須多言,稅照收,朕就不信那些蠹蟲能拿朕如何?」

如果今年的稅全收上來,就是七百億,用一半治理天下,剩余三百五十億漢靈帝想自己拿,天子之貪婪可想而知。

陳暮也是深知他的為人品性,知道他不會輕易放過這塊肥肉,這才遠走高飛。

不然的話,一旦天下豪強把矛盾轉移到他身上,幾條命都不夠。

除非最後陳暮能夠定鼎天下,自己寫史書,不然史書里記載,估計他也會變成張讓趙忠這樣的禍亂江山的佞臣。

听到漢靈帝的話,王鈞也不敢再給建議,只得小心翼翼道︰「只是如今天下怨聲載道,幽涼邊境戰事又起,特別是涼州邊關,那韓遂又聚眾十余萬,威脅三輔之地,如何是好?」

「哼,皇甫嵩那邊如何?」

「戰事還算順利。」

「董卓呢?」

「還在河東。」

「董卓這廝怎麼回事,磨磨蹭蹭,就算是日行十里,現在也該到上黨了吧。」

漢靈帝鼻孔里的怒氣都快噴出來。

董卓跟著張溫平叛立功,升官為左馮翊,跟劉備這個河南尹的官位相當。

上個月並州戰線吃緊,漢靈帝就下旨讓董卓去並州作戰,結果現在居然還在河東郡,磨洋工也不是這麼磨的。

諸多常侍以及議郎寵臣們不敢出言,現在朝臣們個個都在盯著稅收,有罷工的趨勢,陳暮又辭職了,朝政現在只有靠天子自己處理。

董卓就趁著天子沒空搭理他的空檔,走一日停三日,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搞些什麼東西。

漢靈帝氣得不行,他原本還想著讓董卓為主將去西涼平叛,結果董卓居然是這麼個玩意兒,差點沒把他氣死,猶豫片刻,問道︰「朱服喪應該也差不多了吧。」

「已有三年。」

王鈞記性不錯,黃巾之亂後的第二年,也就是185年,朱的母親去世,他必須辭官回家服喪,今年剛好是第三年,可以繼續出仕了。

「遷皇甫嵩為車騎將軍,帶北軍去長安,遷董卓為前將軍,遷蓋勛為京兆尹,讓他們和皇甫嵩守住三輔,幽州就讓公孫瓚平叛,如果公孫瓚不行,就讓劉虞或者盧植去。」

「那並州」

王鈞遲疑,現在北面和鮮卑打得如火如荼,如果把北軍精銳調走了,光一個丁原,跟鮮卑打完全不夠資格。

漢靈帝毫不猶豫道︰「遷朱為衛將軍,讓王芬征調河北的郡兵給他,讓他去並州。」

「唯。」

王鈞領命去尚書台下詔書。

處理了政務,漢靈帝又想了想這其中有什麼問題沒有,發現讓皇甫嵩去涼州平叛,讓朱去並州,完全沒有任何問題。

這二人也是能征善戰之輩,又有朝廷支持和精銳士兵,抵擋叛亂輕而易舉。

想到這里,漢靈帝心中自得,頓覺姜太公再世,性趣大發,對張讓等常侍道︰「去取三粒慎恤膠來。」

說罷轉身往西宮,準備去臨幸後宮的美人去了

洛陽那邊皇帝還覺得天下太平,涼州卻已經大亂。

韓遂與王國死灰復燃,聚眾十余萬,很快攻下武威與金城二郡,殺死二地太守,兵鋒直指漢陽郡。

漢陽郡的郡守是傅燮,他與蓋勛在涼州都有很高的威望,匈奴與羌人都服從他們。

這次漢靈帝收稅,也就只有傅燮和蓋勛沒有逼迫羌人,其它地方的郡守都跟以往的那些酷吏一樣,肆意壓榨涼州少數民族,逼得他們不得不造反。

韓遂與王國大軍在短短一個月之內,就連續攻下了武威和金城二郡之後,由于蓋勛作為刺史,擁有征調兵馬權力,于是征調西涼六郡的郡兵,總兵力約有兩萬多人,退守在漢陽郡。

漢陽治所冀縣,漢陽郡基本就是三輔之地的屏障,冀縣在後世甘谷縣的東面,離上邽,也就是後世的天水市不過一百多里路,從上邽縣過去之後,就能直接殺入長安。

為了將叛軍擋在三輔之外,傅燮很想繼續征召兵馬,但可惜他手里沒錢。不過幸運的是,蓋勛有兩個朋友是土豪,贊助了蓋勛一大筆錢,幫助他募兵。

這兩個土豪一個叫士孫瑞,一個叫楊儒。士孫瑞的家是長安著名大戶,他的叔父資產曾經引起梁冀的覬覦,因而被梁冀迫害奪走家產。

不過被梁冀奪走了近兩億錢的家產只是他叔父的錢,士孫家依舊資產上億,在長安可謂名門望族,與蓋勛關系很好。

另外一位楊儒出身于弘農,就應該知道是弘農楊氏族人,雖然比不得士孫家有錢,但也是資產頗豐。

二人掏了幾千萬錢出來,蓋勛便在三輔之地征召士兵,並且雇佣與他友善的休屠人作戰。

冀縣太守府,蓋勛高坐主位,傅燮坐在下首。

除了他們二人,還有士孫瑞,楊儒,杜陽魏杰,京兆杜楷,長陵第五,以及一些淪陷地區逃跑過來的地方官員和幾名羌族匈奴部族族長。

士孫瑞是長安富豪家庭,楊儒是弘農楊氏,而杜陽魏杰,則是傅燮與公孫瓚的同門師兄弟。

根據太尉劉寬陰碑可知,魏杰是劉寬的弟子,也是漢末士族家庭出身。

而京兆杜楷是長安名士,第五,則出身于長陵第五氏。

第五這個姓出自春秋齊國田氏,漢朝建立後,劉邦怕這些貴族後代復國,就將他們遷移,田氏被分八批遷走,故而後人以第次為姓氏,第五氏就為這里的一支,世居長陵。

第五也是出身名門,高祖第五倫是漢章帝時期的大司空,曾祖是漢順帝時期的南陽太守第五頡,祖父則是漢桓帝時期的高密相第五種,屬于官僚世家。

這些人當中,士孫瑞與楊儒是蓋勛的金主,魏杰杜楷第五是三輔之地的士人豪強代表人物,為了抵御西涼叛亂進攻三輔,都來支持蓋勛。

畢竟三輔之地這些年已經受夠了西涼叛軍的襲擾,即便這次天子要收重稅,對于他們這些豪強階級來說,也得維護自己利益。

另外,除了這幾個主要人物以外,閻忠也在其中,他被陳暮舉薦為令居縣令,令居縣在武威,也是閻忠的老家。

現在武威淪陷,閻忠要麼從賊,要麼逃跑。

韓遂倒是想拉攏他,可閻忠又不傻,當然跑去了漢陽。

蓋勛坐在台上,環視一圈,緩緩說道︰「如今叛軍已經攻至榆中,兵進隴右,如何對敵。」

傅燮建議道︰「叛軍人多,我軍人少,應該積存糧食,高築城牆,嚴防死守。」

士孫瑞擔憂道︰「敵人來勢洶洶,冀縣城小兵少,恐怕難以守得住。」

蓋勛想了想,雖然有土豪支持,但他的人馬畢竟只有三萬多,韓遂有十余萬眾,確實不太好抵擋,于是問道︰「君榮有良策否?」

「這」

士孫瑞遲疑︰「天子征收重稅,引得各羌族不滿,群起而攻,怕是前些年羌亂又要重演,最好的策略,還是應當停止收稅,該剿為撫,讓羌族休養生息,方才是上策。」

蓋勛無奈,他當然也知道這是上策,畢竟羌人也不想打仗,這些年被漢庭壓迫不說,每次叛亂,都被剿滅屠殺,誰不希望過安穩日子。

可他無數次上書建議都石沉大海,現在眼看叛亂已成定局,除非朝廷政令能立即下來,不然根本不可能這麼快平息亂子。

字齊卿的魏杰說道︰「君榮之策雖是上策,然而天子怕是不會應允,還是得顧好眼前才是。」

「齊卿說的對。」

蓋勛嘆了口氣道︰「當今天子算了,一言難盡,還是顧好眼前吧。」

閻忠在底下沒有說話,他只是個縣令,官小位卑,沒有說話資格。

而且即便閻忠有謀略,也對眼下的局勢束手無策。

因為這是大勢,沒法改變。要麼硬踫硬,要麼避其鋒芒,逃回三輔之地,利用三輔之地各處關卡隘口進行防御,還是可以打一打。

可惜蓋勛有守土之責,必須在涼州固守,不能逃去長安。

最終開會的結果,也就是采用傅燮的建議,繼續募兵,同時向洛陽求援,希望盡快有援兵過來。

只是漢靈帝的詔書還沒有到涼州,韓遂的大軍就已經先一步殺入了漢陽郡。

吸取上一次的教訓,韓遂這次決定不佔地,而是改為劫掠。

一路上瘋狂掠奪資源,羌人與投靠他的漢人都快樂瘋了,四處燒殺搶掠,兵鋒如蝗蟲過境,除了韓遂的老家金城郡稍微好一些以外,其它地方幾乎都化為一片焦土。

到中平六年一月初的時候,韓遂大軍就已經殺入了漢陽郡,平襄、成紀、略陽、隴縣等地的百姓紛紛棄家逃跑,守軍也是倉皇出逃。

一時間,韓遂與王國的大軍威震西涼,無數因為稅收而破產的羌人匈奴人紛紛加入,聲勢浩大,兵鋒直指冀縣。

一月初五,幾乎是在漢靈帝的詔書送達冀縣,到蓋勛手里的前後腳,探馬就已經來報,韓遂大軍出現在了冀縣城二十余里外,估計不到一個時辰,就能抵達冀縣。

蓋勛送走了天使,立即整頓兵馬,率領全城官員走上城牆,眺目遠望。

就看到在春風蕭瑟當中,去歲陰沉的西涼大雪才剛融化,初春的小草迫不及待地從泥土中鑽出來的時刻,一朵陰雲,自西北方卷動著奔雷之勢,悄然襲來。

遼闊的地平線上,無數道黑色的身影奔馳,大地仿佛在顫抖,萬馬奔騰,踩踏著還濕潤的沼地,將無數顆女敕草碾碎在泥土里。

因前年二月隨張溫攻打韓遂而立功升為都尉的馬騰目光擔憂地看著遠方的千軍萬馬。

北地之人深知羌人戰力的可怕,雖然涼州漢人也不弱,而且每次涼州叛亂也都是漢人在主導。

問題在于韓遂這次的兵馬實在太多了,十一月才不過幾萬人,到十二月就是十多萬,現在據說已經二十多萬。

冀縣雖也招兵買馬,不斷增強力量,可滿打滿算也不過四萬人,要想抵擋住韓遂的大軍,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馬騰忍不住看向身邊士孫瑞等人,士孫瑞他們最近被新任的京兆尹蓋勛舉薦為都尉,與馬騰一樣,但畢竟是士人出身,根本帶不了兵,頭一次見到這樣的陣勢,每一個人都臉色慘白,面無人色。

除了蓋勛傅燮以及閻忠等少數幾名見過大世面的能穩住心神以外,一些所謂的名士和官員,居然已經在渾身發抖,讓馬騰大為失望。

看來,朝廷的官員一個個也不是像元固公和南容公這樣靠得住。

如果元固公和南容公失敗了的話

馬騰不得不開始考慮眼下渺茫的前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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