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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日到了衡山,剛一進城,便淅淅瀝瀝的下起雨來,林平之連忙買了兩個洪油斗笠,一齊戴在頭上。

眼見天邊黑沉沉地,殊無停雨之象,兩人轉過一條街,看見一間茶館,便進去找了個桌子,要了壺茶,還添上些南瓜子、蠶豆之類。

這茶館里面有很多江湖漢子,俱都是為劉正風金盆洗手的事情而來,此時正說些江湖故事。

一名中年男子,正滔滔不絕︰「拉胡琴的老先生走到那閑漢旁邊,盯著他說︰‘你胡說八道!’閑漢正待發作,老先生手里一揚,多了柄細細的長劍,然後青光一閃,叮叮叮這麼幾下,你們猜怎麼著?」

「王二叔,你別買關子了,快點說!」這王二叔卻不緊不慢,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才又說道︰

「那閑漢桌子上有七只茶杯,每一只都被削去了半寸來高的一圈。七個瓷圈跌在茶杯之旁,茶杯卻一只也沒傾倒。」

「轟」的一聲,茶館里頓時熱鬧起來,有人識貨的江湖客驚呼︰「一劍落七雁?听說劉三爺也不過能夠一劍刺落五頭大雁。」

林平之心生神往,看了看沈元景,心里想到︰「師父曾經說過這招,最高境界是一劍落九雁。這位莫大先生乃是衡山派掌門,和師祖地位相當,他能一劍切掉七個茶杯,真是驚世駭俗了。看師父當時的言辭,怕切掉五個也不在話下,這等功夫就和衡山派長老相當,已經十分了不起了。」

「王二叔,這故事你都講了好幾天了,還有什麼厲害人物和新鮮事沒?小二,再給二叔加壺洞庭春,算我的。」一個半開衣襟的粗俗漢子嚷道。

「要說這厲害人物和新鮮事還真有。」王二叔道了個謝,然後娓娓道來︰「昨日回雁樓大堂里面,不知怎麼的,青城四秀和華山派弟子起了沖突,青城派的洪人雄動手打了華山派的八弟子還是九弟子,叫英什麼白的,譏笑華山派家大業大的,還眼饞別人家的功夫。」

涉及到之家門派,林平之頓時豎起耳朵,听到此處,心里一震,心想這青城派真該死,竟然侮辱我華山派。

剛那粗俗漢子嚷到︰「那青城派雖然勢大,可也差了五岳劍派一籌,怕不是撞到鐵板了吧?卻不知出手教訓他的是華山派哪個?冷劍客還是酒劍客?」

「自然是酒劍客,冷劍客出手,事情就鬧大了。」那王二叔接著說︰「那酒劍客就是華山派大師兄令狐沖,正好從門外走進來,看到師弟受了欺負,哪里忍得下去,說了聲‘狗熊野豬,青城四獸’,也敢在此放肆?

侯人英、洪人雄听了,自然是怒極,從左右搶攻過去,酒劍客卻不緊不慢的端起一碗酒,然後「啪啪」兩聲,青城派兩位大英雄倒著飛回去了,趴在大街上,袍上臀部之處,清清楚楚的各印著一個泥水的腳印。

而那酒劍客看也不看,只顧著骨嘟骨嘟的喝干了碗里的酒,講了句︰‘既然是青城四獸,自然要一齊作伴。’搶步過去,把于人豪和羅人杰也踹了出去。然後哈哈大笑,說道︰‘這青城派功夫當真了得,尤其是這招向後平沙落雁式,更是冠絕天下’。」

「好!」眾人一陣喝彩,王二叔得意洋洋的站起來拱了一圈手,然後又坐了回去,說道︰「眾位莫急著喝彩,還有下文了。」這一說,大家興致更高一截,都安靜下來,等著他繼續道來。

「這時候門外走進來一老一少兩個道士,老的乃是泰山派天松道人,把令狐沖好生訓斥了一番,說他恃強凌弱,敗壞五岳劍派的名聲。說完天松道人去了樓上,令狐沖挨了訓斥,自然不會再觸霉頭,就帶著華山派眾人在樓下大堂喝酒。

過不多時,樓上打斗聲起,華山派上去一位弟子探看了一下,這兩位泰山派的道長,都已經直挺挺的躺在地板上啦!」

「啊!」茶館里里面的眾人被這個轉折嚇了一跳,連忙追問︰「這是怎麼回事?」

王二叔端起洞庭春潤了喉嚨,接著說︰「原來,這樓上坐著大婬賊‘萬里獨行’田伯光,挾持了恆山派的一個小師太,就在樓上喝酒,給泰山派的道長認出來了,年輕的那個過去打抱不平,叫田伯光一刀殺了。

天松道長也搶過去出劍,疾攻了二三十劍,那婬賊卻一直坐著,都沒站起身來,擋了二三十招後,就听到天松道長‘啊’的一聲大叫,雙手按住了胸口,鮮血從指縫咕咚咕咚往外直冒,倒在了樓板上。」

粗俗漢子心里駭然,驚道︰「這婬賊如此厲害?天松道長是和劉三爺齊名的武林名宿,就這麼被殺了?」其他茶客也默然不語,林平之倒不太清楚泰山派天松道長的名頭,追問道︰「後來呢?」

「後來令狐沖上了樓,坐到了田伯光那一桌,兩人說了幾句,連干幾碗酒,便稱兄道起弟來……」

一個年輕茶客听到這里,有些氣憤,打斷道︰「這令狐沖也忒是非不分了,他們五岳劍派同氣連枝,天松道長不過說了他幾句,就記恨上了,人都死了不思報仇,還有興致跟凶手喝酒?」

听到有人侮辱自己大師伯,林平之正要發作,就听到一個花白胡子的老頭冷笑道︰「你懂什麼?他要是就這麼上前動手,那恆山派的小師太怎麼辦?」

王二叔也瞪了年輕茶客一眼,然後接著說︰「那令狐沖忌憚田伯光傷害恆山派的小師太,喝了兩壇子酒後,就嚷嚷著什麼‘尼姑砒霜金線蛇,有膽無膽莫踫他’,要趕那位小師太走,可田伯光畢竟不傻,不肯應允。後來令狐沖使出激將法,和田伯光來了個坐斗!」

「什麼叫坐斗?」一個茶客奇道。

「這坐斗就是坐著打。這令狐沖也是了得,怕田伯光不肯,便先讓小二找來一條粗麻繩,綁住了自己的雙腳,里三圈外三圈的,然後說︰‘師弟,你們下樓等著去罷。’打發了華山派其他人下樓。

接著,他又拍開一壇子酒,倒了一半在麻繩上,剩下半壇咕咚咕咚一口氣喝了個精光。」

茶館里頓時一靜,那剛才氣憤令狐沖的年輕茶客,也不禁喃喃說道︰「豪氣!」

王二叔的聲音漸漸高了起來︰「這田伯光受此一激,叫了聲‘好漢子’,便答應下來。那令狐沖又說‘一見尼姑,逢賭必輸’,還是要趕小師太走。這次田伯光也應允了。

然後兩人你刀我劍,乒乒乓乓的,快得看不分明。也不過十招的功夫,田伯光‘啊’的一聲,彈起來跳窗而逃,頭也不敢回。

那令狐沖也不看他,慢悠悠的端起桌上的酒,又喝了幾大碗,這才叫人過來松綁。華山弟子割了好一會,那麻繩才被割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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