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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三章 廢奴令

「你就是潘茂?」張順看著唯唯諾諾伏在地上的年輕人,很難把他和那個「削鼻班魁首」聯系在一起。

「回老爺的話,奴……奴才就是潘茂。」那人戰戰兢兢,頭也不敢抬。

「除了你,領頭的還有誰?」張順不由追問道。

「還有還有潘珍、潘五、潘八、史老住、史德生、曹華等人。」那潘茂看了看張順身邊狀若金剛的悟空,咽了咽唾沫,連忙向後指點道。

「哦?」張順聞言看了看其黨徒,心中頗有幾分不喜。

原來這潘茂在一問一答之間,竟把自己人賣了個一干二淨。

如果張順真有惡意,頃刻間就能把這一伙人連根拔起。

可見這伙人既沒有警惕之心,又沒有斗爭經驗,完全是憑本能行事。

「爾等為何而反啊?」張順不由再度追問道。

「殿下容稟,彼輩欺我太甚,不得已而反!」張順此話一落,眾人紛紛告狀道。

「我等為僕,每日戰戰兢兢,稍不如意,便遭大罵,甚至杖斃、溺死者,亦不在少數。」

「我們吃不飽,穿不暖,唯得主子憐憫,才得些殘羹冷炙、舊衣爛裳之賜。」

「奴女還沒有婚配,奴媳還沒有嫁人,便遭其奸污。」

「更有那刁鑽古怪之人,不拿我們作人。主婦妒,則有鍛椓婢女陰私,薙毛縫皮,丑痛之聲,流聞于外。」

「主家痿,凡嫁女娶妻,非得繳納一筆錢不可。」

「凡為奴僕,男務耕,女張機,早出晚歸,所獲錢財皆歸主家所有。」

「若有萬一,發了橫財。更是眼中釘肉中刺,早晚尋個錯處,毆打一番。」

「若是自個識相,交出家產,或許能換的一紙身契。若是不識相,打了個半死,扔回去待其自斃,然後籍沒其家。」

「世上豈有這般放屁的事情!」張順聞言不由大怒,「難怪爾等要削其鼻,以示報復。」

听了半晌,張順算是徹底听明白了。

原先張順將一干女子收入麾下,充當秘書、閣臣使用,還自詡「無良的資本家」。

結果大明轉身就給張順來一個小小的「美利堅震撼」。

你以為就你美利堅會使用奴工,我大明就不會嗎?

難怪前世專家總說什麼「資本主義」萌芽雲雲,原來竟是這般萌芽哈!

「那個那個殿下誤會了哈。」然而就在張順怒不可遏之際,那潘茂聞言連忙糾正道,「所謂削鼻,並非削人鼻也。」

「江南謂奴為鼻,所謂削鼻者,言削去奴籍也!」

張順不听這話還罷,一听這話差點氣炸了︰「吾嘗聞北勇南怯,始吾不信。不意見之,爾等竟怯弱若此也!」

「若有人這般待我,戮其男,辱其女,毀家滅族,挫骨揚灰亦不足平吾心中之憤也!」

「爾等一日為奴,終身為奴,一世為奴,世世為奴,獨心中沒有半點怨恨乎?」

張順此話一出,頓時駭得左右面如土色。

「殿下,慎言吶!」那王鐸萬萬沒料到張順竟然當場口出如此悖謬之詞,恨不得上前一把捂住他的嘴巴。

「殿下殿下您是支持我們的?」然而就在這時,這一干奴婢早听得清楚,不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為什麼不支持你們?」張順看都沒看王鐸一言,反倒笑道。

「天地間,人為貴。立君牧民,非以民為牛馬也,闔允執厥中,以致太平也!」

「何謂太平?天不平,吾率天下百姓棄之;地不平,吾率天下百姓整之;人不平,吾率天下百姓均之。」

「天之道,損有余而補不足;人之道,損不足而益有余。」

「今我替天行道,補人道之不足。」

「凡我治下百姓,皆尊本王號令。人無尊卑貴賤,生而平等,有敢蓄他人為奴為婢,限制人身自由者,天下共擊之。」

「須他人做工、侍奉、代勞者,當訂立契約,支付工錢。」

「工錢多寡,由雙方商定。合意則立,不合意則去,任何人不得強制執行。」

「萬歲,萬歲!」張順話音未落,早有奴籍出身之人大聲呼喊起來。

他們「以下犯上,冒死逆主」,所為者不過一紙賣身契罷了。

結果,張順命令一下,天下賣身契皆為廢紙,這讓他們如何不歡呼雀躍。

張順見士氣可用,不由更進一步,伸手從懷中掏出「小碗」、「大卞」和「小卞」三人的賣身契,大聲道︰「董白、卞賽、卞敏,爾等三人賣身契自今日徹底起作廢,今後往來自由,不必再侍奉與我!」

言畢,張順讓悟空取出火來,當場把那三份賣身契點了。

熊熊的火焰瞬間吞噬了紙張,很快把它燒成了一把灰盡,然而被風一吹,竟散在了空中,不見了半點蹤跡。

「殿下?」董白、卞賽和卞敏三人聞言一顫,忍不住垂淚道,「我們我們須還不起賣身錢!」

原來這董白董小宛出身于書香門第、錦繡之家,而那卞賽卞玉京和卞敏姐妹兩人亦出身于官宦之家。

皆因家道中落,這才流落風塵。

她們的身價雖然比不得柳如是、陳圓圓兩人,亦在千金之間。

如今那賣身錢早被她們拿去還債去了,哪里有銀錢贖身?

「賣身錢?哪來的賣身錢!」不意張順聞言卻笑道,「賣身契都沒了,我向誰討要賣身錢?」

「我不僅不能討要賣身錢,我還得向你們支付些伙食費和路費,以補昔日奴役之罪。」

「啊?」眾人聞言一愣,隨即明白這是張順親自替他們做出的表率。

雖然由于三女都帶了帷帽,眾人見不得她們的容顏,單憑她們的打扮身段,眾人已經猜測到她們都是極美的人物。

如今殿下為了他們,寧遠連美女都放棄了,頓時大為感動。

正所謂︰君以國士待我,我必以國士報之,一干受人欺凌的奴婢不由一個個熱血沸騰起來。

他們不知道怎麼感謝張順,只好再用他們最熟悉的方式,誠心誠意的再度跪了下來,頭如搗蒜道,「謝殿下恩典,謝殿下恩典!」

不要跪,你們不許跪!

張順又再心中吶喊了半天,不過這一次卻沒有再喊出聲來。

夜正長,路也正長。

他不能一口吃個胖子,這些人也不能一口吃個胖子。

他還年輕,這個天下也很年輕。

他在成長,他們也在成長,這個天下也在成長。

早晚有一天,這個世界的人們會堂堂正正的站起來,活出自我來。

在再三警告了他們小心士紳豪門的反撲之後,張順這才馬不停蹄離開了溧陽,如法炮制處理了「金壇奴變」。

那些奴婢們在張順的鼓動下,紛紛自取了伙食費和路費,然後離開了主家。

許多豪門大戶,突然間冷清了起來。

喝口水喊不來人端,吃口飯喊不來人燒,穿衣裳又喊不來人助,只得灰  自己動手。

連續處理完兩縣的奴變,張順這才興沖沖地的返回了南京。

只是他剛到皇宮跟前,這才發現董小宛、卞玉京和卞敏三人還跟在自己身邊。

他不由笑道︰「如今你們自由了,又跟著我作甚?」

「如無去處,倒可以在我這里借宿些日子。只是我名聲不好,怕壞了你們的名節。」

「淪落風塵之人,何談名節?」不意三女聞言搖了搖頭,苦笑道,「如今天下之大,竟無我等去處。」

「我等甘願侍奉殿下,不取一分一毫。」

原來先前這三女還納罕張順如此之人,如何不取了她們的紅丸。

如今「廢奴令」一出,她們這才「恍然大悟」,張順竟這般替她們著想。

她們不由感動萬分,生出了以身相許的心思。

「不成,不成,該付多少付多少。」張順剛剛下達了「廢奴令」,豈會打自個的臉,他連忙開口道。

「我也不知市價幾何,這樣吧,你們每人每月工錢先定為一兩紋銀,若是將來短了,我再補與足差額。」

「這」卞玉京和卞敏兩人不由面面相覷。

反倒董小宛跟隨了張順較久,知道他「囊中空空」,不由笑道,「既然如此,那還請殿下先付了我們的伙食費和路費,不然我們還算是你的奴婢!」

「啊?」張順聞言一愣,模了模空空如也的口袋,忍不住扭頭看向王鐸道,「那個那個王先生,可不可以」

「不可以!」不意一向膽怯的王鐸這一回卻硬氣了起來。

「這是為何?依照本王的身份地位,還會賴你帳不成?」早「欠了一債」的張順大義凜然的質問道。

「殿下可能不會欠債,但是王某卻不會討債!」王鐸冷冷道。

「此話怎講?」張順不由納罕起來。

「殿下驕傲自負,視天下人為無物,以致行事乖張,不听人勸,馬上就要大禍臨頭,讓我向何處討去!」不意那王鐸石破天驚口出驚人之語,然後又扭頭對著目定口呆的三人勸道。

「若是爾等有心,趕快收拾了首飾包袱,前往鄉下避難去吧!」

「萬一懷有身孕,也算是為殿下留下一絲血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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