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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十五日,是個風和日麗的好日子。連續的雨雪天氣終于過去,太陽照舊升起。

過去兩周里,張漢卿經歷了政治上最風雲詭變的時刻,京城中也因為一輪暖陽稍許驅散了連日來的動蕩。在這難得的日子里,張漢卿卻無法陪紅牡丹外出走走,因為她對自身的處境非常擔心。

這個蔡鍔太不仗義了,他拍拍倒是走得安穩了,可留下一堆爛攤子如何收拾呢?現在北京城大小人物都知道蔡鍔用自污的方式騙了所有人,他們最在意的是兩個人︰小鳳仙和張漢卿。

小鳳仙是一介風塵,在時人心中,是有女乃便是娘的角色,也無所謂被騙;倒是張漢卿被拉進這個漩渦,被時人譏為「草包公子」、「墊背崽子」。天橋下說書的不知何時還出了個「昭威將軍縱美人計堪稱國膽、風流公子閉風流眼難為漢卿」的段子,繪聲繪色地講述蔡鍔如何利用小鳳仙做幌子讓家人得以安然離京及減輕盯梢、如何利用張漢卿的背景從容月兌險的故事。故事中他被描繪成一個有錢、人傻、的無恥之徒,讓他名譽掃地。

可他還不能分辯,還要做出一幅被騙的咬牙模樣,更增加了人們對他的可笑的認知。

更淒慘的是,雲吉班的老鴇又一次上訴法院,要求張漢卿「歸還」紅牡丹。對于小鳳仙,由于與蔡鍔的關系,北京城里私下都贊一個「好」字,諭她為「女中俠者」,已經是一個傳奇的存在。老鴇不敢犯眾怒,加上小鳳仙的姿色還是差了紅牡丹許多,因此只是盯著張漢卿。

這次張漢卿沒有了那麼好的運氣了,不出兩天,法院再次判決張漢卿五千贖金太少,有強買之嫌︰「紅牡丹應先行返回雲吉班,待補足十萬之數,再與主家商談」。老鴇更是囂張︰「給老娘二十萬兩也不放!看誰還給你撐腰!」

老鴇帶人強拖紅牡丹走出院門,紅牡丹哭得梨花帶雨,抵死掙扎。好不容易找到這個可心的人兒,一轉眼就要各奔東西了。都說「日」久生情,這幾天的暖床,已經讓張漢卿對紅牡丹有種天然的保護欲,畢竟,這個是穿越以來第一個主動要跟著自己的女人,不管她之前的身份如何,現在,她是他的。

在自己的地盤,張漢卿有種天然的優越感。反正是自污,反正是為了女人而起的爭執,傳揚出去也只會給自己的風流韻事上多添幾道口而已。而且,在「政治名譽」已不保的現在,為了女人,怎麼著也要把男人的骨氣立起來。將來真相大白于天下,別人一定把自己的一番苦心與蔡大將軍的暗渡陳倉相媲美,但女人被搶,怎麼著也是一個污點,自己就不免于有愧于「風流少帥」的美譽了。

張漢卿擺出一付紈褲的模樣,他大聲喝斥說︰「什麼玩意兒!敢到我家里來強搶民女!高紀毅、譚海,你們都是死人吶!」

高紀毅是他的副官,歷史上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角色;譚海是他的衛隊長,本就有保護他的安危之責,也都知道張漢卿的用意。現在主人發話,當然不逞多讓。跟著張漢卿來的十幾個侍衛都是張作霖侍衛部隊中精選出來的,普通打手哪里是他們的對手?只幾個回合,老鴇的人便被收拾得稀里嘩啦,連老鴇也沒能幸免,臉上在混戰中不知被誰打了一拳,半邊瞬間青了起來。

她養尊處優,什麼時候受過這種痛苦?當時就撲天搶地地大呼︰「法院都判決了你們還仗勢欺人,還有沒有王法了?」又向過來宣判的警察哭訴︰「我要告姓張的光天化日下行凶打人,還強搶民女!」

正在不可開交,巷子里又來了一撥人。這伙人張漢卿他們都熟悉︰「京師執法處」的兄弟們又來了。

說是「執法處」,其實並不理會民事,但是北京城的老百姓對這個機構還是談之色變,老鴇也不例外。她瞪大著眼楮看著這撥人越來越近,最後走到張漢卿的院門前,有人微微一笑說︰「漢卿,雷某親自來打擾了。」

雷某?親自?能說出這種話的,應該就是全名「京畿軍政執法處」的大佬、被封為將軍府震威將軍的雷震春了。

對雷震春印象不深,但曾看過他在官拜江北提督時提退客聯︰「家貧窮,千把鉤,抓不來至親好友;人富貴,萬桿槍,打不離王八龜孫。」那是個很出名的對聯,講得是他家先貧後貴對人際關系的感觸,從而對世態炎涼的諷刺。話糙理不糙,但是有些過分了,不過也說明他的偏激。

老鴇明顯地對這些人有本能的畏懼,她想退縮,還不忘找回場子。她有些不甘心地大喊︰「我就不信天底下沒有講理的地方去,我還要再到法院去告你強搶民女,置律法于兒戲!」

自污成這樣,戲做足了吧?張漢卿仍然一幅痞子狀︰「爺要是怕你,張字倒過來寫!」

一變臉,他笑嘻嘻地走向雷震春,抬腿便要行禮︰「世佷給世伯請安」。張作霖與雷震春雖然沒有深交,但同為保袁干將之一,這份香火情還是有的。按輩分,他也得稱一聲「大伯」。

雷震春手里有這小子的許多「罪狀」,卻還是第一次相識。以他多年識人的本領,面前這小子收發自如,絕對不是省油的燈。不過場面上的事還是要做的,他也慈祥地扶起張漢卿︰「漢卿不要多禮,我今天來,只是例行向你問幾個問題。事關重大,你要如實回答。」簡單幾句,前面如沐春風,到後面就字字冷峻,難為他練就這一手本領,能在話中變了色調,變了感情。

在這個民國第一特務頭子面前,張漢卿說不打怵那是假的。雷震春舉手投足之間自有一種威嚴,讓他有點喘不過氣來。這就是官威嗎?

人前人後,自己已經做足了自污的手段,剛才一幕這個特務頭子也是親眼見到,為什麼就是擺月兌不了被猜疑的下場呢?「京師執法處」自昨天起來了多趟,向小鳳仙和自己調查蔡鍔「出逃」的種種跡象。小鳳仙不愧是戲子出身,及時地表現出被騙的悲痛之情,加上她確實沒有什麼詢問價值,整日里只說些家常里短的事,于蔡鍔的大計極少瓜葛,執法處只是草草筆錄,卻沒有什麼麻煩。

真正麻煩的是自己。想當初來京城第一個好友對象就是蔡鍔,兩人風里來雨里去幾乎踏遍了北京城的角落,若說沒有什麼可吐露的,張漢卿也不相信。

但是張漢卿就是咬定了蔡鍔只是拿他當幌子,接近他的目的就是因為他老爸張作霖是帝制堅強的擁護。大樹底下好乘涼,自己年輕,交友不慎,一個不慎便被騙了。他還咬牙切齒地說︰「一直以為蔡鍔是民國昭威大將軍,也一直贊成帝制,必定可靠,哪知這個人心機多端,竟然心存叵測?」

此番問話的不是別人,乃是「京師執法處」的最高主管、袁世凱的親信雷震春。他奉命來此,很想從張次卿身上得到相關的資訊,憑著多年的獵狐生涯,他甚至隱約嗅到張漢卿身上的陰謀味。對張漢卿的說辭,他有些不相信

畢竟張漢卿在北京弄出的動靜有些不同尋常︰如果說挖了韓麟春等人還可能有張作霖在背後指使的關系,蔡鍔夸獎張漢卿也許有吹捧的想法,當世另一軍界泰斗蔣百里的贊譽就真的無法解釋了,那拜會並說服周學熙、梁士詒、熊希齡給三人給奉天出錢出力就絕非一般人可以做到。雷震春的意思是張漢卿既是難得的少年人物,歷時半年卻被蔡鍔蒙在鼓里,此事大異尋常,絕不可信。

蔡鍔隱匿多時,一擊即中,北京城里幾乎所有人都以為不可能的事,他做到了,做得天衣無縫。以至于袁大總統先是不信,再是暴怒——此時的老袁還沒有想到區區一個蔡鍔能掀翻他坐下的皇毯,甚至間接要了他的命。

若是張漢卿也是如此,那又為了什麼?只能說張作霖有問題!聯想到張作霖前段時間的上竄下跳,難道就為了一個沒什麼油水的「子爵」?打死雷震春也不信。不過他沒什麼證據,張作霖現在也算老袁的一個紅人了,不敢在老袁迫切的期待下潑冷水,只希望能在張漢卿手里打開楔子。

可是後來張漢卿講到「蔡鍔走了,雲吉班老鴇趁他失了後台、一直要把紅牡丹強奪回去」,便又喃喃說︰「他這一走,讓我怎麼辦才好?」他失魂落魄的樣子讓雷震春也無心再問了。一個**竟然讓他如此英雄氣短,讓雷震春也是醉了。他甚至有些動搖︰「這樣一個紈褲子弟,說有什麼陰謀,也不太可信啊?」他拍拍張漢卿的背︰「漢卿,想到什麼就給我講講,我明天再來。」

他前腳剛走,張漢卿迷離的神情變得剛毅起來,他心有余悸地擦擦汗︰「看來此人對我的表演還是很有懷疑,這可是個很難對付的人呢。」想到表演,他心里笑了笑︰「真以為哥是湊到女人堆里便爬不出來的紈褲?不過這個時候似乎沒有比扮紈褲更好的角色了,那我就好好打紅牡丹這張牌!」他向擔憂不已的紅牡丹說︰「不用擔心雲吉班能把你怎麼樣,只要我在,他們翻不了天!」轉瞬間又愁道︰「只是我該如何證明自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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