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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蔡鍔畢竟是自己的昭威大將軍,蔡宅這樣雞飛狗跳,大家臉上都不好看。自己作為領導,若要不聞不問,倒落了下乘。而且蔡鍔雖然「私事不謹」,但還是很有影響的,英雄難過美人關在民國的政治上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事,只要與自己一心就成。他于是派王揖唐和朱啟鈐兩人前去調停、慰問,順便看看是不是真有其事。

兩位袁系親信來到棉花胡同,劉俠貞正坐在案旁靜靜哭泣,旁邊老太太氣咻咻地說︰「你放著明媒正娶的太太不要,偏要找那不干不淨的煙花女子,我看你蔡大將軍英名一世,胡涂一時!俠貞跟著你這麼多年,里里外外誰不說賢惠?現在你翅膀硬了,腰板兒粗了,敢打媳婦了,還要把她攆走!你把我也攆走,大家都干淨了。」

蔡鍔是出了名的孝子,此時也口不擇言︰「母親,婦人有三從四德,兒子和小鳳仙情投意合,她卻絲毫不能容讓,這吃醋的女子,兒子不要也罷。」

老太太很倔強︰「俠貞是我的兒媳婦,是蔡家的正室,除非我死了,誰也不能改變。你們情投意合也罷,海誓山盟也罷,我是不會讓那個狐魅子進門的。她要是來,我和俠貞都回雲南去!這里的位置讓給她。」

看著蔡大將軍吃癟,兩人心里暗笑。不過表面上還是要勸的︰「世家母消消氣,松坡只是一時胡涂。他的孝順是出了名的,您老這樣做,不是讓松坡難做嗎?」作為男人,是很體諒男人的苦處的︰「只是娶妾,哪里又說到要休妻?嫂(妹)子也別上火,一家人有話好好說。」

說什麼?無論是假戲真唱也罷,自污也罷,蔡鍔是真的對小鳳仙動了心,形勢也不許他有任何改變。僵到最後,老太太發話了︰「我也不讓你為難,北京冬天濕氣大,我的老寒腿又發作了,還是回雲南養腿要緊。你是政|府的大將軍,我也不敢讓你陪我養老,只要俠貞和孩子們陪著我這把老骨頭就行了。眼不見心不煩,我走之後,你愛怎麼著怎麼著!」

老人家很堅決,也很有個性,發起火來不是一般的大。她一邊安排人去車站買票,一邊與媳婦孫子們打點好行李,蔡大將軍是知道母親的性格的,深知此舉已經刺痛了她,但想到這樣也好,自己將來無後顧之憂了,便假意地勸。

是不是真心,還有比自己老媽更了解兒子的嗎?本來老太太還是一番做作,現在也真的上火了。蔡鍔一轉念,便示意王揖唐和朱啟鈐,請他們幫忙勸勸。

本來是抱著看熱鬧心思的兩人礙于情面,只得假惺惺地上前勸了幾句。可是已經下定決心的婆媳兩個,再也沒給外人面子,二話不說,雇車就走。

直到蔡鍔也離開虎口,在雲南舉起反袁大旗後,一般人才恍然大悟,這是他們母子、夫妻,還有小鳳仙使出的一條苦肉計,唯一不同的是,蔡大將軍是有心,妻母的反應是無意。因為無意,才顯得更真實,才能夠騙過各方。

蔡鍔無奈跪送,並托王揖唐代轉一筆不菲的路費,算了盡了兒子之情。不管怎麼說,家人都已安然離京,這給自己下一步的行動減輕了許多負擔。

王揖唐和朱啟鈐把事情的經過源源本本向袁世凱作了說明。看蔡大將軍深陷溫柔鄉而不能自拔,原本對他很介意的老袁最終大大松懈了對蔡鍔的戒心。當然為了示好,老袁還是設法擺平了雲吉班的訴訟事宜——向民國排名第一的昭威大將軍叫板,還真沒有王法了?至于如何做的,就不足為外人道也。反正蔡老太太前腳剛走,雲吉班後腳就撤回了狀子。

到了11月,袁世凱的稱帝準備達到了**。蔡鍔認為,是時候行動了。非常之時,行非常之事,自然十分謹慎。還好有小鳳仙作為幌子,他可以安心在家里裝做醉生夢死狀。

袁世凱對他還是有點不放心的,在蔡大將軍攜小鳳仙出去看戲的一日,趁機派人扮成盜匪闖入蔡鍔家中,翻箱倒櫃,以探虛實,結果一無所獲。

普通盜匪,怎麼可能如此坦然地進入有相當于現代中|央警衛團把守的將軍府偷東西,而且還沒拿走任何一件值錢的?在蔡鍔的嚴詞責問下,袁世凱只得從監獄里提出幾名犯人當替罪羊而槍決,才搪塞過去。自此,他認為蔡鍔真的沉湎于酒色之中,從而放松了監視。

入秋時分,蔡鍔的喉炎又犯了,而且咳嗽不止,這可不是裝的。作為關心,袁世凱也派了很有名的醫生來替他看病,結論是嚴重的喉病,需要手術,而北京,是缺少這種條件的。有了這份證明,蔡鍔理所當然地向袁世凱提出去天津養病。也因為這份真實的證明,袁世凱相信了他,當然還是要派人暗中跟著的,天津比之北京,對異見人士和軍政要人的監控,絲毫沒有一點松懈。

臨行前,蔡鍔摟著小鳳仙依依不舍。聰明的小鳳仙,早就從種種蛛絲螞跡中感覺到了什麼,她按捺不住心中的想法,輕聲問︰「松坡,這一去,你是不是不會再回來了?」

知己在側,蔡鍔不再隱瞞,他笑著說︰「怎麼會呢?我只是離開北京繞道去昆明。等打倒袁世凱,你我還會相見的。」

小鳳仙是個深明大義的人,也不矯情,她對著蔡鍔,一字一句地說︰「你做的是大事,我一介女子,不能拖你的後腿。你放心,我會為你守口如瓶,直到你逃出生天。我別的能力沒有,只能唱些小曲,給你送行。」

她輕轉朱唇,婉婉唱來。為防隔牆有耳,她的聲音比之平時小了許多,壓抑了許多。就因此,其風流婉轉更勝平時,讓人噓唏不已。

「驪歌一曲開瓊宴,且將子餞,你倡義心堅,不辭冒險,濁酒一杯勸,料著你食難下咽。你莫認作離筵,是我兩人大紀念。」這是《柳搖金》的調子。

「燕婉情你休留戀,我這里百年預約來生券,切莫一縷情絲兩地牽。如果所謀未遂或他日啊!化作地下並頭蓮,再了前生願。」 這是《帝子花》的曲幕。

「你須計出萬全,力把渠魁殄滅!若推不倒老袁啊?休說你自愧生旋,就是儂也羞見先生面,要相見,到黃泉。」 這是《學士中》的抒情,是勵志言志了。

唱到最後,小鳳仙的聲音開始嗚咽起來,蔡鍔也虎目閃出些淚花。離人淚,分別苦,中間更有痴兒女。分離,是最讓人傷心的。他摟住小鳳仙,兩人沉浸在情緒中。

許久,蔡鍔在小鳳仙耳邊細語︰「在北京,只有張漢卿可以信任,我也已把你托付給漢卿了。自今之後,京中將會有大事發生,如果漢卿能夠離開北京,你就與他一道北上關外,那里也是安全之地。如果有機會,也可以輾轉來雲南。現在,只有委屈你呆在北京了。」

小鳳仙是女中豪杰,拿得起放得下,反催促蔡鍔︰「遲則生變,將來的事情將來再說,現在不是兒女情長的時候。」

蔡鍔上車去天津,張漢卿送行。蔡鍔拉住他的手說︰「漢卿,北方之事就交給你了。你我將來南北呼應,不愁驅袁不成。只是你自己要小心點。」到底是長時間的交情了,到這個時候還把自己的安危放在心上。至于小鳳仙之事,倒沒有敞開了說,好兄弟心知肚明了,何必要說開呢?

小鳳仙哭得淚人兒似的,受她感染,紅牡丹也濕了雙眼。張漢卿默默地望著載著蔡大將軍的列車緩緩駛出站台,無語凝噎。與兩女的傷離別不同,他知道,這一別,是兩人的永訣!這是歷史的必然吧?他想。還在蔡鍔診斷出嚴重的喉病時,他就知道,命運已經向這位民國英雄召手,他已經無能為力了。不出所料的話,一年之後,這位英雄就將因此而離世。

與小鳳仙猜到蔡鍔英雄的身份不同,張漢卿知道了結局。這份明知不可能而無能為力的痛苦,是對誰都無法言明的。

11日蔡鍔借口去天津養病,來到梁啟超家里,一番喬裝打扮之後,他從天津港乘船來到了日本,然後再經神戶南下**,在那里他會合了戴戡,最後經越南河內回到了雲南。在這期間,也曾險些發生些不測,負責天津防務的陳儀就曾帶兵在天津港趕上蔡鍔,但因為兩人有舊,似乎只是驚而不險。後來張漢卿一直拿此例告誡奉軍及後來的人民軍高層,說陳儀忠于國家,卻無法做到勇于任事。陳儀一生未得重用,也是一件令後世史學界頗感興趣的事。

而梁啟超這邊也于12月16日以赴美治病為名離開了天津,來到上海,並與進步黨另一領導人湯化龍會商,最終落實了進步黨反對帝制的意圖和具體方案。

萬幸的是,這一次袁世凱確實是過于掉以輕心了。在他看來,梁啟超是一個文人,蔡鍔手中又沒有兵權,這兩個人在一起,搞不出什麼大事來,頂多是一起發發牢騷罷了。

因此,袁世凱基本上沒有去理會這件事情,而是放心大膽地籌備登基大典的事情,勁頭十足地繼續為稱帝做準備。確實也是,當時那麼多稱帝的事情纏著袁世凱,對于這些還只是密謀的事情,他一時之間還真顧不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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