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一直這樣跑下去遲早要被發現,熙熙攘攘的人群往另一邊去的方向發出一陣騷亂,她抽出思緒想定是孟贏將人給引走了?那就只能為難他那雙小短腿跑快點將人引遠點了。
她悄悄鑽進林子里,向著林子深處跑去,直到跑不動了才停下腳步,喘著氣回頭望了又望 ,因她莽撞地沖進這片林地,驚了埋頭鳴叫的蟲子,此刻四周除了她的喘氣聲是一點其他聲音也沒有。
她不敢停留太久,開始在心中做起選擇題,不知是要繼續往下走還是倒回去找澤弘。
私心來說她其實是很怕死,是不應該再倒回去給自己找麻煩的,但澤弘自己離開的可能性幾乎為零,迄今為止他一直兢兢業業地扮演好了一個隨行者的角色,自己就這麼一走了之倒不是說不行,可萬一澤弘是遇到什麼麻煩了她也對不起自己的良心。
默嘆一聲來來回回地想了很久,南宮鑰覺得自己就是在往槍口上撞,最後指引她繼續回去找人的非是她的本意,實在是她拋下樹枝後得出的天意。
但她其實沒有細想,所謂天意也是她有意求之而得來的結果。所以在她奮力奔跑之下天意將她引到了一棵大樹後面,繁茂的枝葉恰恰將她遮擋得很好。
而她剛好可以透過樹葉的縫隙看到一柄長刀直直砍過來,深深沒入她面前的這棵樹桿里,再隨著一人奮力一扯,長刀從樹桿中抽出,發出「 嚓」一聲斜斜向前倒去。
幾片樹葉從她眼前移開,她看到那棵樹迅速地向著不遠處正與幾個黑衣人糾纏的澤弘倒下去,也不知她是鬼迷心竅了還是怎樣,竟然大喊一聲「小心」跳了出去準備憑著她那點三腳貓功夫用手去頂住那棵正向下倒的大樹。
泠泠劍光閃過,不知道那樹是如何被劍挑開,她又是如何被澤弘抱在懷中,只听到他在她耳邊輕輕說道︰「閉上眼。」
她听話地閉眼,他的聲音帶著點從未有過的肅殺,「 噗」的一聲,是兵器入肉的聲音,帶著生物死前發出的悶哼聲。
什麼都看不見,但那血腥的場面自動在她腦子里形成了一副色彩鮮明的畫,畫上水墨移動,倒下的血肉橫濺,飛起來的身手利落,半點血腥未沾。
她想起澤弘冰冷的聲音和坐在窗前溫潤如玉的身影,又覺得在那畫卷上方的勝利者是如何一副宛如天人的姿態。就在這時,隨著她思緒的飄蕩,他停了下來。
手輕輕從她眼前拿開,再說出口的話已帶了溫度︰「沒事了。」
南宮鑰睜開眼,看著四周綠草地上投下的斑駁的光影,頭上一只飛鳥掠過,弄出了好大一聲響。
過了好一會,澤弘的聲音從她頭頂傳來︰「害怕了?」
她回神過來,抬頭看他,怎麼從來沒有發現他原來這麼高呢︰「……我頭暈。」
他一愣,好半天發出悶悶的笑聲,像是努力憋著發出的聲音。
她說︰「你功夫這麼好?」
澤弘看著她︰「早說了可以在路上保護你們,現在是不是發現了帶著我的好處。」
南宮鑰問出心中那個疑惑︰「你得罪了什麼權貴嗎?」
他無所謂地笑道︰「也許吧。」
模稜兩可的回答,南宮鑰覺得澤弘絕不是孟贏所說的天真漫爛無所事事的貴公子,準確的說應是一個有故事的人,如若不然怎麼會遭到圍捕?就像她有了故事才會有那麼多坎坷,才會有那麼多秘密。
此次的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南梁邊境小戰不斷,實在是要不了幾年就會被晉國一口吞掉,在這個地方死幾個人實在是不正常中的正常。以此來說,兩個有故事的人走到了一起勢必會造成更加復雜且麻煩的事件,她突然覺得帶著澤弘會增加一路的危險度,但是如果不帶著他就會饑飽難測,這也是一件影響生死的大事。
她把心中所慮潤了潤色講給澤弘听,委婉地表示對方能不能不要跟著他們一起走,當然,若是不忍心他們挨餓要留下點銀錢也是可以的。
澤弘也很委婉地表示了拒絕,理由是他本可以獨自解決的事情因她的到來而增加了事件的危險度,造成他為了保證她的安全而差點喪命,所以在她現在的建議是過河拆橋無情無意的表現。
南宮鑰認真一想,這話被澤弘都說完了,她實在是無縫可鑽,只能妥協道︰「我回去找你是一片好意,明明是你,有仇家還要跑出來瞎胡鬧,你說你要不要先易個容?」
此後一路逃亡。
這時南宮鑰才發現這個妥協是做對了的,帶著個移動的錢包可謂方便妥貼,就連逃跑也可以享受到花樣繁多的街邊小吃,且澤弘做為一個用起來順手又貼心的移動錢包還是一個合格的活地圖。
看到他听話地戴著個不知從哪弄來的銀制面具時很欣慰,那樣的他無形中有一種神秘感的華貴感,再模模自己丑不拉幾的臉心中默默嘆了一口氣。
二人盡撿些山路行走以避開追蹤他們的耳目,可深山里面野獸眾多,一不小心南宮鑰就被澤弘救了好幾次,被他抱著轉圈圈已成常事。二十多日單獨相處已讓她與他熟絡了許多,幾次獸爪逃生也讓她對他親近了許多。
以前從不知道外面是怎樣的天大地闊,如今日復一日的拼命趕路,依舊無法領略這天地間的美好。
好在這日夜兼程的趕路,終于在進入蒲國後放下了一半的心。
夜里,天邊掛著一輪又圓又亮的月亮,澤弘在月下燃起一堆篝火烤兔子,肉香四溢。
南宮鑰抬頭看著天空中的圓月,想起十三歲那年對那人一眼定情,現在再想起來未免有些悲涼,這半年以來經歷過生死大事,也看過別人的情愛故事,這才覺得當初那一眼不過是在少不更事青春激蕩對情愛之事有懵懂期待之下犯的一個錯誤。
至于她的父母,她被囚禁之前她父親面色沉重的來見過她一次,而她母親由始至終也沒現過身,也許他們放任她去死,也許也做過稍許努力,但無論如何都是一件讓人傷心的事,雖說她如今也不如何傷心了。
一道濃烈的香味縈繞在她的鼻尖,她低頭聚焦,眼前是一條烤得金黃焦脆滋滋冒油的兔腿。
見她盯著兔腿發呆,澤弘帶著笑的聲音響起︰「盯著那月亮作甚?想吃燒餅?」
她看他一眼,再抬頭去看那月亮,果然像極了燒餅。
他轉了轉手中的烤兔子,看向她︰「想燒餅想得都要哭了?」
她一愣,接過來,小口小口地吃著︰「我才沒有要哭了!」
他看著她︰「可是眼眶都紅了啊。」
她反駁︰「沒有的事。」湊近他︰「是火光,你看。」
他慢慢靠近她,裝作很認真的看了看︰「嗯,果然是火光。」
她吐出一口氣退了回去︰「是吧。」
扯下一條兔腿遞給他︰「你辛苦了半天,也吃點。」
他笑咪咪地接下︰「好。」
她專心吃著兔肉不說話,難得她今天情緒不佳,默默地縮在一邊洗滌靈魂。
他擠過去挨著她坐下︰「知了兄。」
南宮鑰轉頭看他。
他眼楮看著火堆,嘴角噙著笑意,似是漫不經心︰「等護送你帶到了目的地與孟師傅會合後我要回家處理一些事情。」
這倒是意外,听到澤弘主動說起要走,她試探著問道︰「你的家是在哪里?」
他看著她笑了笑︰「楚國。」
南宮鑰心中多少有些不舍,一個小姑娘,別人救了她好幾次,說她心里頭沒有感激和感動那是不可能的,但是又能怎樣呢,大家不過萍水相逢,況且人家還說是因為家事,再說,她這個身份和要找的東西也是不能被人發現的。
轉念一想,他這個年紀,家里的事情無非是成家立業,看他長得這麼俊俏,嫁給他的姑娘一定也很漂亮。
看著目光深沉的澤弘,她問道︰「你娶妻了嗎?」
他一愣,看向她的眼中有促狹的意味︰「還未遇到喜歡的女子,怎麼,你對這個感興趣?」
她覺得自己真是想多了也問多了,咳了兩聲往一旁挪了挪︰「也許這次回去就遇到了呢。」目光真誠的看向他︰「話都說到這里了,預祝你回去能相上個中意的人。」
他眼楮中有光,看向她時還帶著笑意,那是一雙時時含笑的眼楮︰「那樣的姑娘也不是沒有,只是……也許,再看看吧。」
南宮鑰沒有听懂,撐著頭問道︰「什麼時候的事,說來听听。」
他一下笑開了︰「就在不久前,有個想救我的姑娘。」
她皺眉想了很久,覺得他這個不久前應該是很久之前,必竟他們相遇以來倒真沒遇到什麼姑娘,大娘倒是遇到過幾個,想來他的口味不至于如此清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