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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是百年前, 離教與?北宸六派再度起?了紛爭,不知為?何,他們這次斗的尤其厲害, 兩邊足足廝殺了五六年……

(慕清晏︰阿姜婆婆您無須從那麼早說起?的,直接說二十?年前好?了。

蔡昭︰哎呀你別打岔, 我想听。阿姜婆婆,當時是為?何起?的紛爭啊?

慕清晏︰你不會算日子麼?百年前, 自?然是慕嵩教主暴斃,諸子諸婿爭位的時候了。說不得他們將慕嵩教主之死疑心到北宸頭上了。

蔡昭︰你算了吧,當我猜不出來。因為?教規所限, 他們不能?明?著?自?相斫殺,便來拿北宸六派立威,好?爭奪教主之位, 對吧?哼哼哼。

阿姜婆婆︰要不我先去打個水,你們慢慢聊。

蔡昭︰阿姜婆婆您說你說。)

我們村落世代精于養桑織麻, 本不與?江湖上的糾紛相干, 只?不過每年離教的人會來收桑麻, 我們銀貨兩訖罷了。然而那陣子兩邊殺紅了眼,北宸六派下屬的小門派便來拿我們出氣,欺辱奴役我們, 我們被逼的活不下去啦,只?好?逃入這片密林……

(慕清晏︰哼哼哼。

蔡昭︰你哼哼是什麼意思。

慕清晏︰就是哼哼的意思。

阿姜婆婆︰要不我還?是先去打水吧。

慕清晏︰阿姜婆婆您別理她打岔,請接著?往下說。)

追兵跟惡狗一樣緊跟不放, 我們逃呀逃呀,最後逃進了密林深處的這片沼澤。這里?雖然險惡,但總比外頭往死了欺負你的惡人強。先祖們本來只?想在這躲一陣,等避過了風頭就回去, 誰知大家很快就發現出不去了。

唉,原來這片血沼中的原生藤蔓會滲出一種能?令人上癮的古怪汁液,藤蔓所及之處,野菜,菌菇,甚至泉水與?空氣,皆受其害。我們先祖在這里?才住了兩三年,就發現再不能?適應外頭了——我們必須喝這里?的水,呼吸這里?的空氣,食用這里?種出來的蔬果,否則渾身便如蟲蟻噬咬般煎熬。

先祖們本想將新生的嬰孩送出去,誰知他們在母月復中也受了害,一出了沼澤便難以存活。可這里?哪是長?住的地方啊,濕氣,瘴氣,還?有流著?膿毒的蛇蠍蟲蟻,孩子們瘦弱傴僂,大人的壽數也不長?,大家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可有什麼法子呢,我們只?能?一代代在這里?煎熬著?,乞求有朝一日神靈把我們救出去。

直到五十?多年前,我們村落的大恩人終于來了。那一年,我八歲。

長?輩們管她叫仙姑,她卻說自?己只?是凡人,姓蔡,叫蔡安寧,來自?落英谷。

(蔡昭︰啊!

慕清晏嘴角一歪︰……嗯,又串上了,挺好?。)

大恩人是來密林采藥的,當時她還?不到二十?歲,生的又瘦又小,病弱不堪。她說自?己胎中不足,藥石無醫,于是遍訪世間偏僻罕見之地,看看能?不能?找到醫治自?己的辦法。

她在密林中越走越深,意外遇見了我們,知道?我們的遭遇後很快就走了。原本我們以為?這又是一個害怕上癮急欲逃離此地之人。誰知兩年後,大恩人又回來了。

這次,她帶來了一種只?在夜里?開花的奇特蘭花。她將這種蘭花的活株移到血沼中,待其抽出新條,再與?其他幾樣稀奇古怪的花草嫁接在一處,養出了一種花瓣蕊芯甚至枝葉都是血紅色的異種蘭花。

(蔡昭︰就是我們在外面?沼澤看見的那種血紅色小蘭花麼?可我看它們白天也開花啊。

阿姜婆婆︰那些是經由改造的子株,只?在夜里?開花的是大恩人帶來的母株。

慕清晏這次沒有插話,若有所思。)

大恩人讓我們將這種血紅色小蘭花種滿整片沼澤,尤其是藤蔓的根睫處。她說,這樣雖然會令藤蔓生出劇毒,但卻能?使它不再滲出令人上癮的汁液。村落中的成年人或許不能?復原,但新生的嬰孩卻能?與?常人無異。

大恩人在沼澤中住了五年,她教我們怎樣避開毒藤毒草,怎樣在干淨的水土中栽種莊稼。她還?將後幾年出生的嬰孩送了幾個出去,請貼身老僕在外面?尋一處民居撫養。果然,那些嬰孩都能?好?好?活在外頭了。

再後來,大恩人的身體越發羸弱。她想回家,想見年邁的雙親。

可是,她也回不去了。

之前沼澤中的藤蔓雖會令人上癮,但並無劇毒,偶爾來采藥或是誤入沼澤的人,至少能?全?身而退。然而經由大恩人的變動,進過血沼的人回去時均身中劇毒,死相甚慘。

他們的家人朋友就去找廣天門哭訴,廣天門與?其他幾派遣了大批弟子來血沼查訪,于是更多的人被毒死了,事情也鬧大了。

大恩人知道?自?己回不去了,她不願繼續連累落英谷,便教我們布下陣法,禁閉血沼,並放出種種險惡恐怖的風聲,不再讓外人進入,北宸六派也沒再追究下去。

沒多久,大恩人病故了。

我們幾個父母早亡,都是大恩人教養我長?大的。我在她病榻前哭的死去活來,寧願她從來沒來過這里?,就不會受這麼大的惡名與?委屈了,大恩人卻說她一點也不後悔。

她從出生便被斷言活不過三歲,三歲後又被斷言活不到成年,成年後每年都要听各種神醫明?里?暗里?讓她雙親及早準備後事雲雲。

她在無休止的苦澀湯藥中掙扎,在所有人擔憂憐憫的目光中掙扎,為?了活的久些她遍尋世間奇藥,可是活久些又是為?了什麼呢?只?是為?了讓父母擔憂更久麼。

她說,她從沒想過在自?己貧瘠而單薄的一生中,能?夠救治那麼多人,她覺得很值。

從那時到現在,過了有五十?年了。

幾百個孩子成年後離開了沼澤,在外面?成家立業,耕種經商。現在,他們每天都能?曬到太陽,像大樹一樣健壯高?大。

而我們,就是最後的血沼遺民。

空氣沉默,往事悵然,屋內三人久久無言。

慕清晏出言提醒︰「……現在可以說二十?年前的事了麼。」

蔡昭橫了他一眼,惱他破壞氣氛。

阿姜婆婆呵呵笑了︰「好?好?——所以你們真不是兄妹麼?我們都以為?小殊姑娘會和楊公子成親的。不過嘛,不是也好?。」

蔡昭窘迫,她發現天底下的老年姑婆都一個脾性,見了年輕男女?就愛拉扯姻緣,于是趕緊道?︰「婆婆還?是說我姑姑的事吧。」

阿姜婆婆道?︰「大約二十?年前,一對年輕男女?忽然闖進了我們村落,我們都嚇了一跳,還?當外頭的陣法不靈了呢。他們二位是來打听夜蘭母株的,說是楊公子的朋友病了,需要夜蘭的母株入藥。我們自?然答應,于是他們取走幾根分枝後就走了。」

「這就完了?」蔡昭道?。

「完了啊,小殊姑娘是我們大恩人的後人,讓我們拿命回報都是肯的,何況區區幾根夜蘭分枝。」

蔡昭一陣無語,慕清晏道?,「阿姜婆婆,我們能?瞧瞧那夜蘭母株麼?」

阿姜婆婆欣然應允,起?身在前頭帶路。

夜蘭的母株就栽種在這座宅子的後院,由一圈白石護在其中。經過五十?多年的幽林滋養,它的根睫愈發粗壯挺拔,枝葉明?潤碧綠,一顆顆潔白的花苞盈盈探出。

阿姜婆婆嘆息︰「等到半夜,這些花苞就能?全?開了,可好?看了。你們多看幾眼吧,明?日它就要被焚毀了。」

慕蔡二人訝然,蔡昭忙問為?何。

「這是小殊姑娘吩咐的。」阿姜婆婆道?,「她和楊公子離開後一年多,她忽然又回來了。她問我,楊公子是不是也再次回來過。我說是的,就在她來前不久,楊公子又取走了幾根夜蘭分枝,我還?問是不是他朋友的病還?沒好?。」

「然後小殊姑娘就哭了。她哭的好?傷心,我們怎麼勸都沒用。小殊姑娘離開前對我們鄭重托付,倘若以後再有人來打听夜蘭母株,不論是誰,哪怕是落英谷的人,也要立刻將夜蘭焚毀。」

蔡昭疑惑︰「楊公子為?何還?要來第二次,不能?第一次多取幾枝麼?」

阿姜婆婆道?︰「昭昭姑娘不知,這夜蘭嬌貴的很,分枝離土後只?能?保存半年,任你拿水晶盒子來裝,還?是用土盆養著?,半年後必然干枯如木柴,藥性全?失。」

「如果連根拔走拿到外面?去養呢?」

「除非是像大恩人那般極其精于栽種培植之人……即便是大恩人,當年帶來的十?幾品夜蘭,也只?種活了這一品。」

慕蔡二人對視一眼,心中俱是明?白——慕正揚第一次取夜蘭母株,是暗中送給?陳曙的,想引誘聶恆城修煉《紫微心經》。第二次來取夜蘭母株,恐怕是為?了自?己。

當蔡平殊知道?後,猜出了前因後果,于是哭了。

慕清晏沉吟片刻︰「昭昭的姑姑說的對,還?是燒了的好?,永絕後患。」他又道?,「為?何現在不燒?」

阿姜婆婆道?︰「在夜蘭開花時焚燒會放出有毒|氣息,只?能?白日燒。唉,其實?小殊姑娘第二次來時就想燒了,奈何我們舍不得,畢竟這是大恩人最後的遺物了。」

蔡昭發了一陣呆,她覺得他們冒著?萬分凶險進入血沼,似乎知道?了不少,但又似乎什麼都沒知道?,「還?有別的什麼嗎?我姑姑和那楊公子都說了些什麼?」

阿姜婆婆眼神頑皮,「你真的要听?相好?的姑娘小伙在一處說的話,你們真要听?」

「不是那種話。」蔡昭臉上飛紅,「我是說,有沒有別的話,不尋常的話?」

阿姜婆婆想了半天也沒想起?來,還?是來叫他們去用晚飯的阿林老翁提醒了一句,「阿姊你怎麼忘了小殊姑娘和楊公子在泉水邊拌嘴的事。」

「喲,我差點忘了。」阿姜婆婆啊了一聲,「小殊姑娘和楊公子一直親親熱熱的,那天夜里?他倆看了會兒夜蘭開花,在泉水邊散步時忽然拌起?嘴來。」

慕清晏神色凝重︰「他們為?何拌嘴?」

阿姜婆婆道?︰「當時我與?阿弟正在對面?汲水,隱約听了幾個字。似乎是楊公子打算去殺一個人,被小殊姑娘察覺了,便問他為?何,然後兩人一直在說什麼‘捏著?捏著?’的。」

「捏著??」蔡昭心念一轉,「聶?!」

慕清晏緊緊追問︰「後來呢?」

阿姜婆婆道?︰「楊公子解釋了幾句,小殊姑娘提高?嗓門說‘既然他還?未有惡行,就不該無故除之’。之後楊公子似乎服了軟,兩人就回去歇息了。」

蔡昭不解的望向慕清晏︰「他想殺聶?這是為?何。」

慕清晏垂下羽睫,淡淡道?︰「他恨極了聶恆城,大約是想殺他的佷兒泄泄氣罷。」

蔡昭搖搖頭︰「難怪我姑姑不同意,她一輩子都未殺過無辜之人。」

慕清晏狹長?的眼尾向上一挑︰「嚴栩說,聶恆城在世時,聶的確裝的老實?,便是對身邊的奴婢都客客氣氣的。可是,倘你姑姑當年沒攔著?慕正揚殺聶,孫若水說不定就沒人可姘了,說不定家父現下還?活著?。」

蔡昭驚愕,竟說不出反駁之詞來。

慕清晏微微一笑︰「我這話偏頗了,孫若水貪慕權勢富貴,家父失蹤,生死未知,就算不是聶她也會姘上別的靠山的,何況暗中令她毒|殺家父的另有其人。」

話雖說這麼說,蔡昭依舊一陣惶惶不安,控制不住的去想另一種可能?性。

晚膳是雜糧面?卷,烤魚,鹽燻土雞,還?有一大碗野菜菌菇湯。

游觀月與?上官浩男數日不曾用過熱食,一口熱湯下去鮮美異常,差點吞下舌頭。

宋郁之心事重重,草草吃了兩口便回屋歇息去了,蔡昭輕咳一聲,「我也吃飽了,大家慢用……」說著?就想往宋郁之離去的方向動身。

喀喇一聲木裂響動。

慕清晏按在桌上的左手紋絲未動,然而厚實?的木桌卻從玉骨般的五指下裂出一道?長?長?的縫,游觀月與?上官浩男連忙四手抬住斷裂的桌板,避免碗盞掉落。

樊興家身上一抖,莫名覺得一股寒意涌入屋內。

蔡昭慢慢坐下,「其實?我還?沒吃飽,就讓三師兄先去歇息吧。」

慕清晏掏出一塊雪白的絹帕仔細擦拭修長?的手指,「小蔡女?俠不必顧忌旁人,有話對宋三公子說就去罷。」

「沒有沒有,沒什麼話。」蔡昭陪笑。

慕清晏盯著?女?孩看了一會兒,瞳色濃黑,深晦如海,看的蔡昭渾身不自?在。

桌上另外三人大氣都不敢喘一聲,兩個托著?桌板,一個捧著?飯碗,都將頭垂低低的,恨不能?消失進地縫中去。

過了片刻,慕清晏冷冷一笑,拂袖而去,遠遠留下一句話,「攔是也攔不住的,小蔡女?俠請便。」

煞星離去,屋內終于回復平靜。蔡昭傻笑兩聲,終究還?是不敢當著?慕清晏的面?去找宋郁之,只?好?灰溜溜的回自?己屋子了。

樊興家長?長?舒了口氣︰「你們教主怎麼越來越陰惻惻的,嚇死我了。」難怪師妹總說慕清晏是瘋子,太精準了。

游觀月橫他一眼︰「你懂什麼,教主這是天縱神武,高?深莫測。」

樊興家忍不住︰「其實?我師妹也很聰明?,不過和你們教主人精一樣的聰明?不同。我師父說師妹是大智若愚。同樣遇上事,你們教主能?料人先機,我師妹是事後想明?白。我師父說,你能?瞞過她一時,但瞞不過她一世。」

他沒說出口的是——慕清晏的聰慧充滿攻擊性與?控制欲,怎麼設計,怎麼布局,最後一擊而破,踫上這種人不被賣了還?幫著?算錢就是燒高?香了。而蔡昭的聰明?是防御型的,萬事不扯到自?己身上就全?然不經心,反之就會變的異常敏銳善感。

「咱們說什麼都沒用,我看他們且得糾纏呢。」上官浩男一言蔽之。

樊興家吃驚︰「何以見得?晚輩以為?他們之間的事已了了啊。」

上官浩男得意道?︰「你別傻了,看他倆剛才那樣,像是‘已了’麼。」他皺起?眉頭,「我說月亮,咱們得去找幾根鐵釘,不能?老托著?桌板呀。」

游觀月沒好?氣道?︰「你沒見這里?的屋舍家什皆是榫卯結構與?藤蔓捆綁的麼,哪有鐵釘啊。」

「那怎麼辦?」

「嗯,我包袱中還?有一把九曲透骨釘,擰直了當鐵釘罷。」

「也行,不過鐵錘呢。」

「這兒連鐵釘都沒有哪來鐵錘?你用大力金剛指摁進桌板好?了。」

「這倒可以。欸欸欸慢著?,你那透骨釘上抹毒了沒?」

「呃,這個,抹是抹了。不過我帶了解藥,要不你先服點兒解藥,萬一蹭破了皮呢。那毒性有一點點厲害。」

「有多厲害?」

「還?好?還?好?,也就見血封喉吧。」

「……」

兩條狗腿你一言我一語,樊興家對著?飯碗深深嘆息,心中升起?一股憂愁。

夜深如水,無數根藤蔓交錯而成的穹頂的縫隙間,漏下點點星光月色,將這片潮濕陰冷的林中秘地點綴的猶如迷幻夢境。

蔡昭滿月復愁緒,輾轉難眠,索性起?身去外頭走走,轉了兩圈後,居然在屋後空無一人的菜園中遇到正在對空長?嘆的宋郁之。

「三師兄!」蔡昭眼楮一亮,東張西望一圈後忙湊過去,「太好?了三師兄,我有件要緊事要跟你說!」

宋郁之長?身玉立,濃眉輕皺,「你為?何壓著?嗓子說話,還?東張西望的,此處遠離屋舍,不必擔心驚擾村民歇息。」活像個小賊,他心想。

蔡昭一窘,心想她這不是避著?那瘋子麼。

「到底是人家的地方,動靜輕些總沒錯的。」蔡昭從懷中掏出一塊包起?的帕子,打開遞到宋郁之跟前,「三師兄你看。」

——帕子中裹著?短短一截扭曲的藤蔓,還?裹著?一層淡淡血色的粘液。

見宋郁之不解,蔡昭便道?︰「這是我今日白天從血沼深處的藤蔓上割下來的,我已用野兔和雞鴨試過了,只?要一點點皮肉傷後沾上這藤液當即麻痹軟倒,分毫不得掙扎,與?你昨日的情形一模一樣。」

宋郁之瞳孔驟然放大,震驚又不信。

「想必五師兄已跟你說過那枚暗鏢的事了吧。」蔡昭道?,「我見到這藤蔓立刻明?白了。」

她深吸口氣,「向你下手那人武功只?是中上,但他熟知你的修為?身法,能?預算到你下一刻用什麼招式。我記得三師兄你雖在青闕宗學藝,但並未落下廣天門的功夫,當時你恰好?用了宋家絕技罷。」

宋郁之面?色凝重,還?真被女?孩說中了——昨夜中鏢時,他正好?在以宋家的‘撥雲十?六式’在閃轉騰挪。

蔡昭繼續道?︰「同時,那個人還?熟悉這片密林,知道?沼澤深處的這種藤蔓可以滲出令人瞬時麻軟的汁液。」——密林血沼就在廣天門北面?。

宋郁之孤單單的立在月下,身形如冰雕般凝滯,那個害他的人已呼之欲出了。

他艱難的開口,「大哥,他為?什麼要害我?所以,二哥也是他誣告陷害的麼?」

「我不知道?,我不了解你們家里?的事。」

蔡昭堅決不摻和宋家的宅斗故事,親娘寧小楓每每講述大家族三妻四妾的害處時,結尾時總少不了一句‘瞧著?吧,宋家在這麼亂糟糟的下去,鐵定要出大亂子’。

師兄妹倆在外頭站了一會兒,相對無言,然後他們穿過一大片田壟,默默的走回屋舍,誰知步入小院中庭時,正見慕清晏從三層高?的屋頂緩步走下——三樓之上是一片大大的平頂,用來鋪晾野菜菌菇,屋側設有一架供人上下的藤梯。

見慕清晏寒星般的目光射來,蔡昭連忙解釋︰「不不不,我不是有意去找三師兄的,是我睡不著?,在屋外閑逛時意外遇上他的!」

「哦。」慕清晏臉上淡淡的,「深更半夜,三公子為?何在外游蕩啊?」

宋郁之冷冷道?︰「我在觀景。不知慕教主又是何事?」

慕清晏道?︰「巧了,我也在觀景。」

蔡昭惴惴不安,不敢插嘴。

「廣天門突變,疑雲重重。」慕清晏忽道?,「若是我,就查查楊鶴影。」

宋郁之眼皮一跳︰「慕教主什麼意思。」

慕清晏道?︰「你們知道?楊鶴影的元配夫人姓什麼?」

蔡昭搜刮枯腸,「楊夫人……好?像姓卓?」她努力回憶著?,「卓氏夫人似乎是關中豪客卓大當家的唯一骨血,大家都說卓家的全?副家產都給?她做了嫁妝。」

結這樁不等對的婚姻,駟騏門的目的太過明?顯,說起?來並不光彩。不過照寧小楓看來,這是上梁不正下梁歪,首宗宗主尹岱想將爪子伸進佩瓊山莊的地盤,還?不是直接搶了江南首富郭家的獨子做了徒弟,也沒高?明?到哪里?去。

蔡昭切了一聲︰「我娘說過,那卓夫人縱是十?里?紅妝,一樣沒擋住楊鶴影那老王八蛋左擁右抱,喜新厭舊。不過,這跟廣天門之變有何關系?」

慕清晏道?︰「卓大當家其實?是卓氏夫人的外祖父,卓夫人從的是母姓。」

宋郁之心頭一動︰「那她的父親姓什麼?」

「姓黃。」慕清晏溫煦的微笑,「不錯,卓夫人的生父便是黃沙幫的黃老幫主了。卓夫人的母親難產而亡,卓大當家膝下空空,悲傷之余便向女?婿索要外孫女?去撫養。」

蔡昭與?宋郁之對視一眼,俱是愕然。

「黃老幫主仁厚,他憐憫卓大當家的失孤之苦,也疼愛不在身邊長?大的長?女?,隔了十?年才續娶了新夫人生兒育女?。沙祖光本是黃沙幫的弟子,黃老英雄見他機靈能?干,便將次女?下嫁。後來的事,你們也知道?了。」

黃沙幫因為?不肯屈服聶恆城,在幾次激戰中損兵折將元氣大傷。沙祖光便趁岳父勢力衰竭之際,將美貌的幼妹獻給?楊鶴影為?妾,借此自?立門戶,更將元配黃氏夫人撇在一旁,自?管風流快活。

宋郁之忍不住︰「這等陳年秘聞你怎麼這麼清楚?」尹岱的手札中並未提及此事,可能?是他覺得卓黃兩家早已敗落,又後繼無人,這等無名小卒不值當記載。

慕清晏斜眼一乜︰「兩百年的冤家對頭,魔教怎能?不將六派掌門的底細查個底掉呢。」

宋郁之被這陰陽怪氣差點頂穿了肺。

蔡昭問道?︰「黃老幫主知道?自?己女?兒受委屈的事麼?」

「知道?又能?如何?何況黃夫人很快就病故了。」

「病故了?」蔡昭隱隱覺得哪里?不對,一時又想不起?來。

慕清晏道?,「之後黃老幫主心灰意冷,帶了一家老小與?一幫傷殘的老兄弟隱居七沐山,不再與?江湖人中往來,唯有一人例外……」

蔡昭明?白了,「是卓夫人。黃老幫主牽掛身在駟騏門的長?女?卓夫人,定與?她暗中有書信來往,被楊鶴影發現了。」

宋郁之依舊不解︰「那也不必殺害黃老英雄全?家啊。」

慕清晏道?,「數月前教中探子發現七沐山有尸傀奴的蹤跡,隨後就傳來楊沙二人氣勢洶洶上廣天門的消息。起?初我以為?是宋茂之私下煉制尸傀奴,被楊鶴影拿住了把柄,意圖向宋大掌門要些好?處。可宋茂之既然已死,足見事態並非我之前所想。」

宋蔡二人起?初不解這話含義,心頭轉了三圈才明?白其中關聯——

要用宋茂之的惡行要挾宋時俊,當然要宋茂之本人活著?,死了還?怎麼勒索,然而沙祖光卻派出死士殺害宋茂之,可知楊鶴影的意圖並非討要好?處這麼簡單。

宋郁之心亂如麻︰「姓楊的到底要干什麼!」

「你連起?來想想。」慕清晏道?,「七沐山的確有人在煉尸傀奴,如果不是宋茂之干的,那又是誰?」

蔡昭眼前一亮︰「其實?我們把事情猜反了,不是茂之公子煉尸傀奴被人發現了,而是楊鶴影煉尸傀奴被宋秀之發現了,然後兩邊一合計,索性賭一把大的——正好?,宋秀之也是楊鶴影的未來女?婿。」

「楊鶴影喪盡天良,該當千刀萬剮!」宋郁之呼吸急促,「大哥怎能?與?這等人勾結在一處?他們究竟為?的是什麼!」

慕清晏悠悠道?︰「還?能?是什麼,瞧瞧眼下的情形,你兄長?宋茂之死了,你三叔祖‘重傷難愈’,估計是活不長?了,你父親宋時俊傷勢也不輕,那麼廣天門的掌門之位會落到誰手里??」

宋郁之踉蹌的扶住門框,又驚又怒︰「怎會這樣,怎會怎樣,大哥…大哥不是這種人啊!他從小不爭不搶,溫厚平和,他怎會做出這等事來!」

「三師兄你別激動,是黑是白總能?查清楚的。」這時候蔡昭反而鎮定下來了。

她見宋郁之大受打擊,想扶他回屋。慕清晏一臉真誠的搶在她前頭,活像個殷切扶持同窗的翩翩世家公子。

他把蔡昭撇到一邊,托扶著?宋郁之的肘部向里?走去,嘴里?還?‘溫柔’勸解著?,「宋兄莫要惶恐,莫要悲傷,不過是區區手足相殘兄弟鬩牆,哦,還?有老父生死不知,這都無甚了不起?的。宋秀之殺弟害父,宋兄將他的頭顱一刀砍下就是,別忘了還?要剖心挖肝,血酒祭典……」

蔡昭插腰站在後面?瞪眼,無可奈何的回屋睡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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