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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 真是盼什麼來什麼,天助我也,天助我也!」

太初觀偏殿內發出一陣得意的響亮笑聲, 楊鶴影手中拿著一張——紙條,笑的全身跟打擺子似的, 「極樂宮一夜驚變,胡鳳歌被棄尸亂葬崗, 慕氏黨羽四散分逃,天樞長老呂逢春執掌大權!哈哈哈哈,這下可好——, 不論咱們怎麼處置慕清晏都不要緊——!」

宋時俊扁扁嘴︰「當——我家老爺子就說——,七星長老中就數這個呂逢春最不配位。開陽瑤光天璇對聶恆城忠心耿耿,悍勇無畏;天權對慕氏忠心耿耿, ——亦無悔;玉衡對魔教忠心耿耿,誰能振興魔教他就輔佐誰;天璣雖說功虧一簣吧, 也不枉一時梟雄。只這個天樞呂逢春, 只會在暗處窺伺, 趁虛而入。哼,難怪外號老烏龜——!」

寧——楓冷冷道︰「這個消息倒是傳的快,不等我們自己去打听, 呂逢春自己就巴巴的送消息上門——,打量誰不知道他的用心呢!」

蔡平春道︰「他這是想借刀殺人,盼著我們趕緊處置——慕清晏, 他的位子就穩。」

周致臻轉頭︰「短短幾日生出這麼大的變故,消息可靠麼?」

戚雲柯道︰「已經飛鴿傳書瀚海山脈周遭的江湖同道核對——,是真的。」

楊鶴影喜不自勝,在偏殿內走來走去︰「如今慕清晏是殺是刮都由我們——, 還不用擔心有人報復。這可是個大好機會,咱們不可放過!」

周致臻冷聲道︰「楊門——此言差矣,處置慕清晏是為——給平殊報仇,不論魔教勢大還是勢微,都不會干擾我們處置賊酋的決心。」

楊鶴影愣——下,自從打開——個紫木匣子後,素來溫文爾雅不愛與人相爭的周致臻忽然不好通融起來,說什麼都冷冰冰的。楊鶴影肚里大罵周致臻窩囊廢,當——被蔡平殊戴——綠帽子如今才心——不順,明面上——不敢去惹他。

戚雲柯道︰「周大哥說的對,我們北宸六派行事,看的是是非對錯,而不是——勢強弱,有沒有利益。對的事,哪怕刀山火海也去做;不對的事,利益再大也不能干。」

楊鶴影被擰著脖子灌——一碗道德雞湯,憋紫——臉︰「——我們怎麼處置慕清晏?你是首宗宗——,你來說!」

戚雲柯看看周遭,清——清嗓子︰「我們仔細考慮過——……」

「哪個我們啊?我——宋大哥可沒張過嘴啊。」楊鶴影又嚷嚷起來。

宋時俊拽——下他的袖子,「別打岔,听下去。」

戚雲柯老臉微紅,繼續道︰「雖說父債子償,但當——害慘眾兄弟——平殊妹子的慕正揚,畢竟只是慕清晏的叔父,咱們——門正派不能隨便株連,何況之前聶氏當權,慕清晏于天下武林並無惡跡——是以,殺慕清晏,是有些過。」

「什麼什麼?」楊鶴影急——,「難道白白放——他?」

「你听他說下去!」宋時俊接著拽他袖子。

戚雲柯接著道︰「但是,我們北宸與魔教做——兩百——的生——大敵,就算慕清晏此刻並無惡跡,但將來他要振興魔教,必然會有作為。就這麼白白放——他,上對不住列祖列宗,下對不住武林正道……」

「——究竟是要怎樣啊。」這次連宋時俊也忍不住。

周致臻一字一句道︰「明日正元殿六派會審,昭告天地先祖後,廢——慕清晏的丹元經絡——一身修為,此後囚禁起來,嚴加看管。」

宋時俊心頭一寒,他想起慕清晏——飛揚英武睥睨天下的樣子,竟然——輕輕就要變成一個廢人,心道還不如殺——他呢。

楊鶴影——叫起好來︰「好好好,這真是好——意!既講仁義,又能震懾魔教!不過嘛,既然是六派會審,將來也該六派輪流監|禁這慕清晏,這樣才算公道!」

蔡平春斜乜——他一眼,淡淡道︰「楊門——這麼熱心,是想逼問慕清晏什麼吧。慕氏積累——兩百——的私家寶庫,還有——無人不垂涎的九州寶卷閣內,收藏的上古典籍宏闊如瀚海,可是天下修武之人夢寐以求之物。」

宋時俊醒神,叫起來︰「老楊,你真打這個——意啊!」

楊鶴影梗著脖子︰「魔教之物,我們——門正派取來一用又如何。沒準憑借這些,咱們能實力大增,一舉誅滅魔教呢!」

「呵呵,真是大公無私,道貌岸然啊。」寧——楓譏嘲而笑。

楊鶴影跳起來︰「你說誰道貌岸然……」

「行——!」周致臻沉聲呵斥,「慕清晏關在哪里以後再說,明日先行刑!」

戚雲柯點頭︰「就這麼辦吧。」

「……事——就是這樣。」樊興家一面敘說外面的——形,一面偷眼看對面的蔡昭,「明日一早師父他們就要對慕教——行刑。」

窗扉大開,正午熾烈的陽光投——屋內,照在女孩蒼白到近乎透明的臉上,樊興家不由得想起——一次見到她時的——形————個面頰粉女敕穿戴精致的愛笑女孩,談笑——就給——戚凌波一個下馬威,一出手震懾賓客,還不忘記挑剔宗門大廚的手藝——

時的她,灑月兌自在,歡悅愛嬌,連裙子上掛的禁步都精致可愛。

如今的她,容色懨懨,憔悴縴瘦,嘴唇沒有一點血色,宛如開到末路的鮮花,已是凋零不可救。只——一雙黑  的大大眼楮,依舊明澈幽深。

樊興家怕她生出不該的念頭,連忙道︰「現在地牢周遭重兵把守,連只蚊子也飛不——去,昭昭你可別——歪腦筋啊。魔教——邊也亂成一團,沒人來幫你救人的。」

他從懷中取出一個竹筒,往桌上一放,「你看,這是李師伯要我配的亂魄針,足足一筒啊。李師伯說——,要是你敢妄——,就往你大穴上扎,夠叫你昏睡到秋天的。」

女孩依舊低著頭沒有說話,沉默時——長到樊興家以為等不到她開口。

這時,她忽然抬頭,輕輕的哀求著︰「師兄,您跟李師伯說說,我想見一見他。有你們看著,我救不走人的。只是想在行刑前,見他一面。」

樊興家心頭一酸,扭頭就去求李文訓,「師伯,昭昭總歸是我們自家人,就讓他們見一面吧。明天就要行刑——,到時慕清晏成——廢人,必然恨昭昭入骨,還能說出什麼好話來。如今大局已定,就圓——昭昭這個心願吧。」

李文訓默——片刻,終于同意——,不過他親自‘押送’著蔡昭——入太初觀地牢,最後鎮守在地牢門口。

還抱劍在鐵牢門口的宋郁之看見蔡昭,頗是一驚︰「昭昭,你……你怎麼瘦——這麼。」

蔡昭微微笑起來,笑意像秋末敗落的花瓣,亦像沒入盡頭的夕陽,「——謝師兄這些日子一直照看他,沒叫他受到折辱。師兄,讓我跟他單獨說兩句吧。」

宋郁之心頭難過,低頭應聲後,領著守在外側的四——廣天門弟子出去。

蔡昭緩緩靠近鐵欄,將身體貼——上去,兩手穿過柵欄向前伸去,「慕清晏……」

鐵牢深處發出一陣零散的鐐銬撞擊聲,仿佛行——遲緩的老人在趨近;四手相握,蔡昭感覺到自己的手指都幾乎被擠痛——,一陣濃重的血腥——息撲來,夾雜血肉腐爛的腥臭味。

借著微弱的油燈光亮,蔡昭急不可待的打量來人。

短短幾日,他清瘦的似乎只剩一副骨架——,臉頰凹陷,面色慘白。臉上,脖子上,身上——手腳,無處不是——日陷阱中炸裂出來的傷痕,深處皮開肉綻,幾可見到森森白骨,淺處也拖出長長的血痕。

蔡昭將手掌貼在他的胸膛上,原本堅硬白皙的美麗肌理如今傷痕累累,裂開的血肉處已然開始潰爛,「……是黑火|藥嗎?」她听見自己的聲音在顫抖。

「是的。」慕清晏笑起來,慘白的面龐毫無在乎,「你們北宸子弟根本不會配制黑火|藥,也不知從哪里找來的暴雨雷霆,將里頭的毒針換成——利刃碎片。」

蔡昭心痛如絞︰「應該是我家拿來的,當——叔祖父擊斃天璇長老後,繳獲過幾枚暴雨雷霆,一直收在落英谷。」

慕清晏一笑,「自來岳父岳母都是瞧不慣女婿的,我幾次三番拐走你,教唆你胡作非為,這苦頭我吃的不冤。」

蔡昭模到他鎖骨下一道深深的血痕,指尖盡是黑紅色的腐肉。她哽咽道︰「三師兄沒給你送傷藥麼,你怎麼不好好療傷。」

慕清晏輕哼一聲︰「我可不敢信你師父他們送來的東西。」他語——一轉,柔聲道,「昭昭,害——你姑姑的不是我父親,是……」

「我知道,我都知道。」蔡昭強笑,「我隱隱猜到——,應該是很像你父親的一個人,只是沒想到令尊是雙生子。」

「明天,明天……」蔡昭覺得喉嚨被堵住——般,「明天他們就要……」

「我知道,宋郁之已經說。」慕清晏語——淡漠,「他們以為廢——我的丹元經略就大功告成,我才不怕他們。便是我廢——一身修為,一樣能將攪的天下大亂!」聲音中滿是傲然的暴戾之。

他托起女孩的臉龐,「我不怕,昭昭也別怕。不理——群老東西的算計,讓我好好看看你…」

油燈光線落在女孩縴瘦的臉上,他皺眉,「宋郁之說的不錯,你怎麼瘦——這麼。」

蔡昭忍著眼淚搖搖頭,——手撫上他的臉龐——額頭,觸手滾燙,「你發燒——……」

慕清晏隔著鐵欄抱住女孩,「不要緊,——時候被關在黑屋中也發過燒,沒人理睬不也熬過來——,何況如今。」

蔡昭一陣心痛,聲——堵噎到不能言語。

這時,門口傳來李文訓冷硬的聲音,「說完——麼,該走。」

蔡昭提聲︰「李師伯,我再說兩句。」她轉回頭,「有些話,其實我早就想說。」

「你其實一直怕黑,可是夜里睡覺,你偏偏一盞燈都不肯留,硬挺著也要在漆黑一片中入睡。哪怕整夜整夜睡不著,哪怕白日再補歇,也不肯服軟。」

「雪嶺之行時,我為——防備段九修他們,晚上總要放顆夜明珠——幾夜,你睡的——別香甜,但你決計不會承認的。」

慕清晏怔住。

「其實你也怕火——成伯說,——黑屋曾經著過火,差點燒——你。」女孩繼續道,「可你越是怕火,就越要去踫觸火源。明明可以吹滅燭火,你非要用手指碾燈芯;每次野外生火,你都要親自打燃火石。」

慕清晏身體微微發顫,五歲前的夢魘浮上心頭——

幼孱弱的——幼童被滾滾黑煙——火焰逼的不住往角落中縮,房門依舊被鐵索牢牢鎖住。無論他怎麼叫喊,哪怕喉嚨叫出血來——,都沒人打開房門救他出去——眼看惡毒的火舌要舌忝到腳邊——,忽然天降一陣暴雨,澆熄——火苗。

蔡昭含淚而笑︰「你就是這樣,越怕什麼,越要逼著自己去適應它,還在人前裝的若無其事,永遠無懈可擊。」

「別——麼倔強。」她溫柔撫著他的臉頰,「討厭什麼就直說好——,往後的日子里,別太逼迫自己。」

女孩臉上的神——很——別,溫柔又悲涼,慕清晏隱隱覺得不安,他想阻止——被李文訓打斷,眼睜睜看著女孩離開。

走出地牢後,蔡昭向李文訓拱手行禮,「師伯,明日行刑完畢,我們就要啟程回去。這趟來本是祭奠常大俠的,眾位同門與尊長們都祭拜過——,唯獨我沒有。常大俠對蔡家,對落英谷有大恩,我想去祭拜一下。」

女孩說的低聲下——,合——合理,何況慕清晏所在的地牢被看管的嚴嚴實實。

李文訓想——想,就答應。

蔡昭讓樊興家將自己之前落在客棧的箱籠取來,將一個長長扁扁的匣子放到一旁,取出最底下的一個包袱,里頭是她早就準備好的精致手工,有里外三——的屋舍,配有四轡的高大車馬,甚至桌椅棋盤都一一齊備,俱是竹木所制。

物件雖——,但活龍活現,——架馬車的輪子甚至真的能滾。

樊興家看的入神︰「師妹好手藝啊,這搖椅真的會晃呢,哇,還有這棋子居然取的出來。」他掌心托著幾顆米粒大——的黑白棋子。

蔡昭——心的將手工一件件裝入竹簍,親自背好,同時微笑道︰「這不算什麼,若我外祖父在,能打出整座常家塢堡的模子來。」

李文訓看的出這是女孩費——不少心血功夫打造的,面色稍霽︰「昭昭有心——,不枉常昊生待落英谷的——義。你將這些東西燒下去,他會高興的。」

當下,他點——十六——武藝高強的外門弟子,‘陪伴’樊興家與蔡昭快馬趕去武安山祭拜常昊生。

到——常家塢堡的後山,蔡昭發現原本雜草叢生的墳場已被修葺一——,她四下環顧,很是稱贊——一番。而後她告訴樊興家,有些話她想單獨說給常大俠听,樊興家只好領著十六——弟子守在墳場外頭。

片刻後,樊興家看見一縷青煙裊裊升起,知道女孩開始燒祭品——,便起身過去接她。回程途中,他發現女孩背著的——個空竹簍,似乎有些分量,奇道︰「昭昭在竹簍中又裝——什麼。」

蔡昭低聲道︰「我掘——幾棵花樹秧苗,想帶回宗門種植,也算是對常大俠的念想。因為根部連著些泥土,才這麼重的吧。」

自家師妹一直都很有生活——趣,不但講究吃穿,也講究住行。當初在清靜齋沒住——久,她都讓兩個丫鬟精心布置——一番。樊興家不疑有他,樂呵呵的策馬回程。

回到太初觀時天色已黑,李文訓見他們平安歸來,沒生事端,滿意的點點頭。

蔡昭柔聲勸道︰「李師伯,眾位師兄弟也累——,你不用讓這麼——人守在我屋外的,只要牢牢看住地牢,我還能做什麼呢。」

李文訓見女孩神——哀然,萎靡不振,似是認——命,再想想她的話也有道理,只要守住——慕清晏,不但可以避免蔡昭做錯事,還能防備魔教來救人。

于是他便撤——蔡昭屋外的弟子,將全部人手都派去看守地牢去——,臨走前吩咐樊興家看好蔡昭。

奔波——大半日,樊興家也是累的狠——,稍事洗漱後就睡在外——的躺椅上。

睡到半夜,仿佛枕邊亮起一束微弱的光,他听見有人翻——自己的包袱,在迷迷糊糊中轉——個身,又看見一個十分眼熟的人坐在自己床邊。

為什麼眼熟呢?

‘他’長的跟自己好像啊,輪廓,頭發,衣著,活月兌就是‘自己’坐在自己床邊看自己,真是太好笑——……

咦?不對!

不等樊興家警醒,忽然一陣熟悉的怪——味傳來,濃烈燻人,然後身上一麻,徹底不省人事。

次日清晨,天光大亮。

六派齊聚太初觀正元殿,正是魔教教——慕清晏的行刑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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