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秀芝平時在程母面前很是恭順，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硬氣加強硬過，一時讓程母怔愣在當場。
但她很快反應過來，立刻拍著大腿往地上一坐，哭天抹淚起來︰「剛子啊，我的兒啊，你怎麼就狠心丟下娘走了，你娶的這好媳婦，她要逼死娘啊……」
趙秀芝無動于衷的看著她哭鬧，神情里沒有半分波動。
族長在一旁訓斥道︰「程剛的死，跟趙氏沒有半點關系，剛子娘，你若再這麼胡攪蠻纏下去，可別怪我不客氣了！」
他其實已經從趙秀芝的態度里看出一些門道來了，所以很擔心程母繼續這樣作下去，趙秀芝在處理完程剛的後事之後，會一走了之。
到時候扔下這老的老小的小，可咋辦？
雖然他也覺得趙秀芝攤上這麼個婆家十分倒霉，可他是程氏的族長，他要考慮的是程家子弟的利益。所以他希望趙秀芝能留在程家。
程母是個糊涂的，哪听得懂族長其實是在幫著她，只覺得族長是在袒護趙秀芝，鬧得更起勁了。
「老天爺啊，你開開眼，看看這些人吧，他們一個個都想要了我的命啊！」
趙秀芝懶得看她在這里撒潑丟人，牽著自己的兩個孩子去外面忙活。
族長夫人趕緊叫了幾個族里的婦人，把程母拖起來，拉進屋里去勸說。
蘇沁過來的時候，就叫趙秀芝瘸著腿在忙碌著，趕緊上前拉著她道︰「你傷還沒好，這些事情交給別人去做就行。程家這麼大一個家族，不缺干活的人。」
趙秀芝嘆了一聲，神色很是憔悴︰「沁娘，我一閑下來，心里就亂哄哄的……我恨他薄情寡義，恨他翻臉無情，可一想到他就這麼沒了，我心里還是有些接受不了。我十六歲嫁給他，到現在已經八年了，他也真對我好過，我……」
看著趙秀芝想哭卻又哭不出來的樣子，蘇沁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女人啊，再怎麼也做不到像男人那樣薄幸。哪怕這個男人之前狠狠傷過她，但她依舊會為他的死亡而難過。
蘇沁拍拍她的肩膀︰「別太難過了，人死不能復生，你得往前看。」
說著，蘇沁掏出一只荷包，塞到趙秀芝的手里。
趙秀芝一捏荷包，趕緊要還回去。
蘇沁卻攔住了她的手︰「拿著吧，你現在的情況，我多少還是有數的。現在正是花錢的時候，指望程剛他娘是指望不上的。你現在什麼也別去想，先把程剛的後事辦了，再做別的打算。」
那荷包里裝的是銀子，不多，二十兩，但在這個時候對趙秀芝來說，卻是能解燃眉之急。
趙秀芝緊緊地攥著荷包，一直沒有流下來的眼淚，頓時奔騰而下。
她的銀子全讓程母搶走給了程剛，現在她身無分文。而程剛的後事是需要花費不少銀子的。程母那里倒是有，可程母會拿銀子出來嗎？
她可以選擇一走了之，不管程剛的後事如何辦，可是她不能。程剛是她兩個孩子的父親，她總不能看著他死無葬身之地。他可以不仁，但她卻沒想過不義。
就當，夫妻一場，送他最後一程吧。也全了兩個孩子的臉面。
蘇沁理解趙秀芝的想法，很是心疼她。其實她可以給趙秀芝更多的銀子，但是不能。現在程家這個情況，給多了只會害了趙秀芝。
等程剛的後事辦完之後再看吧。
兩天後，東邊的天剛剛露白，村頭便響起了炮仗聲，趙秀芝牽著兩個孩子，朝村口走去。
程剛的尸首拉回來了，做為程剛的妻兒，他們自然是要去迎他的。
因著程剛是死在外頭的，又是橫死，依著規矩，他的尸首不能拉回家中停靈，要直接抬去墳地下葬。
趙秀芝母子三人一身麻衣走在隊伍最前頭，小石頭捧著灰盆，小花兒扛著幡，牌位在趙秀芝手中抱著。
程母作為長輩，是不能來的。
等行到村頭看到那口薄棺的時候，小石頭和小花兒放聲大哭起來，趙秀芝也沒能忍住，淚如雨下。
村里人看著這場景，紛紛嘆氣搖頭。
這人啊，不能忘本，不然遲早要遭報應。只是沒想到，這報應來得這麼快。
鄉下人的葬禮辦得沒太多講究，不過程剛橫死，族里特意請了附近寺廟的和尚來做了場法事，這下葬的時候，和尚也跟著一起。
葬禮隨著程剛入土為安結束，小河村又恢復了寧靜。
但趙秀芝的風浪，卻是剛剛才開始。
蘇沁有些不放心她，專門去看了她一趟。到的時候，發現在趙秀芝的娘家人竟然走得一個不剩。
趙秀芝苦笑一聲︰「這兩天，我把之前的事情跟他們說了，他們個個唉聲嘆氣，卻是沒有一個肯應承我，讓我帶著兩個孩子回去的。」
果真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雖然之前就已經預料到這個情況了，可心里還是有些難過。
蘇沁拍拍她的手︰「沒事，不靠他們，你也一樣能活得好。」
趙秀芝看了一眼兩個偎在一起睡著的孩子，即使睡著了，兩個孩子眼角都掛著淚花。
「沁娘，如果我說……我打算留下，你會不會覺得我沒出息？」
蘇沁雖然已經料到這個可能，但還是忍不住勸道︰「你不用擔心離開之後會無依無靠，你還有我呢。你留下，以後跟小石頭他女乃女乃只怕不好相處。」
趙秀芝低頭苦笑︰「我知道，但是我不怕，而且，我以後不會再像以前那樣任人欺負了。如果程剛沒死，我還有可能把小石頭帶走，可現在這情況，除非……」
除非程母也死了，否則她根本帶不走小石頭。
她舍不得兒子，只能留下來。
蘇沁抿了抿唇，「如果你想離開，我有辦法，保證不會讓你跟小石頭分開。」
趙秀芝搖了搖頭，只當她說的法子是讓程彥安嚇唬程母和程氏一族。她不想因為自己，讓蘇沁和程彥安將來背個罵名。
「不必了，不管用什麼方法離開，小石頭以後都會背上一個不孝的罵名。沒那個必要，不過只是像以前一樣，養著她而已，我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