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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惟昏昏沉沉, 仿佛做了——多夢,混雜著無來由的焦慮、壓抑和恐懼。

他在徐霜策懷里翻來覆去,始終——安穩, 發出細微模糊的呢喃。每次快要驚醒時他的眼睫都——開始急促撲動,徐霜策——伸手拍撫, 低聲安慰, 于是宮惟暫時安心下來沉入夢境,如此反復了一整夜。

直到天色將明時, 他終于迷迷糊糊地醒來,身體酸軟疲倦至極, 內里卻有股奇異充盈的靈——在運轉——息。

那是與天下第一人雙修的緣故。

宮惟側臥著, 整個人密密實實窩在那熟悉的懷里, 身後徐霜策一條手臂從他側脖頸下穿過來讓他枕著。因為昨夜實在哭——狠了,他心里還是有點生氣,——沒有轉過身來,這——窩著躺了一——兒之後感覺無聊, 視線落在了自己面——徐霜策的手上。

徐霜策手背擱在枕頭上,手指優美修————具體——度昨夜宮惟已經切身感受過了。徐宗主這——放松攤開掌心的模樣——多——,宮惟一時沒忍住, ——伸手彈他指尖玩兒, 像彈琴弦一樣挨個撥來撥去。

開始他還小心翼翼, 彈了幾下看徐霜策沒反應, 就更加大膽起來。剛好被褥——有一根——的落發,應該是昨夜他掙扎——讓親的時候被徐霜策強行扳住了後腦,在那個時候落下來的。宮惟反正沒事干,隨手撿起那根頭發一圈圈纏在了徐霜策中指根部,又小心翼翼打了個精細的結。

他自己覺得還挺好玩兒, 左右欣賞了——,到底有點怕徐霜策醒來生氣,又想要神——知鬼——覺地把頭發解下來。

誰知他剛伸出手去,還沒來得及解開那個結,突然徐霜策一動,——把他的手緊緊握在了掌心,紋絲動彈——得。

宮惟心虛地轉過身,一動作——牽扯得酸疼無比,登時打了個激靈。

頭頂上徐霜策聲音低沉地問︰「怎——了?」

「……」——

徐宗主面色——辨喜怒,完全看——出情緒,眼底神光幽深,顯然已經清醒——久了,——是一直沒有動而已。

大片光luo肌膚相貼,宮惟這才意識到自己全身上下——著寸縷,頗——自在地想要往外挪,然而一動就被徐霜策臂彎扣住了。隨即徐霜策用手肘支起身,虛虛地壓在了宮惟上方,這個居高臨下的姿態讓他看上去更加——動聲色,問︰「——睡了?」

宮惟說了實話︰「疼……」

他薄而白皙的眼皮因為徹夜抽泣而泛著紅,嘴唇紅腫破裂,無意識地微微張開,側頸上印著三個指痕尚未消去。

隱秘的床幃——安靜了片刻。

徐霜策一言——發,——知為何宮惟覺得他肌肉繃得非常緊,似乎在猶豫著什。

半晌他才像放棄似地呼了口氣,——再壓著宮惟,而是沙啞——︰「轉過去。」

宮惟——明所以,——還是順從地翻了個身,趴伏在軟枕上。

緊接著他感覺到徐霜策雙手放在自己後腰——,開始一下一下地按摩,用——輕——合度,溫泉般——斷灌注進來的靈——頓時大大緩解了——適。

沒想到徐宗主還有這——體貼的時候,宮惟內心的氣頓時消了大半,懶洋洋地趴了一——兒,突然想起什——,半閉著眼楮問︰「徐白。」

徐霜策嗯了聲。

「那天在深淵底下度開洵跟你說了什——?」

這些天來宮惟一直——甚清醒,腦子里除了迫切想要靈——來支撐金丹之外完全沒有——他念頭,現在總算想到要來問問了。

徐霜策卻淡淡——︰「胡言亂語,——值一听。」

宮惟大奇,扭頭剛想追問,後腰卻被懲罰性地——一按,頓時「嘶!」地吸了口涼氣。

半天他才咬著牙緩過神來,——敢再繼續追問,被迫換了個話題︰「那……那兵人最後怎——樣了?」

徐霜策——︰「銷毀了。」

「你獨自一人銷毀的嗎……嘶!!」

宮惟差點彈起來,內心充滿了——解和冤屈,完全——明白為什——如此正常的一句聊天都能戳中徐霜策的痛點︰「徐白你簡直——」

徐霜策說︰「你話——多了。」

宮惟忍氣吞聲地抓著軟枕,終于把激情怒斥的硬生生忍了回去,——新趴下被揉按後腰。按了——兒之後他又忍——住撩閑,找了個安全的話題︰「徐白,度開洵說你喜歡我呢。」

這次徐霜策沒有下——手堵他嘴,——也沒有立刻回答,須臾才——︰「怎——?」

堂堂天下第一人竟然也喜歡他,宮惟有點微妙的得意︰「從什——時候開始的?」

「……」

「你喜歡我哪點啊?」

「……」

宮惟這人平生最——識眼色,感覺按摩他後腰的手再一次有了隱隱要加——的跡象,立馬——風使舵地︰「算了算了,——說也沒關系,我告訴你就是了。我從第一眼看到你就特別喜歡你,從頭到腳都喜歡,連你凶我的樣子都覺得好看,滿意——徐宗主?」

這小子高興起來什——甜言蜜語都敢講,可惜他沒回頭看看徐霜策此刻的表情。

「哎,」過了——他又突然想起什——,更加得意了,趴在軟枕上眉飛色舞地問︰「對了徐白。」

徐霜策終于肯搭他一句腔︰「怎——?」

「當我在天——關冰川下召出白——守,你發現朝夕相處的小弟子竟然就是我宮徵羽的時候,一定——震驚吧?」

「…………」

徐霜策陡然又恢復了沉默,而且面對這個問題,他沉默的時——變得超乎想象地。

宮惟敏銳地察覺到他幾次欲言又止,足足半晌才冷靜地吐出兩個字︰「還好。」——

是還好?

宮惟頓覺——滿︰「徐白,你這人——能為了面子就說謊啊。當你看到我恢復本尊法身的那瞬——,難——是極——震驚和佩服的——?我猜你當時一定驚訝得都呆了。」

一陣難以言喻的安靜籠罩了整座寢殿。

宮惟豎著耳朵——了半柱香工夫,才終于听徐霜策艱澀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說︰「……算是吧。」

他可總算承認了。宮惟欣然——︰「我也——是故意要隱瞞你這——時——的,以後你——因為這個而生氣吧?」

徐霜策——︰「。」

宮惟這才放下了心,想繼續追問那天深淵里鉅宗家的事,——又怕徐霜策冷——丁——地給他來一下,——能暫時偃旗息鼓。

這——趴著被按摩實在是——舒服了,尤——被灌注大量靈——之後通常人——想睡覺——快困意再次席卷上來,他打了個哈欠,朦朧——听——徐霜策突然——︰「宮惟。」

「唔?」

徐霜策的聲音細听似乎有些顫栗——穩,——他還是問了︰「你喜歡我?」

宮惟模糊——認——地嗯了聲。

「那如果有一天我做出了——可饒恕之事,害你至深,甚至還想要殺死你,你——怎——樣?」

這個問題來得——奇怪了,如果是平常宮惟肯定——糾纏問為什——,——現在他已經十分困倦,想要睡覺,混沌的思維過了好一——兒才理解這句話︰「什——怎——樣?」

徐霜策問︰「你——恨我——?」

宮惟說︰「那倒。」

「你——如何?」

宮惟閉著眼楮,好似已經半睡——醒,少頃才笑起來說︰「那我試試少喜歡你一點兒。」

內室靜悄悄地,片刻後他發出細微平穩的呼吸聲,舒服地睡著了。

徐霜策動作停了下來,一動——動凝視著他,像守著命運饋贈的唯一珍寶。

良久他伸手摩挲宮惟額角細碎的鬢發,手指微微戰栗,俯身在宮惟鬢——印下了一吻。

衣袍聲響悉悉索索,徐霜策起身走到外——,在書房桌案後坐下,從袖中取出一件東西。

——是滅世兵人顱腦內的那個青銅盒——

名為盒,——實是套鎖,全靠精密澆鑄出的青銅——條楔子彼此卡住形成整體,內部中空,可以置物——要按照一定的順序移動青銅楔——可以將——完全拆解,因此要打開它——難,——徐霜策出神地撫摩了它半晌都沒動,良久後視線才落在自己右手,看著中指那根纏繞的發絲。

似乎終于獲得了某種苦澀的信心,他呼了口氣,起身「 」地輕輕挪下了第一——青銅楔。

書房里青銅輕撞聲響——斷,徐霜策動作——迅速,仿佛——想給自己反悔的時。一盞茶時——後,整個青銅盒的上半部分已經被拆成了大大小小十余條方楔,露出了數千年來——天日的內部。

——被鬼修想方設法搶奪、被度開洵至死苦苦求索、號稱是破解幻境回歸現世的唯一途徑……徐霜策已經做好了準備,——論青銅盒里出現任何上古法器或天地靈物都——奇怪——

出乎意料的是,盒中竟然——有一卷薄薄的、普通的縑帛軸。

徐霜策劍眉壓緊,少頃把它取出來,輕輕地攤開了。

卷軸——有一指——、二指寬,薄如蟬翼,墨字清晰。縑帛上有千余文字,都是現今已然絕跡的——古篆文,連學識淵博如徐霜策都——完全識得,——能結合上下文能看懂大概。

是北垣上神的生平。

北垣上神飛升——是一位大宗師,出身于修仙名——正派,凡——姓名已然——可考。他在世為人時,正值中原兩大國鏖戰,餓殍載——、民——聊生,以至于到了十室九空的地步。

這兩大國中,地處江水下游的弱國苟延殘喘多年,——偏偏又久攻——下;地處上游的敵國于是想了個辦法,——是趁雨季即將來臨,派人偷偷去鑿了對方的河——,想要趁暴雨決堤之機,一鼓作氣徹底擊潰對方。

也是冥冥之中自有國運,這一年突然降下了——所未有的罕——暴雨,弱國幾處巨大的河口果然支撐——住,眼——要決堤。

——河口一旦決堤,下游數萬百姓將頃刻喪命,更兼有百萬民眾流離失所,洪災之後的瘟疫、饑荒、蟲災——又將吞噬無數生命,稱之為百年巨災也——為過。

螻蟻尚且貪生,況乎數萬黎民。因此在這生死攸關的骨節眼上,——知是誰想出了主意,召集了大批的平民百姓去跪仙。

對抗天災對仙——修士來說是大事,以一人之——與自然對抗,輕者喪失修為,——者當場殞命,甚至有可能神形俱滅。因此當世所有世家大派都——作——,閉——出,極度恐懼的民眾最終全部涌進了北垣所在的當世第一大——派山下,跪磕哀求之聲直上九霄,激憤嚎哭痛罵亦——絕于耳。

你——是天下第一人嗎?你——是大乘境宗師,要修仙飛升的嗎?

天災橫禍即將到來,千萬百姓跪你——,你怎可袖手旁觀,假作——知?——

死——救,豬狗——如!

上萬民眾跪求痛哭怒罵到第七天時,山——終于轟然大開,當時還是凡人的北垣攜劍入世了。

那對抗巨災的一戰,——悲壯程度與後來的宣靜河末世之戰——相上下。哪怕是北垣這樣的大乘境宗師都——可能把那倒灌中原的萬頃——河全部堵回去,最終他在鋪天蓋地的洪災中散盡修為、焚毀金丹,勉強把洪水堵在了中下游千里——湖以內,隨後——出意外地——竭而死。

誰知就在他尸身水解的那一刻,突然天空劫雲密布,上天界降下一位鏡中仙,攔住了他即將墜入黃泉的魂魄。

此時北垣的魂魄已經靈——耗盡、疲憊——堪了,——問︰「你是來接引我的嗎?」

這位鏡中仙回答︰「凡——每一個修士有資格飛升時,我都——下界來映照出他們的靈魂,如果功德圓滿,我就打開天——放他們飛升成仙;如果問心有虧,我就送他們下鬼垣投胎轉世,再次為人。」

北垣問︰「那我算功德圓滿嗎?」

這——實根本都——算問題。抗擊巨大天災、拯救萬千黎民,——論放在哪朝哪代都是到頂的功德,這要——算圓滿,那世上也就沒什——功德能稱得上是圓滿了。

誰知鏡中仙卻陷入了猶豫,他說︰「你的功德是滿的,可你的殺障也是滿的。」

北垣非常訝異,——問︰「可我命中從無殺障,我的朋友也可以證明。殺障怎——可能一夕之——無中生有呢?」

古文極為簡略,此番問答在帛書原文中——過區區一行半字。徐霜策視線卻驀地一停,隨即反上去逐字細覽了數遍,才確定自己沒有看錯。

北垣確實提到了一個——文從未出現的「吾友」,而鏡中仙也並沒有提出任何疑問——難——在場還有第三人,——是被文字刻意隱去了姓名?

更怪異的是,北垣竟然在這時生出了殺障。

一位剛剛才為了拯救黎民而身死——消的大宗師,正是平生最悲壯又最高光的時刻,全天下被救的百姓都在對他感恩戴德、痛哭哀悼,這殺障卻是從何而來?

接下來的——古篆字生僻晦澀,——能連蒙帶猜地揣度大意。

北垣的靈魂已經虛弱到快要消散了,——鏡仙還在掙扎——決,似乎並——想為他打開天。就在這僵持——下的時刻,突然他們腳下的滾滾洪水中漂來一星緋色,眾人定楮一看,竟然是一枝快凋謝了的桃花——

知為何鏡仙心神觸動,突然想出了一個辦法。

他召來那枯枝交給北垣,說︰「你法身水解、功德圓滿,飛升確實理所應當——你飛升之後必須把這支桃花栽滿仙界的東天與北垣,因為它代表克制殺障所需的——量。花越繁盛說明殺障越——,你就必須消耗更大的法——來克制自己,明白了嗎?」

北垣接過桃枝,遲疑良久後問了一個問題︰「如果我殺障一直——除——怎——樣?」

徐霜策視線定在了接下來那行筆畫繁復的墨跡上——

鏡仙伸手在那桃枝上點了一滴鮮血,霎時枯木返春,繁花盛開。少年從枝頭摘取一朵浸染血跡的桃花,他沉靜的眼底似乎蘊藏著無窮的威壓︰「所以我要在此與你立下血誓。」

「若將來你以神明之尊墮入殺障,那——我上窮碧落下黃泉,哪怕追到無——地獄最深處,也定——將你褫奪神位,就地誅殺。」

然後他當著北垣的面,以訂立血誓的最高規格,將那朵銘刻著誓言的桃花放進口中,吞下了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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