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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 連我也不能進?」蔫蔫的柳虛——被醫宗弟子扶——,站在應愷臥房門口,袖中揣——本《應盟——秘史》, 失望道︰「吾未見應兄羽扇綸巾——英姿久矣,心——往——, 念念不得——真的連我也不能見?」

守門弟子心說萬一盟——待會一醒來就看見您在邊上津津有味看他是怎麼跟滄陽山徐宗——卿卿我我攜手歸隱三年抱倆的, 怕是能當場吐血再活活氣暈——去︰「樂聖大人,徐宗——剛才離開時留下——話, 盟——醒來前誰都不準進去,甚至連醫宗大人都被攔在了外——……」

柳虛——失望地嘆了口氣, 正不甘心想再試試, 突然自己的——字炸響在耳邊︰「柳虛————」

被點——的樂聖︰「?」

緊接——, 一股難以抗拒的巨力把他整個人提了起來,騰雲駕霧般穿——幾道長廊,凌空飛出偏殿大門,只見徐霜策站在巨大的血河車邊, 手里拎——把眼熟的五弦古琴——赫然正是伏羲琴。

「我說徐兄你……」

柳虛——連話都來不及問,就被他一拂袖「送」進了巨車,隨即徐霜策拉——宮惟也踏進車門, 四——神禽——時發出一聲響亮的鳴叫。

偏殿中的——門世家尊——紛紛覓聲而來, 驚道︰「徐宗——怎麼自己走了?!」「他不是令我等留守不準出岱山的嗎?」「難道應宸淵醒了?!」……

尉遲銳追出殿外, 一臉空白看——車內的宮惟, 宮惟亦隔——車窗一臉空白與他對視,兩人眼底都寫——個大大的懵字。這時徐霜策蘊藏靈力的聲音以血河車為中心傳——四——八方,震斷了所有人的議——︰

「盟——重傷未醒,而定仙陵驚尸——亂已有線索,吾將赴天門關查清真相。但凡擅離岱山半步者, 以嫌犯——處!」

最後一字余震不斷,四——神禽已沖天而起,將華麗的巨車帶上了高空——

憐柳虛——被沖勢往後一推,整個人砸在茶幾上,還沒來得及爬起來就只見車——北一轉,讓他猝不及防滾到了茶幾底下,稀里嘩啦半天沒爬起來。

而宮惟已經——有經驗了,兩手緊緊地抓——桌案邊緣,上半——還是跟——一搖一晃︰「師尊剛才說定仙陵——亂已經有線索了?什麼線索?」

徐霜策端坐挺拔不動如山,伸手按住了宮惟一只手背,道︰「定仙陵——亂,乃是臨江都鬼修所為,目的是為了尋找幻境中的滅世兵人。」

他另一手修長的五指按——桌案上的伏羲琴,這琴是剛才上車前問孟雲飛 「借」來的——其——並未表示任何反對,概因至今昏迷不醒——故。

「鬼修顯然——道滅世兵人埋藏的具體地點,但仍需要大費周章,控制法華仙尊的尸骨逃出定仙陵,再讓尸骨千里迢迢去替他起出機關巨人——這應當是他自己能力受到了極大限制,或是起出兵人需滿足一定條件的緣故。」

宮惟疑道︰「什麼條件?」

徐霜策略沉默片刻,才道︰「也許只有與它產——聯系的人,才能將它再次喚醒吧。」

這——太扯了,能與那恐怖巨人產——聯系的莫——于創造它的人、毀滅它的人,最多再加上曾與——一戰的人。宮惟確定自己連見都沒見——那玩意,為何徐霜策認為他的尸骨能夠把巨人從地心起出來?

「鬼修在臨江都四處追殺你,因此當他出現在宴春台時,我以為他的目標仍然只有你,但實際我錯了。」徐霜策眼尾——不遠處四肢大張、虛弱平攤的柳虛——一瞟︰「伏羲琴音波——以探測地底無形——障,因此鬼修令柳虛——中鏡術,又馬不停蹄趕去屠戮孟雲飛。如此除掉世上唯二——以彈奏伏羲琴的人,自然也就斷了我——找到那滅世兵人的途徑。」

宮惟意外道︰「所以兵人真的埋在天門關?」

徐霜策道︰「如此看來應該是。」

宮惟突然意識到一件讓他脊椎發涼的事,勉強笑了笑︰「但師尊,即便我——找到兵人,也無法把它從地心深處起出來吧。我——……並沒有誰與那滅世兵人……產——任何聯系啊。」

車廂微微搖晃,夜明珠的光暈朦朧不清。徐霜策的側影沒有動,半晌才只見他垂下眼簾,淡淡地吐出兩個字︰

「未必。」

宮惟一股寒意直沖咽喉,剎那間他還以為徐霜策下一句話是︰你的尸骨都能起出兵人,你本人不更能了?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徐霜策一言未發。

他就這麼靜靜盯——自己擱在琴弦上的手,宮惟充滿疑惑地看——他,突然荒謬地——出一絲心有靈犀——徐霜策想說的人是他自己。

他竟覺得自己跟那滅世兵人存在——某種聯系?

這更不——思議了,徐霜策覺得自己算創造它、毀滅它、或是曾與它一戰的三種人中的哪一種?

宮惟既詫異又迷惑,卻見徐霜策吸了口氣,突兀地話鋒一轉︰「應愷于此時遭受暗算且——死未卜,按仙盟律令,所有——門世家尊——都必須立刻趕往岱山懲舒宮,我也不例外。而法華仙尊的尸——偏偏在此時逃月兌,必定是要趁此機會,去天門關尋找那滅世兵人。」

「姑且不——他是用什麼手段讓應愷中招的,對方這一系列調虎離山的安排堪稱緊密,目的便是要搶先我——一步找到兵人。如果我——此刻還待在岱山,那便是耽誤時機,正中對方下懷了。」

宮惟若有所思地點點——,只見不遠處柳虛——有氣無力地撐——地板,感動道︰「我從未听徐兄一次性說——這麼多話,如今直抒胸臆,想是心境開朗才致健談,——喜——賀!——贊——嘆!那依徐兄——見,幕後黑手想要得到滅世兵人去做什麼呢?」

「……」

「開朗健談」的徐霜策垂目而坐,——容俊美冷淡,薄唇緊閉。

車內一片安靜。

「咳咳!」宮惟尷尬地清了清嗓子,佯裝無事道︰「——前听師尊說那滅世兵人已經被完全摧毀了,那如今鬼修想把它從地心里挖出來去做什麼呢?」

徐霜策一搖——道︰「不。」

柳虛——張——嘴︰「……」

「不——不用急。」徐霜策掀開車窗玉簾,輕聲道︰「等我——幫他做完那件事情,真相自然就見分曉了。」

血河車當空時,車內外時間流逝不——,他——已經離開中原月復地來到了邊關附近。只見窗外日——已——中天,但黑蒙蒙地竟不見亮,遙遠地——上的山川丘陵好似被一層白霧覆蓋了。更遠的地平線上,一道綿延千萬里的寒潮如有——命般,正隱隱冒——涌動。

「呀,」柳虛——忘了剛才被無視的疑惑,湊上來皺眉道︰「不好,天門關常年氣候反常,怕是又趕上異象了。」

這里只有久居天門關附近的樂聖對當地天象比較了解,宮惟問︰「地動嗎?」

「天穹至暗寒潮來,不是地動。」柳虛——眯眼對日——觀察片刻,道︰「算算這個時節,——能是黑虹貫日。」

黑虹貫日天象不祥,但天門關靠近極北冰川,出現什麼都不以為怪,只能說運氣不那麼好罷了。

徐霜策的手終于從伏羲琴上移開了,淡淡道︰「柳兄,請。」

柳虛——攤上這檔子事——算是倒了血霉。他突破金丹後已在合虛期停滯多年,自——這輩子都未必能突破大乘,對飛升更是不感興趣,平——只想安穩待在宴春台賞月彈琴、流淚葬花,做個風流文雅——士,順帶听听各位仙友不怎麼文雅的小話本。奈何此番遇上徐霜策——後,他先是——中鏡術,又砍傷了嫡徒,欠下穆奪朱兩萬兩黃金,最後還被迫來到這千里——外寸草不——的極寒——地彈琴賣藝,真是何止一個慘字了得。

然而徐宗——在此,他再不情願也沒用,只得長嘆一口氣取——琴來,彈指一撥——當!

靈力震響驟起,宮惟突然被拉進了一個熟悉的懷抱,耳朵被人從——後伸手捂住了,頓時外界一絲聲響不聞。

他扭——後看去,正遇上徐霜策眼睫低垂,兩人的視線輕輕一撞。

一連串長長短短的音符以血河車為中心,從高空——四——八方擴散,組成無形的海浪沒入大地。柳虛——閉目側耳似乎在傾听什麼,一刻鐘後疾風暴雨般的十指陡然一停,睜眼道︰「有了!繼續——北四百里處,冰川盡——有一處地裂!」

鏡術遺留的傷害極大,眼下他靈力更加枯竭了,一邊喘氣一邊擦拭額角的冷汗,疲憊而欣慰︰「柳某人幸不辱——命,徐兄,你——不——以放我回……徐兄?」

徐霜策在柳虛——震驚的視線中收回手,放開了宮惟的耳朵。

宮惟忙不迭從他懷里起——爬到另一邊坐墊上,神情自若,耳梢滾燙。

「……」

片刻安靜後柳虛——恍然大悟,撫掌贊嘆不已︰「徐兄對弟子盡心盡力,無微不至,當真是吾輩楷模!回想我——前為人師尊真是多有疏忽,慚愧慚愧!」

徐霜策置若罔聞,視線直接越——了他︰「降。」

隨——他這一聲落地,四——神禽——時長嘯,猛地——下俯沖而去。

柳虛——還沒來得及坐穩就 當一聲栽倒在地,與此——時徐霜策穩穩按住了宮惟的手。巨車如利箭劈開兩側洶涌寒霧,約莫半盞茶工夫,轟然一聲降落在了地。

隨即車門打開,風雪立刻尖嘯——涌了進來。

此時已至天門關,天地嚴寒且靈氣稀薄,斷然不能再御劍了。宮惟按——揚起的鬢發跨出車門,重傷造成的靈力空虛無法護體,立馬結結實實打了個寒戰,緊接——被兜——裹上了一層溫暖的外袍。

只見徐霜策展開衣袍把他緊緊摟在——側,風雪絲毫侵襲不進,白檀氣息撲——而來。然後他另一手按住了瑟瑟發抖的柳虛——,站在雪地中抬起一腳——

周遭**——黑岩的冰天雪地都唰地後退,腳步落下時,他——已經來到了山坡下背風處。

宮惟從外袍縫隙間——上一望,他——離剛才起步的山坡不——相距十余丈。看來此地確實靈氣貧瘠,連天下第一人的武力都被壓制到了極限,換作旁人來估計十成里都剩不下一成。

徐霜策溫聲問︰「還能支撐嗎?」

柳虛——忙不迭訴苦︰「徐兄你——,我已經在宴春台住了數十年,那里終年四季溫暖如春,我已經完全不能適應……徐兄?」

柳虛——目瞪口呆地看見徐霜策正低——,神情平穩溫和,與縮在滄陽宗——外袍里的小愛徒四目對視。

宮惟——頰微熱︰「謝師尊庇護。」

徐霜策微一頷首︰「支撐不住時告訴為師。」

「……」

柳虛——愕然張嘴半晌,突然又悟了。

「難怪徐兄方才開朗健談,定是如今收了小弟子,胸中塊壘一掃而空——故。」柳虛——欣然釋懷,撫掌贊揚︰「看來教學相長這句話誠不我欺,今日真是從徐兄——上受益良多!」

徐兄再一次並未理會他,縮地成寸的法術氣勁從周圍騰起。

從此處徒步走到柳虛——所說的裂谷,中間相隔四百余里,幾乎就已經進入極北——地的範圍了。

自古以來極北都是流放罪大惡極——徒的不歸路,長孫澄風說「連你我這樣的大宗師都未必能全——而退」並不完全是夸張——連天門關都如此難行,真正的極北怕是有——而無不及,萬一再遇上寒虹貫日這樣的不祥天象,委實惡劣到難以想象的地步。

宮惟被徐霜策摟在衣袍中,——頰緊貼——他堅實的肩窩,被刻意忽略的悵惘和迷惑再一次涌上心。

極北——地荒涼貧瘠,天地全無一絲靈氣,任你是滄陽宗——還是大乘宗師,自——靈力都未必能發揮出百分——一,不異于在——上背——萬鈞的鐐銬去爬山。

——而十七年前徐霜策萬里奔襲,守在度開洵流放必經的冰川——巔,將其一劍殺——,拂衣而去,多年來並未告——任何一人。

那時他心里是怎麼想的?

這時眾人腳步一停,徐霜策道︰「到了。」

宮惟這才從溫暖的臂彎中好奇地探出——,只見前方不遠處,冰川赫然出現了一道綿延不見盡——的大裂谷,好似上天降下神鬼莫測——力,在大地表——留下的巨大斫口。

滾滾陰寒幾乎凝成黑色的實質,正從那深淵上騰空而起,直上天穹。

幾乎在——時,宮惟元神深處掠——一絲荒謬而清晰的感覺——那深淵下好像真的有什麼。

他怎麼會產——這種感應?

宮惟來不及思索,只听徐霜策輕聲道︰「深淵下有東西。」

「徐兄,徐兄你看我——已經走到這里了,不如接下來我就待在上——等你——吧……徐兄!」——

憐柳虛——話沒說完就被噤聲術堵了喉嚨,被無形的力量踉踉蹌蹌拉到斷崖邊,緊接——腳下一空︰「啊——」

柳虛——竭力當空展袖,盡量以一個天外飛仙般優美文雅的姿勢,呼嘯——深不見底的地心墜去。

緊接——宮惟——體騰起,竟然是被徐霜策打橫抄了起來︰「抱緊。」

宮惟下意識雙手抱住徐霜策修長結實的脖頸,兩人一——躍——冰寒刺骨的深淵!

風聲呼嘯——上,如利刀擦刮雙耳。下墜的——程足足持續了半刻鐘,旋即急速減慢,直至穩穩停住。

徐霜策雙足離地尚存半尺,袍袖與鬢發翩然拂落,緊接——側傳來︰砰!

宮惟覓聲望去,只見柳虛——如火炮般重砸在地,萬尺高度瞬間讓他砸出了個深坑。

宮惟︰「……」

半晌才見樂聖大人灰——土臉從坑里爬出來,捂——後腰咬牙嘆道︰「徐兄,若是你定要讓我跳的話我是會跳的,下次能否先——會我一聲再……徐兄?你這是?!」

只見深淵底部光線昏暗,但一絲風聲皆無,奇異的熱力正隱隱從腳下岩石傳來。徐霜策的腳終于穩穩落在了地上,亦將懷里橫抱——的宮惟放了下來,低聲吩咐︰「此處奇詭,小心跟——為師,不要亂跑。」

然後他略微俯——把宮惟散亂的發繩緊了緊,又為他整了整衣襟,才起——舉步——前走去。

柳虛——眼睜睜看——這一切,突然恍然大悟地吸了一口涼氣,心悅誠服——宮惟拱手︰「師徒情深,令人動容!從此我也要學——這樣好——待雲飛!」

「……」

宮惟在他感佩的目光中欲言又止數次,才委婉道︰「最好還是先問——孟公子的想法。」

冰川裂谷深達萬尺,抬——上望去,只見兩側冰壁崎嶇相疊,冰層被天光折射千萬次,映照出大片深藍、幽藍、淺藍交錯的熒光,瑰麗奇異非常。

腳下是**的黑色岩石,原始地貌錯綜復雜,猶如巨型妖獸體內的無數道血管,蜿蜒通——前方未——的黑暗。

柳虛——又奏響伏羲琴數次,但這種世所罕見的險惡——地靈氣趨近于無,連當世樂聖都無法奏出凝聚靈力的音波,並不能探測前方深達數百里的地底空間。徐霜策便讓他收了伏羲琴,凝神片刻後仿佛感應到什麼,牽——宮惟的手——某條不起眼的石徑走去。

柳虛——大奇,亦步亦趨地跟在後——︰「徐兄怎——這路如何走?難道大乘境宗師有獨特的法門,亦能從這黑暗中感——辨位?」

徐霜策不答,腳下一轉︰「那邊。」

確實是他所說的方——,連宮惟的感覺都越來越明顯了。前方仿佛有什麼無形的力量在牽引——他的元神,吸引——他一步步——既定的方——走去。

但他不明白為什麼。

在他有限的記憶里,自己與那傳說中的滅世兵人毫無關聯,只在幻境里遠遠地見——一次。徐霜策自然也是如此。

難道這就算與它產——聯系了嗎?

柳虛——用所剩無幾的靈力勉強燃了張照明符,盡量撿——平坦的地方保持文士儀態,又忍不住問︰「徐兄,應盟——前傳話于我時,說滅世兵人被摧毀的地方是一座有——山脈與城郭的平原,為何如今我——卻在這萬丈冰川——下?」

徐霜策淡淡道︰「滄海桑田,便是如此。」

柳虛——不由愕然︰「那得多長時間才能把平原丘陵變作極寒冰川?你——看到的滅世——戰,難不成是上千年——前的景象了?」

徐霜策突然停下腳步。

借——照明符的光,隱約——見前方道路陡然斷裂,黑暗中只覺斷口高度怕是有數尺。徐霜策松開宮惟的手,衣袍翩然一躍落地,然後才轉——示意宮惟也跳下來,穩穩地用雙手接住了他。

柳虛——也跟——跳了下來,這才听黑暗中徐霜策簡潔地道︰

「是。」

柳虛——詫異搖——而嘆,但斷口——下的這段路較——剛才更加黑暗崎嶇,連他也沒了說話的心思,只得低——前跋涉。宮惟一只手被徐霜策牽——,穿——一條寬度僅容一人側——而——、伸手不見五指的甬道,模黑前進了兩刻鐘——久,前方才終于亮起了些微的光。

這時他元神突然明顯地感應到了什麼,好似三魂七魄都被人拎——往上一提。

就在前。

宮惟不敢表露出絲毫異樣,只步伐加快了幾分。然而這里實在沒有半寸平地,他冷不防踩在石塊上絆了一下,還沒來得及站穩——形,便感覺徐霜策絲毫未停地大步——前而去。

宮惟手腕還被他拉——,不由趔趄了兩步才跟上,走——走——突然感覺到什麼,心里微微一沉。

他道︰「師尊?」

徐霜策——也不回地嗯了聲。

宮惟小心翼翼說︰「師尊,我腳崴了。」

徐霜策步伐稍微放慢了些,但仍未回——︰「就快到了。」

「……」

宮惟望——他的背影,瞳孔微微放大。

就在這時冰川底部錯綜復雜的羊腸小道終于來到了盡——,徐霜策腳步陡然一拐,眼前豁然開朗。

陰風呼嘯撲——而來,山體內部竟出現了巨大的空心穹隆!——

一時刻,數十丈外。

柳虛——失聲道︰「地底竟然還有這般的景象!」

只見天光從他——頂的千仞冰壁映照下來,腳下則是深不見底的地層斷崖。滾滾陰風從那斷崖中呼嘯而上,猶如地獄厲鬼千萬年不曾停息的哭號,匯聚成聲勢浩大的黑龍沿冰壁沖上天穹。

換作旁人必然已心驚膽裂,甚至連柳虛——這樣的大宗師都不由膽寒︰「若我是不曾修道的凡人,怕會以為這下——就是民間所說的陰曹地府……」

徐霜策站住腳步,眼底映出腳下黑不見底的深淵︰「就在這里了。」

他平直的語調反而讓柳虛——更加毛骨悚然︰「那滅世兵人就沉在下——?」

「是。」

「那……那徐兄現在打算怎麼辦?」

柳虛——滿心疑問,卻只見徐霜策回——他瞟了一眼,然後目光投——手里牽——的宮惟,微微一笑,殺意清晰透骨︰

「愛徒,為師說——讓你不要亂跑的。」

柳虛——大驚——下來不及阻止,只見徐霜策出手如電,在鮮血四濺中一掌貫穿了宮惟的胸腔!

宮惟胸腔起伏,艱難地擠出兩個字︰「……師尊?」

他想要掙月兌前——那人緊抓——自己的手,但此刻為時已晚了。

只見靈力的漩渦從「徐霜策」腳邊平地而起,如黑煙般覆蓋全——,數息後嘩然消散;待靈力完全散盡——後,鉗住他胳膊的已經不是滄陽宗——,而變成了一道灰袍兜帽的高大背影!

「啊,」它輕而低沉的聲音從兜帽下傳來︰「被發現了?」

撲通!一聲重響,「宮惟」大睜雙眼倒在地上,在黑煙中化出了原型——一座通體烏黑陰邪的小石人。

柳虛——難以置信地瞪圓了眼楮,卻只見徐霜策猝然轉——振袖,單手打出一道如劍氣勁,靈光一舉斬斷深淵上空滾滾黑氣,周遭視線霎時一清!

數十丈距離外,深淵地裂另一側。

一道鬼魅般的灰袍虛影——樣立在斷崖邊,兜帽垂下看不清——容,煙霧般的指爪緊緊鉗——少年的手——那才是真的宮惟!

柳虛——神情劇變︰「這、這就是臨江都那鬼修?它是何時混進來的?!」

徐霜策目光閃動,並未作答。

但緊接——柳虛——腦海中閃——剛才的一幕幕畫——,自己反應——來了︰「啊,就是剛才你先跳下去,又轉——接住你弟子的時候——」

在那陡然下墜的斷口處,徐霜策短暫放開他愛徒的手,然後轉——穩穩接住了跳下來的宮惟。就在那錯——而——的黑暗瞬間,宮惟竟已被人無聲無息地調了包,而他——就牽——這麼個小石人走了一路!

普通障眼法或替——術都不——能瞞——大宗師的眼楮,更不——能出現剛才人死——際鮮血迸射的景象。柳虛——與地上那——目陰冷的石——人互相對視,這才真正感覺到不寒而栗了︰「這是從何處來的陰邪法術?」

徐霜策望——對岸鉗制——宮惟的灰袍鬼影,冷冷吐出兩個字︰「鬼、垣。」

十余丈外斷崖另一側,鬼影終于從兜帽下發出了聲音︰「徐霜策。」

它聲音——輕,但每個字都像是直接響在了旁人的腦子里,而且音質極其怪異,仿佛是從——遙遠的地方傳來,帶——沙沙的回音,完全听不出男——少。

柳虛——常年接觸音律的耳朵本能地動了動,感覺到一絲形容不出的熟悉。

只見鬼影抓——宮惟的手,力道冷酷凶狠語調,卻似乎十分輕柔︰「把深淵底下那件東西取來給我,否則你嫡傳弟子今日就要死在這里。」

「……」

一陣比一陣強烈的不適涌上宮惟心——,卻並非來自于——側的鬼影,而是來自于腳下——

萬丈深淵中仿佛潛伏——某個巨大的物體,凶邪、怨恨、充滿惡念,正隨——他——的到來而慢慢蘇醒,一下比一下更加清晰地牽動——他的元神。

不要——來,宮惟望——遠處斷崖邊的徐霜策想。

深淵底下的東西極度危險,不要——來,不要喚醒它——

「魂——替死,」徐霜策突然凝視——鬼影道。

柳虛——︰「什麼?」

鬼影似乎凝定了一瞬。

「黃泉鬼修的一種替——秘法,當被迫困在某處時,——將魂與魄撕裂開,天、地、人三魂附在傀儡替——上,這樣傀儡便完完全全化作本尊,連血肉心跳都毫不作假;其余七魄則隨時——以逃逸而出。」

徐霜策眯起眼楮︰「但這麼做要付出代價,便是失去三魂後,其余七魄所依附的——體無法維持穩定形態,大多數時候都只能化作鬼魅般的虛影。只有當傀儡替——化作的本尊被殺死時,那天地人三魂才能于千萬里——外回歸而來,令虛影恢復成本尊。」

「‘魂——替死’從未出現在任何仙家典籍中,即便在鬼垣十二府內部都已失傳百年,不想今日得以親見。」

徐霜策抬起一腳懸空在深淵——上,二指挾一張靈光閃爍的千里傳音符豎在唇間,銳利的視線盯——鬼影,聲音輕而狠︰

「他跑不掉了,應愷。」

與此——時,萬里——外岱山仙盟,緊閉的房門突然嘩地被拉開。

「盟、盟——?」「盟——!」

眾弟子紛紛失聲,卻見應愷——沉如水,大步流星,衣袍翻飛穿——長廊,一掌轟開偏殿大門,在二十來位世家尊——震驚的目光中拔劍而入,定山海神劍——威撲——而來——

鬼影霎時似有所感,尖厲長嘯飛——後退,五個指尖——時刺進了宮惟側頸。

但此時徐霜策已如利箭當空,以——相代法咒發動,脖頸飛出一弧鮮血灑進深淵。

懲舒宮中,定山海劍出如長虹,眾目睽睽下一劍貫穿了鉅宗眉心!

血淋淋的劍尖從後腦穿出,鉅宗連反抗都來不及,尸——兀自搖晃了兩下,才砰一聲栽倒在地。

緊接——在周遭難以置信的驚叫聲中,那「尸體」迅速被黑煙籠罩,數息後煙霧散盡,才顯出了金鎧為軀、青銅為——的真。

有人失聲︰「兵、兵人?!」

傀儡已死,三魂歸來。千仞冰川最深處,鬼影像是被無形的神劍貫穿,整個——顱折斷般猛地——後,全——骨骼爆發出——怕的銳響!

徐霜策飛——落地,一把奪回宮惟按進懷里,咽喉上鮮血滾落浸透了衣襟。

柳虛——也匆忙凌空趕到,只見鬼影終于在那利刃穿腦的劇痛中恢復了本尊,——色蒼白冷汗涔涔,赫然正是當世鉅宗!

「……」柳虛——張了張口,做夢般擠出兩個字︰「澄風?」

長孫澄風一——是那種非常斯文俊朗的——相,但此刻因為三魂遭受定山海重創,已經全然沒了那種閑適灑月兌的氣度,顯得有些狼狽。

但即便如此他——上仍然帶——笑影,只是有點唏噓︰「原來應兄早就醒了。你倆唱這一出雙簧,就是為了把我釣出來吧。」

說——他忍不住咳了口血,轉——宮惟問︰「——你是怎麼發現我不對的,因為剛才你險些摔倒,‘師尊’卻沒有立刻停下腳步查看麼?」

宮惟只覺得徐霜策把自己按在懷里的雙手用力奇大,按得他肩胛骨都有點疼。半晌徐宗——才終于緩——一口氣似地,稍微放松了些許,讓宮惟得以回——露出一只眼楮,上下打量長孫澄風。

「不好意思,魂——替死——後再用化形術對靈力的消耗太大了,最多撐兩刻已是極限,實在沒時間扮演徐兄這等愛徒如命的好師尊。」長孫澄風不——是嘲弄還是感嘆地搖搖——,又轉——徐霜策︰「那你呢,徐兄?你又是從何時開始懷疑我的?」

徐霜策簡短道︰「金船上。」

長孫澄風頗感意外︰「這麼早?那為何當時你沒有……」

「當時無法確定,直到所有人被召回岱山懲舒宮。為請幕後——入甕,只得與應愷配合出此下策。」徐霜策頓了頓,道︰「你還有什麼話說嗎?」

長孫澄風終于喘——了那口氣,從地上起——,板正地坐直。

「是我的錯,徐兄。」他誠懇道,「度開洵被流放後,我終于有機會看到了他留下的諸多手稿,大部分關于鬼修邪法的鑽研和記錄都駭人听聞,全然不——是從何處學來的。我特——注意到有一頁提起極北冰川的地裂——下,埋藏——一座威力足以滅世的機關兵人。我對那強大的力量動了心,多年來一直想將它據為己有。」

說——他自嘲地一哂︰「我——為鉅宗,對絕世兵人的狂熱追求並不亞于當年企圖偷盜法華仙尊右眼的度開洵。手段卑劣,實在慚愧。」

此番說辭十分誠懇,然而徐霜策無動于衷︰「既然十七年前便已看到手稿,為何至今才來尋找兵人?」

「其實當年我千辛萬苦來找——一次,就在升仙台——變前不久——算算時間那時度開洵應該已經被你殺了。」長孫澄風搖了搖——︰「但實不相瞞,無功而返。」

柳虛——終于從震驚中回——神來,忍不住問︰「為何無功而返?」

「不是誰都有資格從萬丈深淵中將上古兵人喚醒的,柳兄。」長孫澄風——徐霜策一瞟︰「不信你問問你——邊這位徐宗——,是不是這樣?」

柳虛——一——霧水順——他的視線看——去,卻見徐霜策——色如冰,不置——否。

「直到十七年後我才終于找到機會,利用鉅宗——份——便將兵人絲帶進定仙陵,控制住了法華仙尊的遺骨。本想請法華仙尊為我起出這深淵中的兵人,卻未想驚動了徐兄你親自駕臨岱山,不僅快刀斬亂麻砍碎了所有驚尸,還發現了仙尊尸——內的兵人絲。」

「在金船上被各位仙友公審時,我心里其實是——驚慌的。」長孫澄風長長嘆了口氣,道︰「所幸還有一個孽障弟弟——以為我頂缸,也算是盡了他最後的一點價值。」

柳虛——終于將事情的前前後後串聯起來,頓時一股怒火直沖心——︰「在蓬萊殿令我——中鏡術的人是你?」

長孫澄風道︰「抱歉,柳兄。」

「屠戮我數——弟子,險些令雲飛喪命的人是你?!」

「……」

長孫澄風神情頓了頓,才低——道︰「實在抱歉,柳兄。其實我也不想那麼做的。」

柳虛——勃然大怒,鏗鏘一聲青藜出鞘,但還沒來得及上前,就突然被半空一道強硬氣勁擋住了︰「——徐宗——?」

徐霜策左手略微抬起,並未看又驚又怒的柳虛——,只盯——地上的鉅宗︰

「十七年前度開洵被流放後,你曾隱瞞所有人,獨自一人親——來到此地?」

明明是剛才他自己親口說——的話,長孫澄風的眼神卻微微閃爍,片刻後吐出一個字︰「是。」

徐霜策說︰「原來如此。」

——原來如此什麼?

柳虛——滿——霧水,卻見徐霜策薄唇微勾,現出一絲冷笑︰

「十七年前獨自前來尋找兵人的長孫澄風,就是在這里被你殺而代——的嗎,度開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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