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問出來, 老爺子臉上的閑適神情徹底消失，下意識坐直了背脊，直直看著宋真, 打量她，重新審視她。
宋真也不——避，來的時候忐忑，後面竹家的人對她越好, 她就越是感到彷徨。
問心有愧，便不——心安。
乃至這——惶恐——實並不只是今天有，在說了和竹歲不離婚之後, 和竹歲相處的時候，最——心的時候，總是有那麼一兩刻，宋真能清晰的感覺到, 自己的這——心悸, 隱憂。
她自問知道什麼是對的，什麼是錯的, 有良好的三觀, 也受過高等的教育。
她自問是個正直的人, 正直，便始終不能在這——情況下, 坦然處之。
即使離不了婚, 也——法完全心安理——的繼續這段, 對對方存在潛在傷害的婚姻。
今天來了, 竹家的人又都這麼好，每一個都這麼可愛。
她不想傷害到竹家，影響到竹歲的家人, 從而，傷害到竹歲，讓她難過。
她對她那麼好。
于心何忍。
反正宋真是狠不下心的。
而這——惶恐和誰說，大概都沒有和老爺子說，能更直面問題根本的了。
長久積壓心中的困惑，說出來，宋真感覺自己內心都坦然了許多。
老爺子緩緩重復，「秘密……」
「你爸爸知道嗎？」
這問題問的偏，宋真愣了一霎，搖。
老爺子垂目，「按你說的，莊卿的手稿，你這幾年又不完全是在忙z試劑，然後……以莊卿的——份都不敢公布……」
老爺子突然抬——，輕松道，「老——子猜，今天你不——告訴我是什麼吧？」
這放松的話讓緊繃的氣氛一下子松弛下來。
宋真低——一霎，緩慢但是堅定的搖了——，「對不起，我還沒準備好公諸于世。」
老爺子也沒——難宋真的意思，不出所料的點了點——，又問。
「那這個秘密，是莊卿發現的，她也知道？」
「她……」宋真不願意騙老爺子，警惕的——看了一——，偌大的院子里，確認此刻就他——兩個人，不自覺——聲音都壓低，「她知道，也，算是她發現的吧，她應該在心里進行過總結，但是沒寫過來……」
這話說的有意思。
老爺子挪了挪——眉，快準狠抓住核心，「不是在那本手稿上嗎？」
「在，也不在……」
老爺子有些懂了，「我——家老二也是搞科研的，所以，你媽媽並沒有留下結論性的信息，但是關鍵點，都給出來了，是吧。」
給出來關鍵的信息，宋真長大了，學習的知識跟進了，吃透手稿，才——理解。
宋真咬唇。
她不反駁，老爺子意——，也不需要她的肯定，繼續說了下去，「那這麼說來，這個秘密就理應是科研的結論，是真理性的東西，而不是三區政`治的糾葛，和世家之間利益牽扯的——兒。」
老爺深呼吸，長出口氣，有理有據道，「你又是搞穩定劑的，從手稿上拼湊出來的東西，那肯定也是這方面相關，又或者是結論性原理……」
「基礎穩定劑提取成功的時候，震驚全——，乃至全球。」
「z試劑臨床試驗成功，第一款配比型穩定劑的面世，也是這個轟動效果。」
「類比這——量級的影響，我心里大概有數了。」
「到公布的那一天，恐怕影響的不止是竹家吧？」
宋真——神——避了。
瞧她反應，竹老爺子心下又有了自己的思量。
宋真︰「但是我和竹家是這——關系了，到時候壓力肯定——到竹家——上的……」
老爺子點——，心——對——態的估量有了個雛形，便又定下了心來，變——不徐不疾的了。
老爺子半眯著——，又呷了口茶，驀然道，「今天陽光真好，曬著舒服。」
這話說的宋真思緒接不上，抬眸起來，——到老爺子確實滿面的愜意，有些懵。
老爺子慢悠悠晃了晃——，也不管宋真的反應，徐徐道，「你覺——竹家——怕——嗎？」
「每個軍區，世家之間的利益糾葛，都可以追溯到百年前去了。」
「很多時候啊，不是你不惹——，——情就不——來找你。」
「所以躲，並不是個根本辦法，想躲，大概率是沒什麼用的。」
「老——子我一輩子，說句自大的話，能走到今天，你覺——我——到過的能說的和不能說的秘密，——少嗎？」
老爺子笑了起來，聲音中有——通透世——豁達，道，「——說了，你——小孩兒看——的角度啊，和我老人家看的角度又不一樣，先不說我能不能接納你這話，因——原本，這個問題你也不該拿來問我……」
「但是我想問你一句——他的。」
宋真︰「您說。」
竹老爺子︰「當初跟五處走，我听手底下人說是你自願自覺的，歲歲攔著你，不想你走，你——意——不統一，這樁婚——才被她抖落出來的，是這樣嗎？」
「是，當時……」
宋真正不知道怎麼解釋，老爺子擺了擺手，示意她不必多說。
「那看來佟家能拿住你什麼——柄，能有什麼手段對付你，你心里都一清二楚的，但是你還是跟五處的人走了……剛你又說之前就想離婚，所以，你就算離婚了，也能自己解決？」
宋真愣了愣，微微點了點。
老爺子︰「照你這——走一步想三步的性格，既然能對我提起這樁——，那你肯定是已經決定了，有一天——公布的吧？如果已經決定捂死了都不說，現在我——之間也不——有沖突，你也不——心內不安了，是不是？」
老爺子火——金楮，宋真一霎有了和竹歲對話的感覺，那——，被看穿看透的感覺。
宋真緊張的抿了抿嘴唇，——次點。
老爺子也點——，「從這場控訴的發展，來類推你的處——方式的話，加上我看你確實不想牽扯竹家，也不想牽連竹歲的樣子，那我想問的來了，你給我句準話，就算是哪天真的公布了，你是不是，也照樣有自保的方法？」
宋真驚了。
都說草蛇灰線，伏脈千里，但是老爺子從她寥寥幾句，——結合她——人處世，能推測到這個程度，宋真不——不感到震驚，乃至震撼。
她的表情逗笑老爺子了，老爺子喝口茶，手在空中虛點了點宋真，「行了，這才哪兒到哪兒，在軍區干了一輩子，這麼點看人的本——，我不至于沒有。」
這在宋真心里已經不只是一點兒本——了。
除了這個秘密是什麼以外，竹老爺子已經全然劃定了範圍，還預判了她的打算……
可以說，除了不知道宋真口中說的具體是什麼，——他的老爺子都看——透透的！
「我……是有。」
說到這個地方，宋真又抬起了——來，肯定老爺子的猜測道。
「如果沒有辦法自保，我也不——說出來的。」
「我媽媽的——情教——了我一個道理，人要在能自保的前提下，力所能及的幫助別人，如果——了幫助——他的人，反而犧牲了自己，那不止是——不償失，被她幫助的人，或許也不——記她的好……」
不僅不——夸贊，說不定還——辱罵。
宋真垂目，神情變——有些冰冷道，「善意是該有鋒芒的。」
老爺子點——，長出口氣，「你這樣說，我就沒問的了，也算是，安心了吧。」
「須知，不管哪一家，就算是有——大的本——，也保不住一個一心求死的傻子，但是你說這番話……如果你自己已經有了周全的打算，不是拿竹家當救命稻草的話，我覺——以竹家，也不需要怕什麼。」
「魑魅魍魎不需要怕，更不消說，是一些科研總結出來的真理了。」
「因——真理這兩個字就代表著，這個世界上遲早——被眾人知道的，永恆不變的道理，不過被發現的早晚而已，誰想去捂，都是捂不住的。」
「既然如此，你也不必不安，你只是剛好被老天選中了而已。」
「知識並不是什麼罪，對不！客觀存在，只不過要借你的嘴告訴所有人罷了。」
老爺子又笑了起來，「——到我能不能接納你的這個話。」
「這個話，你不該問我，該問竹歲。」
「歲歲很優秀，這是大家都看在——里的，我已經一——年紀了，以後竹家，靠的還是小一輩，靠的還是她，至于她對你是什麼態度，我想我——都心知肚明……」
「——說了，她如果連保住你的手腕都沒有，談什麼以後竹家靠她呢……」
簡單一席話，內里卻有大道至簡的道理，也有竹老爺子的態度，听——宋真感動。
「我……」
宋真剛想說什麼，又被老爺子一句話打斷了，老爺子高興的望著門口，下一刻站了起來，「嘿，他——來了，我看到了好肥的魚啊！」
「來來來，真真你一起，搭——手，今晚有口福咯~」
老爺子已經樂呵呵去接人了。
宋真愣了愣，感觸于老爺子認真生活的樣子，後知後覺低——笑了笑，也跟著起——，去門口接竹歲和——來的大家了。
東西確實豐盛，兩條鮮活的肥魚，二十來只養殖的牛蛙，還有水靈靈才摘下來的蔬菜，宋真幫忙拿，大家你一句我一嘴的，讓這個午後充滿了歡聲笑語。
竹歲——楮尖，進門就發現是老爺子和宋真單獨坐院子里的，——帶——來的肉和菜放進廚房，找到空，竹歲在冰箱拿了根冰棍出來，出了一——汗的人咬一口冰，感覺舒服不少，趁著大家都不在周圍，轉——問宋真。
「剛你和爺爺在聊什麼啊，他和你說什麼了？」
宋真遲疑一霎，只道，「說他養的魚和花花草草，我沒——過，就跟著听，沒想到里面還大有門道。」
竹歲眨了眨——，神情狡黠識破，「不止這些吧？」
宋真笑起來，「不止，老爺子還夸了我，認可了我。」
那一番話說出來，真的是對宋真最大的認可了。
「嘖嘖嘖！行吧，誰讓我——宋老師優秀呢！！」
說著，竹歲——手——咬了一口的冰棍遞宋真面前，沒吃過的那一面對著她，「不知道誰搞的進口冰淇淋，還挺好吃，姐姐你也嘗一塊？」
宋真愣了愣，竹歲做的自然，被這麼一說，她思維還沒反應，動作就真去咬了口。
涼絲絲的，牛女乃味，很甜。
「好吃嗎？」
宋真點——︰「好吃。」
「好，我拍個包裝，——去買點放家里。」
竹歲剛去模手機，宋真背後一個哀怨的聲音道，「麻煩能讓一讓嗎？」
宋真嚇一跳，轉——就看到榮青山那更——哀怨的臉，——神直直盯著竹歲，真情實感道。
「我也想去拿根冰，而不是被堵在這里吃狗糧！」
這一天是愉快的一天。
下午他——帶了菜——來，晚飯做的相當的豐盛，道別——家時，宋真吃的好撐。
兩個人正要出門，又被叫住了，佣人不由分說塞了包東西給他——，竹歲看了——，懂了，是晚上做的牛蛙和魚，一大桌子，留下來老爺子也吃不完，本著不浪費的原則，佣人給他——每一家人打包了一份。
出了門，竹歲——車，將菜遞給宋真拿著。
宋真手抱著那打包的肉和菜，看著竹歲發動車子，月光如水傾落下來，內心分外的平靜。
說不上來的滿足，連帶心都是熱騰騰的。
這大概就是，生活最質樸的滋味吧，是家的溫暖。
在竹家，和去程家的感覺大不相——，沒有人——一直說她，也沒有人——動不動的就教育誰。
竹母和程母完全不一樣，竹母問她的，更多的是工作，偶爾一兩句，是讓她——注意——體，別仗著年輕使勁兒加班，甚至因——是科研人員，竹母更認——宋真，也更肯定宋真的貢獻，不懂竹歲的日常，便也不大說竹歲。
每個人都融洽又闔目，和而不——，不——互相挑短處，——包容。
宋真喜歡這——氛圍，甚至于享受。
「愣著干嘛呢，上車，——家！」竹歲在駕駛位上喊人了。
宋真——神，笑容燦爛，應道，「好，來了。」
z試劑的量產有條不紊的推進著，工作不算多，但是藥廠有問題就——和腺素科溝通。
過了剛發表成果的那段時間，宋真接到的采訪漸漸少了，很多不是單位上要求的，她也就不去了，一心撲在工作，和阿爾法試劑的數據解析上。
佟柔能屈能伸，後面，真的將道歉信放在了第三科研院官網的首頁上。
宋真看過一——，寫的還不錯，每個字都看起來那麼誠懇。
當然，只是看起來。
不過也夠丟臉的了——
兩天沒什麼人注意到，竹歲還——損，去和報社和媒體的朋友打了個招呼。
隔天在一區，這道歉信就——條上獨佔鰲——，風光——兩。
報道——熱度帶起來，三區的幾家大媒體，也意思意思著，報道了下。
左甜那兩天，工作都可以不做，道歉信下面的缺德評論卻一定要去點贊。
一邊點贊一邊笑，十足的快樂。
宋真知道她心——有氣，也不阻止她，搖搖——，自己干自己的——兒。
春季尾巴科研院招新工作——始了，榮院也來問過宋真需不需要人手。
不需要……那是不可能的。
軍醫大不少優秀畢業生，通過導師的路子，也紛紛表示，很想進腺素科的二組。
宋真收了榮院拿來的好幾份簡歷，看了一遍，都是alpha和omega，幾乎沒有beta。
內部——過——後，決定去軍醫大的校園招聘——，親自挑挑。
至于最後嘛，不論性別，擇優錄取。
這件——最後交給了左甜和曹帆。
宋真遞到軍區的，關于莊卿案件重查的申請，在官網上進行了公示。
至于通不通過，竹歲問到了內部消息，說是恐怕還——等段時間。
將近二十年的老案子，茲——體大，法官和軍區的高層，意——不一，——就在爭論。
要出個結果，恐怕不是那麼容易，——吵一段時間去了。
這個結果不出宋真的意料，只點——表示知道了，便耐心等待。
宋真被關的時候，宋父因——工作，還有竹歲的安撫，並沒有到一區來添亂。
現下宋真被釋放了，宋父也請到了年假，準備來一區住半個月，看看宋真。
宋真當然歡迎，和竹歲商量過，宋父就還是住家里。
說定，宋真算著時間，——往上給宋父買了飛機票。
宋父要來的前三天，阿爾法所有的數據，終于被宋真和左甜全部都重算了一遍。
出結果的時候，宋真直接站了起來，不可思議看著滿桌面的數據。
有些是她——算的，有些是阿爾法臨床試驗的原始數據。
宋真不可置信，不能相信，也感覺荒謬，「怎麼——這樣？！」
「怎麼——，這……這怎麼可能！」
左甜也震驚了，震驚的——時，卻並沒有失去理智，將桌面最後她——自己工作成果，推算的數據又拿著，一張一張的細細看過，看過，頹然的將數據放下，看向宋真。
左甜篤定，「我——算的沒問題，今天這是最後的一撥可疑數據了，沒問題。」
「之前的，算完一次我——都檢查過，都是經過人算和機算兩重關卡的數據，也不可能有問題。」
宋真扶額︰「都沒有問題，那問題出在哪里？」
左甜語滯一霎。
須臾，——口，艱難，但是實——求是道，「都沒有問題，數據也沒問題，只能證明——」
「阿爾法的臨床試驗數據，都是真實的。」
「它本——就，沒有問題。」
宋真閉目，腦子混亂，「我……」
她不敢相信，也不能接受。
左甜一針——血，「作——科研人員，我——都深諳，數據不——說謊。」
殘忍重復道，「真真，數據顯示，阿爾法的資料，確實是真的。」
是真的，沒有被動過手腳的痕跡，沒有……任何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