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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柔律師這個話申請一說出來, 全場嘩然。

一般來說開庭之後,宣判之前,法庭還會進行一次調解。

當然, 這件事已經遠不止是兩方的爭端,儼然演變成了兩個區之間的問題,所有的電視台和社交平台媒體這兩日都在用最大力度進行報道,引發了國民高度的討論, 最後雙方真的接受調解,是不太現實。

但是現場的所有人,包括法官和旁听人員, 此刻都有了統一的觀感。

那就是——

就算是佟柔和宋真調解成功的結果再不現實,也不會有比現在,案件都要打完了,法庭都要判決了, 原告他申請撤訴, 更不現實的了!

只是不現實嗎?

完全科幻走向了好伐!

審判長還沒開口,其中一個審判員瞠目結舌, 張口就向律師再次再次確認道, 「原告律師確認申請撤訴嗎?」

律師都想哭了, ——里想著自己今天遇到的可都是什麼破事兒,面上倒是還很禮貌點頭, 「對, 我方確認, 申請撤訴。」

審判員還想再問什麼的時候, 審判長輕咳了一聲,不動聲色接過了話頭。

「案件撤訴是公民的正當權利,法院予以尊重, 但是請原告悉知,本次撤訴之後,如果沒有新的情況和證據,該案件在接下來的一年內,法院將不予受。」

「所以請原告方確認,是否維持申請不變。」

眾人都將佟柔——著。

其實這個時候,她什麼都不說也沒問題,法院賦予了公民撤訴的權利,而權利只需要被相關機構執行,是不需要任何——由的。

但就在這麼短短的幾刻,佟柔撐著原告席的桌子,又抬起了頭來。

面色依舊蒼白且灰敗,但是短時間內,佟柔極快收整出一個得體的笑容,從自己律師手上接過了話筒,輕咳兩聲,從容鎮定道。

「不好意思,情況超出了我方的認知範圍,表現得有些失態了。」

「配比型穩定劑從我院莊卿提出以來,在華國立項之後,自此已經走過了將近二十個年頭,當年我們是世界的領先者,國外知名科研人員也紛紛來華國三區進行深入交流,希冀得到莊卿的指導,也在這個領域有一定的起步……」

頓了頓,佟柔眼神又堅定了,毫不猶豫道。

「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了,世界的形勢儼然已經發生了改變,三院不再是穩定劑的獨此一家,其他國家也在穩定劑上有了相應的發展,這個情況,是我所未曾設想過的。」

「自從接任三院院長之後,受科研項目保密條款的限制,沒有許可,我不能輕易出國,從今天國安局呈遞的證據看來,這麼多年過去,可能我真的在科研方面沒有什麼天賦,對世界的穩定劑研發格局認知淺陋,這才……鬧了笑話。」

再停頓一刻,佟柔彎腰對所有人道,「在此我對大家報以最誠摯的歉意。」

「因為我院的疏漏,和對全球科研水平認知的局限,耽誤了大家寶貴的時間。」

說道歉,那肩背真的就彎了下去,久久不起,態度十足誠懇。

宋真垂目,緘默中,感覺復雜,有兩分對佟柔虛偽的不屑,還有兩分對佟柔能屈能伸的,感到棘手的佩服。

可不是能屈能伸嗎,佟柔也當了十幾年的院長了吧,自從莊卿去世之後,三院應該就沒幾個能壓住她的了,老院長離職之後,再交接院長職位,佟柔身處高位,很多年了……

身處高位是不需要輕易彎腰的。

哪怕今天證據都逼到眼前了,是個人都會就佟柔前後不一致的行為發散思維,想一想三院有沒有泄露機密的可能性……然而,也就只是想一想了,沒有證據支撐,這種話誰敢拿到外面去說。

基于這種前提,佟柔仗著自己身份,死也不再開口說一句話,默默撤訴,當然可以。

但是並不高明。

高明的做法,就是像現在這樣,——起來真——實意的解釋自己的行為動機。

她剛才的樣子可以是震驚,——虛于三區機密泄露,以至于她自己的話前後不能對應。

也可以是她解釋的這個樣子。

這樣,只是單純的對五處調查資料感覺到震驚,震驚的同時,驚覺自己的淺陋,然後再想到自己沒什麼科研天賦,在場的大家誰不知道誰呢,她自曝其短,反而還顯得有些可憐,可憐再又主動拉下臉面當庭道歉,以一個科研院院長的身份,低下頭來,姿態做足,就算在場還有人懷疑,但是至少不會所有人都往機密泄露那方面想了。

至于最後大家會怎麼——……

不管是真的覺得三院的能力不行也好,還是覺得國外的發展太過迅速也罷,只要佟柔能自圓其說她前後的態度行為,那誰還敢拿陰暗揣測往外說?

堵不住大家的想法,那堵住了大家的嘴,也是可以的。

畢竟,這一法庭的都是軍區在職人員,對這種敏感的問題,沒有點兒把握,誰又真的沒分寸,拿出去亂說呢!

一段道歉換這個結果,佟柔不虧。

不但不虧,還賺了。

她以院長的身份能拉下臉來,大家只會說她不忘初——,謙遜有禮……

想到這個地方,宋真有些好笑,又有些打——底的忌憚。

還是那句感慨,不愧是佟柔,真是……她未來路上,強大的阻礙呢!

佟柔直起身來,審判長剛想說點什麼,然而佟柔話比他快,伸手挽了挽耳發,微笑著致歉道,「當然,這里面影響最大的,要數被我院控訴的宋真宋老師,在此,我們也對宋老師報以最深切的歉意,並且承諾,我院會——一份面向社會的致歉書,掛在三院網站首頁,解釋情況,希望能對近段時間給你控訴造成的名譽損失,彌補一二。」

說著,佟柔對著宋真這兒又彎腰鞠了一躬。

宋真笑不出來。

尤其知道內里的真實情況,再——佟柔現在這個「真誠」的樣子,她只感覺到面前這個女人的高深和可怖。

這一彎腰下去,旁听席不知內情的眾人,對佟柔的——法已然改變。

能對後輩都這樣真誠道歉的,大抵是真的之前誤會了吧!

佟柔和自己律師交談了幾句,律師整理了下思路之後,詢問宋真對這種補償認可與否,還有沒有別的要求,如果有,提出來,他們會盡量滿足的。

宋真律師——她。

宋真拍了拍話筒,想了想,俯身︰「不敢當佟院長的道歉,不過要求麼,還真的有一個。」

宋真︰「致歉能當紅頭——件,發在首頁最矚目的地方,至少一個月嗎?」

佟芸︰「……」

佟柔︰「……」

宋真這要求也是真損。

對方律師再次擦汗,確認過後,訕訕道,「當然,當然,只希望宋老師能不計前嫌,給我們彌補的機會。」

宋真點頭︰「到時候,我會去官網上——貴院的致歉的。」

佟柔微笑有一霎沒崩住,耷拉了嘴角。

律師真的再承受不住,罕見機靈了一把,趕緊再次在法庭上提起申訴,這次佟柔也說話了,「我方確認維持申請不變。」

審判長和審判員們就此撤銷進行合議,最後予以通過。

審著審著,把案子都給審沒了的情況,法官們也不多見。

審判長宣讀完最後結果之後,落法槌。

「休庭。」

庭審正式結束。

佟柔被擺了一道,又丟了面子,顯然在這兒不想再待下去,法官一宣布休庭,確認過可以離開,帶著佟芸匆匆往外走去。

她們離開,宋真這方卻沒有動。

宋真和律師說著些什麼,律師詫異的同時,想了想,道︰「也,不是不行。」

「今天審判長就是位大法官,可以在這兒提起。」

宋真點頭,「那就這樣辦吧。」

于是佟柔在就差幾步要邁出一區法庭時候,背後話筒音又響起了。

「法官請留步,我當事人有申請想提交軍事法庭。」

佟柔腳步一頓。

便听到宋真的聲音,在背後,響在整個法庭內部,清亮且堅定道。

「作為莊卿的女兒,一區科研院員工,還有第一款配比型穩定劑的創始人,我覺得當年莊卿實驗室阿爾法試劑從出問題,到莊卿遇害的階段,存在諸多疑點……」

宋真聲音不徐不疾,听得佟柔不禁垂了垂眼睫。

佟芸張皇回了頭,佟柔則靜默站在原地。

于是她便听著,宋真一字一句道,「在此我作為莊卿的親屬,正式對軍事法庭提起申請,申請重查當年案件,望軍事法庭批準。」

佟柔輕出了口氣。

身側的手卻握起了拳頭。

听到這麼一句,她臉上已經全然的面無表情。

而不待再听下去,佟柔不轉身,也不回頭,下一步,邁出了軍事法庭正門。

再過須臾,在記者閃光燈的包圍中,佟柔挺胸收月復,還是那副院長模樣,不懼人群的圍觀打量,上了自家的車,揚長而去。

宋真的申請當庭提交。

至于批準與否,則需耐——等待軍區商議後,改日進行回復通知。

佟柔撤訴,宋真被當庭宣布釋放,恢復人身自由。

再稍後一些時間,宋真被竹歲牽著,低著頭,在法庭外人潮洶涌中,坐上了自家的車,也駛離了軍事法庭。

回家途中,竹歲對宋真道︰「剛才休庭之後,爺爺本來想見見你的。」

宋真一窒。

竹歲對她眨了眨眼,「不過我想著你的狀態,還有你們相對身份的一個改變,替你拒絕了。」

宋真忐忑,「這……不好吧?」

竹歲實誠︰「沒什麼不好的,已經休庭了,外面民眾那麼多,撤訴的消息也傳了出去,不第一時間走,再拉拉家常,以你們兩個的身份,再過一會兒,外面人多起來,更難離開現場。」

也是這麼個道——,但是……

不等宋真開口,竹歲又道,「不過今天不見沒什麼,過幾天肯定你得跟我回家一趟,以……你懂的,以我配偶的身份。」

靜默須臾,宋真低聲,「我懂。」

這下換竹歲有些忐忑了,不過她也沒來得及開口,便听宋真補充道,「應該的。」

只三個字,卻听得竹歲異常滿足。

宋真被關在酒店太久了,到了小區門口,認識的人少了,想去小公園走走。

竹歲靠邊停了車,跟她一起下去。

再——到外面的世界,恢復自由,宋真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

說唏噓吧,不至于,她在酒店被竹歲安頓的很好。

但說不懷念之前的自由呢,也不是。

就這樣,早上十一點左右,宋真在小公園走了一圈,最後選擇在熟悉的那根木質長椅上,安靜端正的坐了下來。

也不說什麼話。

竹歲懂,宋真也不是要干嘛,就是想看——外面,竹歲便也不說話的陪著她。

天空中遮擋太陽的流雲再度被吹開來。

宋真抬頭的那霎,正好陽光傾瀉到她臉上,將她的眼眸一同點亮。

宋真抬手擋了擋眼楮,陽光曬在身上,滿身溫暖。

微微閉目須臾,宋真臉上綻開個笑,道,「可以了,我們回家吧。」

喃喃宛如耳語,親昵喚道,「歲歲。」

轉頭視線相交,笑眼瀲灩,「回我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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