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瑯的聲音不算大, 甚至可以說的上很平靜。
但是用——平靜語調敘述的話語，落在宋真耳朵里，無異于晴天霹靂, 震得宋真整個人都發起抖來。
「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程瑯？！」
宋真兩眼發黑，說話都止不住上下牙磕踫著打顫——
顫抖里，有不可置信, 有怒不可遏，更骨——里，還有一分深切的怒其不爭, 混合著莫大的失望，對程瑯的失望，對……共同長大的那個發——的失望。
「你怎麼——樣……」
「你，前面有竹儀, 後面有布朗夫人, 她們在搞什麼沒人比腺素科更清楚了，把已——被否定被棄用的藥物再撿起, 她們行為的本質——打開潘多拉魔盒有什麼區別, 佟向露到底給你灌了什麼迷魂湯, 你……你知道不知道，一組的臨床實驗, 有十多個孕婦, 那是十多個活——的人啊！！」
「當年阿爾法的臨床實驗失敗了, ——間沒有任何的違規操作, 民眾的反響尚且如此，莊老師，莊卿, 發現並提取了基礎穩定劑的，被提名本世紀——偉大的科研人員的下場尚且如此，拋開孕婦道德問題，你覺得一組的臨床實驗要是有個——歹，誰——體諒你啊！？」
「佟——不是把你架在火上烤嗎！」
「如果成了她們得利，接下來她們的臨床實驗就一帆風順了，如果不成還能反咬二組——邊的實驗一口！！」
「你為什麼幫她們……」
宋真激——起來，話也說的顛倒起來，甚至有些語無倫次的。
程瑯前面都安靜听著，直到——一句，程瑯平靜反駁道︰「——沒幫她們。」
程瑯︰「——只是在做自己想做的事，幫自己。」
「什麼叫你自己想做的事情，你想做……」
程瑯︰「——想試試自己能不能研發z試劑，不靠你。」
宋真啞然一瞬。
下一刻，雙手撐在額頭上，深深閉目。
說不上來的難受席卷宋真整個人。
「所以，」宋真聲音也沙啞起來，帶著沉重的疲憊，像是剛穿越過沙漠的人，失去了滋養存活的水分那般，「你是為了名？」
就算是通過電波，宋真聲音的變化也清晰可聞，程瑯又沉默了。
宋真皺眉，難耐——一字一句道，「——知道你一直在科研方面，很愛惜羽翼，也很有自己的抱負——打算，所以，究其根本，是因為二組進入了臨床實驗，你著急了，不想放棄第一署名權，萬不得已……」
話頓了頓，宋真又覺得——四個字不妥，但是「利欲燻——」四個字，雖然合景，但真的太難听了，宋真說不出口。
思考須臾，宋真放過了自己，跳過，「不想放棄署名權，所以用了佟向露給你提供的東西嗎？」
程瑯沒說話。
于是——一通電話里，很有那麼幾十秒，只剩下了電波滋滋滋的聲兒。
程瑯如何，是個怎麼——路歷程，要魔怔到什麼程度才能相信佟向露，宋真想象不到，腦補都腦補不出來……
但是不管程瑯之前——現在是個怎麼樣——情，宋真卻是真的要瘋掉了。
為程瑯的坦白，為她說的那些話，為她付諸實施的行為……
宋真近乎崩潰道，「你怎麼——麼糊涂啊，穩定劑的研發就算你不是第一個，你——的靜下——鑽研，總——是第二個第——個……」
程瑯出聲，難得堅定道，「不用騙——，穩定劑一直是按照你規劃的路線走，——在其——的作用，充其量不過只是提供了幾個——的配比，——區那麼多科研人員十多年都做不出來，——又……在他們——間，能算什麼……」
宋真激——，「那就算不研發穩定劑，你就沒路可走了嗎，佟——十多年都沒弄出來，不照樣還是——們國——方面的先驅，被大——稱贊捧著，就算是——研發出來試劑z，十多年的積累貢獻，佟——的地位也不——被改變多少……」
宋真︰「就算是真如你所說的，你搞不定穩定劑，那做周邊藥劑，就像是佟——一樣，吃穩定劑的紅利總是可以的吧？」
「z試劑——終是腺素科的東西，屬于第一科研院，等研發完畢之後，內部——不——共享配方是院長他們的決定，就算是你不能研發第二——，第——……那你總是能做些什麼吧，你在急什麼啊，——一點都不像你，不屬于你的東西你可是從來都……」
宋真崩潰捂臉，「二十四歲就有了——樣的成就，少校餃，你為什麼要——樣做……」——
一句話——像問到了對方的——上，程瑯呼吸不穩起來。
宋真已——顧不了其他，——幾天積壓的沉郁上涌，再加上前面那一番話，她整個人都收不住，堆積的負面情緒此刻直接炸開了來……
「嚴格意義來說，你——左甜都是被——帶上——條路的，左甜沒什麼天分，但是實操厲害，手穩——細，就算沒有個人的作為，但——是一個很——的副手……」
「但你不是啊，程瑯，你不是——樣的。」
「從一開始，哪怕——有莊——留下來的手稿，在科研——條路上，你的天賦是一早就顯露了出來，在配比上的人才本來就少，就算是ao在——方面讀到博士，跳級的人都不多，但你不一樣啊，你在學習上幾乎是沒有什麼障礙的，一路順遂的……」
「有——樣的天賦，又在科研院——麼——的單位，你為什麼，為什麼偏偏要自毀長城……」
「你本來該是有一番作為的啊……」
「——條路——麼難，那麼多人都壓根就上不了道，你——來就被如此偏愛，你為什麼……」
「因為科研從來不是——選的路！」程瑯驀然——聲。
宋真難受到言語近乎哽咽，程瑯那邊被壓抑在平靜語調下的情緒也終于收不住，爆發開來了。
「科研是你的夢想，宋真，是你想做出穩定劑來，是你的——大——願。」
「但不是——的！」
「從頭到尾，——只是你的夢想，不是——的。」
宋真失控，「那你想要什麼？」
「——想要你！」程瑯回答也吼了起來，「——從頭到尾，都只是在跟著你！」
宋真一窒。
程瑯︰「走科研——條路，揚名立萬，年紀輕輕就廣為人知，——從來不是——的理想，——開始的想法，只是想跟著你走——已……」
「——的時候，其實——也沒那麼愛學習，但是你成績太——了，——怕配不上你，才努力的逼自己學習，所以——們談戀愛之後，——的成績才那麼穩定，一直在班上——你不相上下……」
「選專業，——是想留在江城的，但是你堅持要來上京，——也就是跟著你填的。」
「大學時期，你比——還忙碌，——找不到什麼事做，也不想去煩你，——知道，知道你——里有自己的抱負——理想，所以就在自己力所能及的範圍，也申報其他的專業，用學習填補自己，天賦……你說有就有吧……」
「但——還記得分類的時候，你說藥物配比很少人能學——，——就填報了，想試試，——樣以後你搞科研的時候，就不用去找——方面的人才了……」
「呵，什麼狗屁天賦，——只是，想讓你開——一點。」
電話那邊的聲音也帶上了沙啞的質地，能听到一些窸窸窣窣的雜音，但終歸難以掩蓋，內里十足的破碎。
「——只是，想跟著你，從一開始，就——麼簡單。」
「不管是搞科研，還是做其他的，——只是想更多的——你有交集，想把你留在——的——活里面，就——樣，沒什麼理想抱負，——只是，喜歡你——已。」
「宋真，——不想要其他的，——想要你在——活里，不可以嗎？」
「——不在乎成果，名利，——不想要——些……」
「你就不能大發慈悲一次，回頭看看嗎？」
宋真張口無言。
「你——竹歲，是，她是很——，優秀甚至完美，但是你們壓根就不是一路人，就算是結婚，也辦了結婚證，肯定也是有什麼協議在，離婚後，你也不能給——一點機——嗎？」
宋真緘默了——
沉默本身就是一——回答，程瑯听懂了。
「沒有可能了是不是？」她的聲音忽然輕微得——翼翼，怕踫碎什麼一般。
宋真閉眼，室內只有靜默。
程瑯︰「那就是……」——後幾個字沙啞的不成樣——，語不成調。
宋真收整自己，強迫自己回到正題，「但是你用佟——提供的，——個成分不對，——後做不出來穩定劑的……」
「你知道了什麼？」程瑯敏銳，「一項成果就像是模黑走一樣，如果不是失敗了，路上沒有人能預判，你……你——麼篤定，是知道穩定劑的其他什麼關鍵？」
宋真抿唇一霎，——終道，「——知道——個研發邏輯走不通，你——失敗的。」
「你能論證？」
宋真垂目。
她當然不能，至少明面上，她還不能展示。
「是不能說的對嗎？」 程瑯懂了，「是你媽媽留下來的東西是不是？當年研發穩定劑的思路，或者，其他沒有公布的東西？」
「是也不是吧。」
很多話媽媽並沒有告訴過她，但是有些理念，——活——提到穩定劑，被反復重復的話語，宋真是有印象的，等再長大，結合著留下來的手稿資料，醍醐灌頂的模到大方向之後，宋真才徹底懂的了。
宋真︰「——很能確定，她們的邏輯不對，你就算是藥物是沒問題的，也成不了的，所以……」
「你要勸——暫停？」
宋真愣了愣，「畢竟是十多個孕婦，如果明知道……」
「但是你沒有強硬的手段能阻止。」程瑯看穿了，「你知道的東西還不到能披露的時候，你不能對——人講，但是你能肯定——個不行，所以……除了勸——暫停下來，你——像也沒有其他的辦法喊停一組的臨床實驗，對不對？」
宋真咬唇，——時候，又很煩程瑯的智商了。
無他，程瑯說的每一個字，都是對的。
她知道對方的實驗有問題，但是思來想去，除了規勸，她壓根沒有辦法在——時候喊停。
宋真︰「趁著還能挽回的時候，挽回吧，如果出了事……」
「——頭有數。」
宋真——驀然不安，「你什麼意思？」
「——知道你在擔——什麼，左甜應該也知道——些事了吧，——近她都不在科研院，如果要分析數據，你離不開她，你們應該討論過了，你……」
話到一半，話題被程瑯強硬的扭轉，「——不——害到任何人，如果你拿不出有力的論證來，——也不——在沒問題的時候停止，——終究要試一試，——就是——的答案……」
「至于你擔——的那些，放——，——不——連累一區，也不——連累腺素科的。」
「如果——……呵，總之——有——自己的打算，到時候……」
「到時候？」宋真不解。
程瑯長出了口氣，「到時候，說不定……」 說不定宋真還——感激她呢。
「程瑯，你話說清楚……」
「已——夠清楚了，就——樣吧，——不想說了。」
電話被掛斷。
竹歲——左甜再進去的時候，宋真捂著額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左甜看了竹歲一眼，有些迫不及待，問宋真︰「她怎麼說？」
「她承認了。」
「啊？」
愣愣的，左甜︰「但，但是——不是走不通嗎，那，那一組那邊的孕婦……」
竹歲顯然早就想過——個問題了，「藥物的研發，本來就是條艱難的路，程瑯用的不是——區的藥物，如果沒有充足的資料支撐，恐怕你們的結論，缺乏說服力。」
至少不能說服榮院或者院長，強制的讓一組的臨床實驗在出問題前，停下來。
「那、那——們怎麼……」
宋真︰「——不知道。」
「至少現在不知道。」聲音說不出的疲憊。
左甜一窒，竹歲看了眼宋真的樣——，了然的同時，對左甜使了個眼色，只說，「都忙了一周了，很累了，不然你就回去休息了吧。」
左甜︰「回去？」
竹歲推左甜出去，「對，既然討論不出來什麼，那你就回去——休息，也想一下有沒有什麼辦法，——嗎？你反復問宋老師，她也不知道啊！」
左甜被竹歲打發掉了，宋真反常的沉默起來，竹歲看不出來她在想什麼。
晚上宋真一個人，在沙發上坐了很久。
冬天下起雨來，半夜的時候，仗著是周六，她又去陽台裹著厚披肩站了——久，——雨夾雜著秋冬的蕭瑟寒涼，宋真卻一點沒感覺到，就——樣靜靜的，看著——面，目光不知道落在哪一點，很是有些茫然。
竹歲去叫她，宋真愣愣的轉頭過來，應了一聲。
竹歲本來都不想過問的，見宋真——麼失魂落魄，到底沒忍住，「姐姐你在想什麼？在想，程博士的事情嗎？」
宋真听清楚，緩慢搖了搖頭，又看向了陽台——面。
竹歲都以為她不——說話了，宋真開了口，聲音很溫柔，是一——，累極後的虛月兌無力，不得不的蒼白溫柔。
「——在想，——的時候。」
宋真開了口，竹歲又留了下來。
想到什麼，宋真驀然挽起一個笑來，「——說過的吧，——一直知道自己走的是一條什麼路，也知道——遇到什麼。」
「所以學習上，——一直很認真，怕自己不如別人。」
「除了學習，其他方面的事，——倒是從來沒考慮過。」
「可能是因為omege的天賦吧，周圍的人喜歡——的也不少，但是——從來沒想過，直到……」
直到程瑯的剖白。
直到程瑯——她說那些話。
「其實——開始，還是想拒絕的，不想拖別人下水。」宋真垂目，「但是感情就是，不能控制的，越想疏遠，就越是……——說不——，總之，沒堅持住原則，就——樣了。」
「如果——當時，堅定的拒絕，或許對她對——，都是一件——事吧。」
「她想要的，——給不了。」
「——在追逐的，她也理解不了。」
「兩個人都難受。」
「——想，如果當初的選擇不一樣，她或許不——被——帶上——條路，也就沒有後面的——一系列的事情了，她本身就不是個有強大信念的人，她只喜歡——活里的一些——美——，滿足于當下，或許，從一開始，——就選錯了……」
程瑯想要研發z試劑宋真也能理解，她沒說，但是宋真懂了，到底是從——一起長大的，根本不需要說透，宋真也不可能領悟不到。
究其根本，她不過還是幻想著她能回頭……
幻想著如果她做出了z試劑，能讓她——容改觀……
宋真扶額，頭疼。
在現實——回憶——交疊，說不出來的難受。
直到她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不知道什麼時候，竹歲抱住了她，很輕，她一掙就能掙月兌的力道。
宋真沒有掙扎，反手抱住了竹歲，緊緊的，手背上青筋賁起，足以看出她的用力。
「不是你的錯。」竹歲道。
「——知道，——知道——沒關系，——只是……」
在喜歡的人懷里，宋真難得脆弱，擰眉道，「——只是覺得有些難受。」
「科研——條路，那麼多人想要一點天賦卻不得，只能苦苦努力，熬著。有天賦的卻……不太稀罕，——感覺很諷刺。」
「更諷刺的是，穩定劑的關竅，其實——些毫無關系，穩定劑其實只需要……」
竹歲揚眉。
宋真聲音停了停，驟然問道，「歲歲，你有沒有想過，或許——育率是能被改善的？」
竹歲——重重一跳，「姐姐，你什麼意思？」
宋真卻沒接話。
竹歲想了想，壓住——底的震驚，回答道，「如果可能，——應該能震驚全球吧。」
宋真把臉埋進了竹歲的懷里，呼吸著屬于竹歲的味道，輕聲道，「是啊。」
宋真不提，竹歲也有眼色不再追問，回到原本的話題道。
「你不必因為程博士太難受了，——覺得問題在她……」
頓了頓，竹歲︰「她——大的問題在于，不該逼你。」
宋真愣了愣，抬頭起來，一雙無辜水潤的眸——呈現再竹歲眼前，令人無法不——容。
竹歲撫了撫宋真的眼下，聲音也放輕了，眼——含著奇異的溫柔道，「你尊重她，她卻沒有給你同樣的尊重，她其實配不上你，姐姐。」
「——……」宋真從竹歲長眼里讀出了類似深情的東西，她卻不知道是自己眼花了，還是自己因為對竹歲的感覺，讀錯了，須臾又張皇低下頭去，「——也沒有你想的那麼。」
換來的卻是竹歲的一聲輕笑。
竹歲把下巴抵在宋真的額頭上，俏皮道，「你糟糕一點——才覺得。」
「你現在就不少人喜歡了，再——一點，——怕是——別人搶不過來。」
「所以你再任性一點也可以，任性到，——不要有其他人喜歡的程度，才。」
「——……」
宋真剛想說話，竹歲伸手就那麼不——意的，安撫的拍了拍她後背，她就驟然失語了。
下一瞬，宋真再度把臉埋進竹歲的懷里。
不管真假，她喜歡——一刻的溫情，是真的有被安慰到。
喜歡到，什麼話都不想說，就想——一刻的感覺延長到天長地久。
說她有很多人喜歡，其實，更多的人喜歡的是竹歲才對吧。
說著程瑯配不上她，宋真卻也覺得，——麼——的竹歲，她……她也配不上。
但在能佔有的時候，私——里，她還是希望，獨佔多一段時間的。
宋真的——作讓竹歲受寵若驚，女人失笑，捏了捏宋真的耳垂，「姐姐你——是在撒嬌嗎？」
宋真赧然，兀自埋頭，不回答。
周末很快的過去，宋真——里卻沒個主意。
左甜也沒想出有效辦法來。
不過也不知道是湊巧還是剛——，魂不守舍的周一過到下午，宋真到底坐不住了，良——上過不去，想去找榮院的暗示一下，試探試探榮院反應的時候，陳業跑進了實驗室。
「宋老師，甜姐，天啊，太——了，你們都在。」
宋真——左甜對視一眼。
陳業上氣不接下氣，「出、出問題了，臨床實驗室……」
左甜——驚一瞬，「——們的孕婦怎麼了？」
陳業擺手，「不，不是。」
陳業叉著腰，換了口氣，「是一組他們那邊的孕婦，不太對，榮院叫所有人都，都過去！」
宋真——左甜再度對視一眼，不約——同的，從對方眼底讀出了驚恐。
但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
才兩個月出頭呢，佟向露之前都能把人壓到五個月了。
不至于，也不應該啊……
宋真能想到的，左甜也能，也是眼珠——轉個不停。
陳業奇怪︰「你們——什麼表情，——們不走嗎？」
左甜欲言又止。
「走，當然！「宋真道，「——們一起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