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安處三處的走廊里, 宋真一個人孤零零站著。
她面前就是竹歲所在的隔離室。
帶她來的人已經走了——
著尤辰星那幾句話,她心頭遲遲想不通,不得平靜, 也在這個無人的走廊,站了很有一陣了。
這麼些時間,宋真腦——里已經從兩個人見面起,到現在, 把中間發生的事——和順序,頭頭是道都捋了一遍,捋完, 宋真更確認,當時如果不是失控,竹歲完全沒有理由標記她,不僅沒理由, 標記她也沒有任何好處。
而且, ——是個臨時標記。
如果是圖著她是個s級的omega,那徹底標記不是來的更有效, 更合理嗎?
說不通。
完全的說不通。
如果不是控制不住, 是竹歲想要的……
那這對竹歲完全沒有好處啊!
宋真想不通——
復雜, 腦——混亂。
「喂喂,我到了, 醫生說的我都知道了, 竹中校……嗯嗯, 我去看一眼。」
就在宋真扶額的時候, 有三處的人走了過來,耳朵上帶著耳機,正在和什麼人說著話, 宋真愣了愣,听到竹歲的名字,第一反應就是,「竹歲怎麼了嗎?」
來人看著門口的宋真也愣了下。
來人不說話,宋真——頭慌,等不及,率先擰開門沖了進去。
叫著竹歲的名字沖進去,然後在陽台和臥室連接處,瞬間手足無措的又站定。
宋真看到竹歲了。
隔離室里也有很重的薄荷信息素的味道,竹歲放任自流,沒控制了。
隔離室內,她坐在全封閉的陽台躺椅上,身上搭了件毯——看著——面,一派的安靜閑適,並不像是有什麼意外狀況的模樣,反而,反而瞧著——挺享受的……
這樣對比著宋真大呼小叫的樣子……宋真扶額,意識到自己鬧烏龍了。
嘴里念叨著關心則亂,關心則亂,——里尷尬的不行,絲毫沒有被這話安慰到,只想就地消失最好。
「姐姐?」竹歲回頭看清楚了宋真,驚訝出聲。
願望破滅。
只能站著丟人了。
「哎哎哎你怎麼闖進去啊,隔離室不是隨便能進的,你是誰啊,你……」
三處員工也終于追了進來,嘴里振振有詞念叨。
竹歲瞧了那人一眼,喊了對方名字一聲,听起來是同事,那人看到竹歲也下意識笑了笑,回了一聲竹中校。
竹歲出聲幫宋真解圍道,「你沒見過吧,這是我對象,尤隊應該說過。」
來人失語一霎,想起來了,「哦哦哦,是那位,科研大牛,宋老師是吧?……害,真是不好意思,沒見過,失禮失禮,我……」
「沒事,東西你拿過來了嗎?」
「拿來了拿來了,嗯,那我就放這兒了。竹中校你——有別的要求嗎?等會兒我們下班了可沒人來了……」
原來是來給竹歲送東西的。
宋真終于反應過來了。
「沒什麼,你出去吧,謝謝。」
「沒事沒事,那……你們聊,中校你這信息素,我遭不住,先走了。」
「嗯,謝謝啊。」
「謝什麼,順手的事,走了走了。」
砰——關門聲傳來,人真走了。
宋真放在額頭上的手悄咪咪往下放了點,見竹歲視線挪過來,趕緊又往臉上放,也不為別的,單純的,感覺到丟臉罷了。
「眼楮不舒服嗎?」竹歲開口問。
「嗯?」宋真手一頓。
「我看你在揉眼楮,怎麼,今天晚上燈看多了,眼楮不舒服?」
宋真懵了下,「怎麼這麼問?」
「你眼楮不是做過手術嗎,平時也會用眼藥水的……」
宋真睜了睜眼,聞言又滯一下,回聲,「哦,是,是做過手術……爸給你說的嗎?沒什麼,小手術,——說找好醫生做的很貴的,沒什麼後遺癥……」
宋真的眼楮做過近視手術,但不是激光類的,她是搞科研的,不想戴眼鏡,當時說要去做手術,宋父還很操——,給她看來看去的,最後給她找了朋友選了個特別牛的醫院,做了個運動員做的眼部手術……
宋真解釋︰「不是削角膜的,是在眼楮後面加的東西,可以取,運動員也做這種,能劇烈運動的……」
頓了頓,回正題,「總之沒什麼問題,不影響生活,你不提,我都忘了。」
竹歲翹了翹嘴角,只道,「沒事就好。」
房間內又安靜下來。
緩過頭一陣尷尬,宋真打量了一圈。
所謂的隔離室,有點像是酒店的標間,就按酒店的樣子建的,床,浴室,配了幾張桌——,——搭個全封閉的陽台,就差不多了,內里的構造和擺設,一眼能望干淨。
于宋真——里,竹歲生活里其實是個很挑剔的人,住在這種地方,應該是不會舒服的。
宋真——轉頭過去,發現在她打量的期間,竹歲視線也凝在她身上,目光靜靜的,不說話,神——始終含著絲包容的笑意。
「你,坐這兒干嘛呢?」宋真沒話找話。
「剛簡單沖了個澡,身體不舒服,坐這兒看看——面。」竹歲轉頭又瞧了眼全玻璃封閉的陽台外,指了指天上,一派安寧道,「今晚月色很美。」
七夕節天上的月亮,圓圓滿滿的一整輪,掛在如絲絨的夜空上。
宋真瞧著,忽然道,「我老家鄉下看月亮也很漂亮,天上會有很多星星。」
她母親一回老家,晚上就喜歡跑出去曬會兒月光。
「那下次跟你回去了,姐姐也帶我去瞧瞧。」
宋真低頭,竹歲臉色隱有蒼白,想來刺激腺體的藥物還是對身體有些影響的,臉色蒼白,眼神卻很干淨,微弱的光線下,一派純真清透,靜默中對視幾瞬,宋真人都要被這點罕見的清澈吸進去……
宋真看著竹歲,竹歲也安安靜靜的,回視宋真,甚至久了,——對她挽了挽唇。
宋真一路來的焦躁,奇異的被竹歲這一笑撫平了,——驟然也跟著靜了下來。
宋真于是道︰「我們回家吧。」
「嗯?」竹歲歪了歪頭。
「我說回家,你發`——期,回家過。」
竹歲眼神失焦一瞬,下一刻,低頭笑起來,「所以之前姐姐說做好決定了,竟然是真的嗎?」
「我——以為……你只是……」
竹歲以為宋真就是被她逼著了,理智上也覺得是了,著急忙慌回答的。
原來竟然,是真的想好了啊!
宋真模不著頭腦︰「什麼?」
竹歲——抬起頭,不答反問,「你和尤隊說了嗎?」
「說了的,她說你和我願意,就可以走,我,我這就來問問你意見。」想到背後代表的意義,宋真眼神又不自然有些發飄,「咳,我看這兒這麼簡單,你也住不慣吧……那什麼,肯定——是家舒服……」
倒也不至于住不慣……
就在宋真眼看著說話快要錯亂之際,竹歲這次不逗人了,伸了手出去。
宋真愣了愣。
「腺體不太對勁,我沒力氣,姐姐拉我一把好嗎?」
燈光下的手縴長,冷白,就這樣放在半空中,對著宋真方向伸出。
竹歲笑︰「喝了那杯酒,可能這個發`——期會難過一點了,提前說一聲。」
「既然要帶我回家,回了家,也要拜托姐姐多照顧我一點啊。」
聲音里氣音多,听起來罕見的虛弱,口吻,也難得像是在撒嬌。
宋真垂了垂眼,去拉竹歲。
是還沒力氣,但是比起在歡樂谷里,好多了。
拉起來了,竹歲︰「謝謝姐姐。」——
是笑著的,長眼里恍若墜星,盛大而璀璨,看呆了宋真。
竹歲什麼都沒拿,把身上的那床毯子裹上走了,隔離室里的毯子是特殊材料做的,有一點隔絕信息素的功能,竹歲怕路上遇到特殊——況,帶上了。
和尤辰星通過電話,在地下停車場找到了同事開回來的竹歲的車。
宋真開車回家。
一路順暢,到了小區報備過,直接從地下停車場回了家。
打開家的大門,竹歲在門口深呼吸一瞬,關了門,終于把毯子扒掉了,衣服後背又被她身上止不住的冷汗打濕了,竹歲卻深吸了口氣,在玄關處舒展了下手臂,道︰「——是家里舒服。」
宋真給她拿拖鞋,剛擺好,抬頭和人四目相對,竹歲又道︰「姐姐真好。」
聲音又輕又柔。
只有兩個人的家里,夸得宋真——跳不止。
奔波了一天,回家第一件事自然是好好的洗漱一番。
竹歲身上出了幾層汗了,回家什麼都不想,直奔浴室。
痛痛快快洗了個澡,長出口氣,終于舒服了。
從浴室出來,家里換氣系統宋真已經開好了,門窗也全都緊閉鎖好。
竹歲擦著頭發揚了揚眉。
不等宋真羞赧,竹歲主動讓出路來,讓宋真也去洗漱。
把發`——期的對象帶回家,宋真腦——里塞滿了各種奇奇怪怪的東西,竹歲提了句,她也拿著睡衣慌里慌張的進了浴室,生怕竹歲說什麼打趣,她臉皮承受不住,先發制人的——行空間分割。
只要不在一起,她就不尷尬……
不尷尬個鬼啊!
進了浴室,空氣里——沒被完全抽掉的竹歲的信息素,交換過標記的宋真只覺得身體發燙,——也不安寧!
在小板凳上坐著,做了會兒心理建設,宋真才開始洗漱。
先卸妝,——用洗面女乃……
一套繁瑣的流程走完,放空一陣,——里真的靜了點。
靜了一些,思維卻不由又發散開來。
宋真想到了自己問尤辰星的話。
——宋真︰「所以,完全的不會失控嗎?」
——尤辰星︰「怎麼可能,當然也分——況,你當我們的人是機器啊!」
——宋真︰「那,什麼——況下,會失控呢?」
——尤辰星奇怪看了宋真一眼,——是回答了她,「我的印象里,兩種——況吧。」
宋真打開水,眼神失去焦點。
——「你也是研究信息素的,你應該知道,信息素和——緒也有很大的關系吧,如果面對喜歡的人,很難忍住的,這是內。」
喜歡……
第一次見面,怎麼可能。
水冒熱氣,宋真踩了進去。
——「——有一種,應該是意料之——吧,如果離得太近,——況又超出預料,陡然見到認識的人之類的,完全沒有防備,恐怕就會失控。」
認識……
宋真陡然輕呼一聲。
「怎麼了嗎?」
這一聲太大,——面竹歲也听到了,不等宋真回答,竹歲想到了,「哦哦,我知道了,不好意思,我回來把水溫調低了的,我馬上給你調回來……」
發——期的時候不太舒服,竹歲把水溫調低了,忘了調回來。
噠噠噠,腳步聲漸遠。
宋真怔忪片刻,直覺說不定等會兒竹歲會進來,趕緊披了件輕薄的浴袍,過了會兒,果不其然,浴室門口響起了叩門聲,「我看了下,好像燃氣電池也沒電了,溫度我調回去了,電池也換了……那什麼,我能進來確認下好沒有嗎?」
竹歲進門了,把淋浴頭拿了下來,打開水。
宋真慢慢走近,看著竹歲有條不紊的樣子,驀然腦——里閃過了很多東西。
今天晚上竹歲說她眼楮做過手術。
如果是竹歲先洗漱,她出去的時候,竹歲會把頂燈關掉,她知道她不喜歡太亮。
宋真不吃蔥,她沒吩咐阿姨去掉,最早是竹歲叮囑的。
往這個角度想,更多的細節被回憶起來。
竹歲知道她不愛喝太甜的東西,知道她不怎麼喝咖啡,也知道她會喝茶。
早餐果醬她喜歡藍莓的,家里冰箱存儲的果醬,這種口味慢慢也最多。
睡前她要喝杯牛女乃,有時候她熱,偶爾的,竹歲也會熱……
宋真視線落在竹歲專注的側顏上,後知後覺,對方記下了很多她生活中的偏好。
而要她回憶的話,她只記得竹歲喜歡……喜歡花錢買好東西算嗎?
她只有這麼一點記憶深刻了。
「……」
兩相對比,她這個對象好像太過失職了。
但是,同居一起生活,真的需要記下對方那麼多的喜好嗎?而且,有些東西她壓根就沒說過,抹面包喜歡藍莓醬這種小事,她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說過了……
又或者,竹歲是從一起生活後才知道的嗎?
「你看什麼呢,姐姐?」
宋真的注視太專注,竹歲不可能感覺不到,終于偏頭過來了。
兩道視線在空中交匯,宋真杏眼轉了轉,波光粼粼的閃亮。
兩個人幾乎要貼上了,竹歲清晰的又看到了宋真眼尾的那顆小痣,狡黠的綴在宋真女乃白的皮膚上……
看著竹歲,宋真聲音很輕,緩慢認真道︰「我……之前有在哪兒見過你嗎?」
竹歲眉頭微動,「之前?」
「就,在酒吧之前,我見過你嗎?」
竹歲垂了垂眸子,「怎麼突然這麼問。」
「就……覺得你眼熟,想問下。」
眼熟……
竹歲失笑。
「你認真的?」
宋真點頭。
竹歲抬眼,視線再度相交,嘩嘩的水聲里,竹歲驟然伸手。
伸出的是試探水溫的那只,輕輕覆蓋在了宋真的眼楮上,驟然視線被剝奪,那手掌被冷水浸透過,冰冷的水液順著手指流淌在宋真的臉頰上,她不由一個激靈,打了個冷戰。
長久的沉默里,宋真——有不安,出聲叫道,「歲歲?」
「沒有。」
竹歲聲音干脆又果斷,「在那條小巷子里遇到之前,你沒見過我。」
頓了頓,竹歲重復︰「那是你第一次見我。」
「……是、是嗎?」
感覺氣氛不太對,宋真有點兒慌,伸手要去扒竹歲的手,第一下,竟然沒扒拉下來。
「你這樣,我看不到了。」宋真不安補充。
「水熱了,溫度正常了。」竹歲陡然道。
宋真——沒反應過來,肩膀一燙,宋真背脊一顫,後知後覺竹歲把花灑朝向了她……
「姐姐,剛你叫我什麼?」
竹歲的聲音倏爾變得很輕,尾音都是氣音,眼楮上的手——是沒拿下去,扣得很死,黑暗中光听著這把嗓——,宋真說不出來的,只覺得內里壓著股子蠱惑的勁兒。
「什、什麼?」
宋真縮著肩膀,躲花灑,「能先把水關了嗎,別鬧……」
感覺臉上遮著她眼楮的手紋絲不動,宋真回憶了下,試探叫道︰「歲歲?」
嘩——
竹歲傾了下手上的花灑,宋真驚呼起來。
不為別的,竹歲竟然把花灑當面對著她澆了……
下一瞬,宋真浸透水的浴袍腰帶被拽了下,花灑被拿遠了,須臾,水又均勻的灑了下來……
好像,竹歲把花灑固定住了……
「姐姐說,要陪我過發`——期?」一個輕吻落在了宋真耳輪上,宋真背脊又顫了顫。
等腰側被輕揉了一把,才後知後覺,腰帶開了,浴袍也……打開了……
宋真語聲皆顫,「是,是說過,但是你……」
別鬧了啊,把她臉上的手放下去……
話沒說完,下一瞬,宋真臉上的那只手,直接將她頭臉連著整個人,直接按到了沁涼了瓷磚之上貼著……
正面是熱水嘩啦啦的澆,背脊所觸一片冰冷……
而眼前,卻還是黑的。
……竹歲賜予的黑暗。
嘴唇被封住那瞬,宋真腦中變得空白。
長吻激烈,嘴角好像被咬破了,狹小的一方浴室之內,宋真感覺隨著水蒸氣的升騰,氧氣在逐漸稀薄……
等好不容易嘴唇被放開,換過一口氣來,眼前的手——是不放。
「既然如此,那我幫你洗吧,姐姐。」
宋真腦——里那根弦,隨著肩頭滑落的浴袍,錚的,崩斷了。
「你不用動,我慢慢的,好好的,幫你洗干淨。」
灼熱的吐息拂過濕透的臉頰,「從里到外,都洗干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