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衍宗, 議事大殿之上。
幾大宗門的掌門和長老們正襟危坐,眼觀鼻鼻觀心。
往日里隨便拎出來一個都能讓整個修真界震三震——人物,現如今全都像剛入門的弟——一樣, 坐——板正——不能再板正。
而在主位之上,坐著——卻不是天衍宗——掌門,而是一身玄衣的天無疾。
相比于正襟危坐——其他人,天無疾姿態相當隨意, 那身玄衣壓——他身形更顯清瘦,寬袍大袖之下露出一截幾乎有些嶙峋——手腕, 漫不經心——托著下巴。
他不說話, 其他人也都不敢說話, 一時間整個大殿上就只能听見天無疾輕扣扶手——聲音。
他目光——向殿外,一副出神——模樣, 顯然整個心思都不再大殿之上了。
其他人彼此對視一眼,不知道現在該不該在青厭尊——之前說話。
但好在青厭尊——很快反應了過來, 收回視線往下掃了一眼,然後臉上露出了帶著歉意的神情, 聲音溫和——說︰「勞煩各位稍等片刻,在魔淵時所有戰斗幾乎都是阿拂在出手,所以形容難免狼狽些, 而且她身上尚有些傷勢未愈, 難免到的晚了些。」
這是青厭尊——自從踏入大殿之後說——第一句話。
眾人立時反應過來,一疊聲的說理解理解, 不差這一會兒功夫。
然後, 私底下就開始面面相覷,一臉懵逼。
說實話,魔族都滅成這樣了, 他們確實是不差這點兒功夫,可他們到現在都沒搞明白怎麼就淪落到了現在這幅尷尬——景象。
方才在魔淵之上,听聞火潯已死,道一宗掌門當即就表示擇日不如撞日,不如趁著大家都在,現在就借天衍宗——議事大殿一用,大家一起對魔族的事情拿出個章程。
眾人自然是紛紛同意。
而這場議事——主事人,自然就是青厭尊。
而就在此時,佛——說,既然誅滅火潯和——大魔將——是秦仙——,那這大殿之上,必然有秦仙——一席之地。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紛紛應是。
以往,像這樣的幾大宗門議事,只有掌門和說得上話——宗門長老有資格參加,其他人,哪怕是掌門的親傳弟——,也是沒有資格跟上來的。
但是現在不一樣。
秦拂一個人斷了魔族大半根基,她要是再沒資格,其他人也就都沒資格了。
于是其他弟——回去,秦拂跟著他們去議事大殿。
只不過,秦拂是剛經歷了一場大戰回來的,形容著實算不上多好,一身紅色的——衣如果不是有秦拂這身氣度和出色的外貌撐著,穿著和乞丐也沒什——差別。而且因為那些都是魔——造成——,一般的——訣還修復不了。
秦拂——臉上就流露出了一絲難色。
她不覺得有什——,但她一個小輩,穿著這樣的衣服跟著一群長輩去議事大殿,難免有些不尊重別人。
于是她就恭恭敬敬的說,請諸位前輩先去大殿,自己隨後就到。
大家都因為魔族的事情喜——洋洋著,自然是都不在意。
于是其他人去了大殿,秦拂就專門回去換了身衣服。
秦拂想的很好,她哪怕現在能參與諸位掌門的議事,但到底是個小輩,到時候大概也只是對著耳朵听一听,自己是插不上話——,所以早去一會兒晚去一會兒沒什——區別。
巧的是,其他人也是這——想的。
于是秦拂就和其他人都達成了一致,唯獨沒和天無疾達成一致。
巧的是其他人也沒和青厭尊——達成一致。
然後,到了大殿之上,眾人就發現,青厭尊——自從坐下之後就一副等人的模樣,心思全不在他們這里。
眾人一開始還討論——熱火朝天,青厭尊——一直不開口說話,慢慢的大家也發現了不對,就都停了下來。
然後面面相覷。
到了現在,連傻子也明白青厭尊——是在等誰了?
到了現在,連和尚也反應過來青厭尊——和秦拂仙——是什——關系了。
一片沉寂——暗潮洶涌掩飾不住眾人心中的震驚。
青厭尊——在等秦拂仙。
青厭尊——愛慕秦拂仙。
眾人一時之間分辨不出這兩件事哪件更讓人震驚。
而且更可怕——是,青厭尊——不說話,他們這些做小輩——,就要跟著青厭尊——等。
等一個小姑娘換衣服回來。
……這件事不管從哪方面說都顯得——分——不對味,不對味到簡直讓人坐立難安。
一群掌門長老,等一個小姑娘換衣服回來。
雖說等一等也沒關系,畢竟人家是功臣,但是……
雖說連青厭尊——都在等吧,但是……
眾人一時之間也說不出來哪里不對味,都是一臉復雜——模樣。
而在坐立難安——人群中,早就知道一切——天衍宗掌門和有所察覺——禪宗佛——就顯得淡定非常。
天衍宗掌門甚至想笑。
他就知道會有這——一天。
當初他察覺到青厭尊——心思時是如何——震驚,現如今也讓其他人感受了一次。
就在天衍宗掌門這微妙——爽感之中,秦拂回來了。
紅衣少女無知無覺——踏入了大殿之中。
頓時,眾人都松了口氣。
其實秦拂總共去了也沒多久,但他們卻莫名——覺得度日如年。
眾人看向秦拂——眼神就紛紛熱切了起來。
于是,秦拂一腳剛踏進大殿之中,整個人就是一頓。
不是說議事嗎?為什——整個大殿這——安靜?
而且安靜也就算了,她一踏進大殿,只覺得渾身不自在,莫名有一——所有人都看著她的感覺。
秦拂不動聲色的四下——了。
然而目光所到之處,眾人眼觀鼻鼻觀心,似乎只是秦拂多心了。
但秦拂莫名——心中發毛。
她頓了頓,抬手行禮道︰「諸位前輩,晚輩來遲了。」
頓時,「不遲不遲」、「來的正好」——聲音不絕于耳,入目都是一副慈祥的表情。
但秦拂只覺得更不對勁。
可她還沒來得及多想,坐在首座的天無疾已經沖她揮了揮手,聲音十分輕快——說︰「阿拂,快坐我這里來!」
說著往旁邊讓了一下,首座那寬敞——椅——上直接被他讓出了一個人——位置來。
秦拂沒忍住,差點兒當眾翻了個白眼。
然後看也不——他,自顧自的坐在了末尾——位置。
被拒絕了——天無疾一臉失落。
但秦拂一點兒都不同情他。
笑話,別管天無疾自己輩分有多高,可這里有她師伯有她師叔,還有一眾和她師伯師叔平輩——掌門長老們,她要是上去就坐了首座,那像什——樣子。
秦拂對天無疾不靠譜的建議拒絕——分干淨利落。
然後落座之後,就擺出了一副乖巧的模樣。
首座的天無疾看著秦拂,幽幽——嘆了口氣,隨即揮了揮手,說︰「剛剛說到哪兒了,你們繼續吧。」
聲音中充滿了倦怠。
但眾人卻松了口氣。
既然都塵埃落定了,那他們也能繼續說了。
于是幾位掌門就繞著魔族的事情繼續討論了起來。
秦拂坐在末尾,秉承著一開始她打定——注意,只听不說,听的——分認真,覺得誰說的有道理就點點頭,就是不開口發表建議。
而在首座上,天無疾依舊托著下巴,目光在大殿里掃來掃去,時不時就——向秦拂,似乎是一副連听都沒听的模樣。
而就在此時,兩個人都听見大殿之中,有人說了這——一句話。
「魔族現在既然根基已滅,依我之見,人族就該乘勝追擊!此機遇可遇不可求,如若這次不乘勝追擊,等上百千年,魔族休養生息恢復成了從前——模樣,人族怕是又要迎來一場危機!諸位,百年前——正魔之戰還歷歷在目,那時候我們還可以庇護人族,可若真等上百千年,你我在哪里還不知道,人族難不成又要生靈涂炭一次?」
他說到前面的時候眾人還一臉不贊同,可當他提到正魔之戰時,不少人都動搖了。
這里——人大多數都是從那次——正魔之戰中成長起來的,那次戰爭給他們帶來的影響,幾乎可以持續一生。
眾人眼神交流片刻。
須臾之後,有人開口道︰「我覺得……」
「不可!」
「此路不通。」
他話還沒說完,兩個聲音不分先後的響起,卻都是拒絕——意思。
眾人忍不住看了過去。
說話——人正是秦拂和天無疾。
他們忍不住愣了愣。
而秦拂也愣了,下意識——向了天無疾。
天無疾沖她笑了笑。
大殿之中,幾位掌門對視了一眼,天衍宗掌門忍不住行禮道︰「尊——,為何不可?還請尊——解惑。」
天無疾卻道︰「阿拂,你先說說你——理由。」
口口聲聲絕不發表意見——秦拂沉思了片刻,說︰「弟——只是覺得,萬物既然相生相克,那人族也不一定是必然會得到眷顧。」
就像是這次的天道之事,人族雖說是天道寵兒,可一朝變故,就能淪落成天道棄。
秦拂話音落下,眾人微微有些不解,秦拂卻停頓片刻之後繼續道︰「天下之大,花鳥蟲魚都要遵循這相生相克——則,沒道理人族就能例外,你我都知道魔族與人族從誕生起便是天生仇敵,那麼這與人族相生相克——,想必就是魔族,那麼諸位覺得,人族將魔族這一大仇敵趕盡殺絕,那麼從今以後,人族是會徹底立于不敗之地,還是會出現一個更強大的東西來桎梏人族?」
話音落下,反應過來的人頓時出了一脊背——冷汗。
而秦拂說完這一番話之後,卻是面色如常的坐下,又恢復了那副乖巧的模樣。
可眾人的心緒卻久久不能平靜。
萬物相生相克乃天道——則,若是人族失去了它——桎梏,那麼他們是會從此月兌離天道——則,還是說天道會給他們一個更強大的桎梏?
想通了這一點的人只覺得心里發冷。
因為沒有人、沒有哪個族群能真正月兌離天道——則。
如果他們真——這——做——,那麼迎接人族的真——會是高枕無憂嗎?
頓時沒人敢細想下去。
一片沉默之中,眾人下意識——向了天無疾。
天無疾依舊是微笑著,平靜道︰「阿拂說的對。」
他——態度似乎還和以前一樣,那句「阿拂說的對」幾乎成了他——口頭禪。
而以往眾人听到這句話,無奈——同時會忍不住為青厭尊——性格發笑,可此時听到這句話,他們卻只覺得毛骨悚然。
阿拂說的對。
他認可的秦拂——話。
也就是說今日他們若是這——干了,或許他們都等不到千百年,就能等到人族面臨更大——危機。
沉寂之中,天無疾聲音平淡道︰「我和阿拂想的一樣,而且忘了告訴你們,我準備徹底封禁魔淵,封禁人族通往魔族的入口,從此以後,魔族廝殺成什——樣,都與我人族無關。」
「且——千百年後,誰能打開我——封禁,到時候,你們再做準備不遲。」